前方有鬼,我害怕 作者:噩霸 文案 修真正道林怀君,为人正直孤冷,享有高岭之花的美称。 偏偏有个皮天皮地的妖孽教主要主动招惹他,不仅如此那人还一言不合就动手。 就比如此时,某人的两只手覆在他的胸上。 “……”林怀君低头看看那双手,沉默一会转过头去看躲在他身后的某人:“小兄弟有话好说,先把手放下来。” 他身后的谢黎昕违心道:“不,前方有鬼,我害怕。” 林怀君再次沉默一阵:“抓我可以,能不能换个地方?” 谢黎昕说话铿将有力,不容反驳:“我不要!这个地方比较有安全感。” 妖孽宠溺攻(谢黎昕)vs正义冷淡受(林怀君) 注: 1、此文为爆笑修真文 2、宠宠宠文! 3、年下 4、此书原名教主不好惹,还请大家注意! 内容标签: 强强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谢黎昕,林怀君 ┃ 配角:江殊殷,谢黎莺,沈清书,沈子珺,其余五恶,林家众人 ┃ 其它: ☆、注孤身(一)   修真正道中,曾有一个举足轻重的林家。此家族深根蒂固,不论是修真界中的谁碰到了,都要礼让三分。   可惜,这样一个强大且受人尊敬的家族,最终还是被仇人所灭——全家上下除了一个年纪轻轻的林怀君外,再无所剩。   说来果然是世态炎凉,林家兴旺之时依附他们的家族门派多如牛毛。可一旦家族败落,当年依附巴结林家的人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,叫大难不死的林怀君别无去处,最终竟落得悬崖一纵的结果。   昔日万人追捧的名门嫡子落得如此下场,不禁叫人唏嘘一片:昨日天之骄子已去,留下的也只剩世人的茶后闲谈。   可惜此事并不在此处结束,反而是故事的开始。   仙门正道中,有一处门派,此门派名为怡源宗,怡源宗宗主的儿子方寒,正是林怀君昔日的同窗,且两人关系不错。得知好友的处境后,不顾家人反对方寒毅然收留无家可归的林怀君,并倾尽所有将跳崖后的他救回来。   可将他救回来的方寒突然发现,醒来后的林怀君变了。   曾经的记忆清除删空变得一片空白也就算了,毕竟不记得未必不是件好事。   可看着他,方寒额头间不由滑下一滴冷汗,心中也是百味杂成——如果说当年的林怀君是冷傲淡漠,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块硬梆梆、冷呼呼的石头。   可谓是除了僵硬,就剩成日一声不吭,一吭就冻一下你。   比如,方寒不忍寂寞,与他说些自己觉得好笑的笑话,没想到到了最后,是方寒自己笑得在地上打滚蹬脚,林怀君却端端正正坐在一旁幽幽地望着他,一语不发,一笑不露。   直到方寒自己笑够了,从地上爬起来擦着眼泪道:“唉,不管有没有失忆,你都还是老样子。不过我猜……若真有一天,你能被谁牵动情绪,恐怕那个人就是你此生的命定之人了吧。”   林怀君终于眨了下眼,语气却还是一丝波澜都没有: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。”   方寒拭擦眼泪的动作一顿,纳闷道:“为什么?”   林怀君轻轻垂下自己的眼帘:“因为像我这样的性格,哪里会有人主动接近。”   “呃——”方寒尴尬了,他说的的确是实话……可纵然如此,他还是温声劝解:“不一定啊!但你既然知道自己性格不好,可以多笑一笑,这样自然会有人靠近。”   林怀君似乎真的想了一下他给出的建议,然后转面认真道:“不行。”   方寒道:“为何不行?”   林怀君将头转回去,模样看起来竟有些伤感:“我笑不出来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方寒唇角一抽,随后给出馊主意:“那你逼着自己试一试!”   林怀君点点头,果然坐正身体,恍如兵临大敌般逼起自己。   方寒不敢打扰他发挥,盘了腿静静在一旁等候,然而……从坐着等到躺着,躺着等到趴着,趴着等到进入梦乡,林怀君屹然不动。   终于待他睡醒了不知多少次,端坐的某人突然又面向方寒,神态认真:“方宗主。”   方寒大喜!忙一抹嘴边的哈喇子,手忙脚乱的坐起来,答复道:“我在!”   林怀君又道:“方宗主。”   方寒答复他的声音又大了些:“我在!”   林怀君沉默一阵:“我笑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方寒眨眨眼睛,脸上的笑仍然挂在脸上,显得有些僵硬:“什么?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笑了。”   方寒眼睛眨了又眨,对他着看了又看,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。最后仔仔细细看了他一阵,揉揉眼睛诚恳道:“怀君……怎么说,你的笑吧,它似乎不太明显……”   此事告一段落,总之很长一段时间,林怀君都没能从自己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。   再后来怡源宗老宗主坐化,方寒继承父位成了新一任的宗主。   而他收留林怀君的消息也不胫而走,在附近的家族门派中悄悄传开。对此,大家一致的评价是——他在玩火。   放眼整个修真界,谁人不知林怀君的敌人是谁。那一位虽说叫仙门正道恨之入骨,可恨归恨,终究是不敢轻易招惹。   有与怡源宗交好的世家门派特意上门劝解方寒,他们这样说:“你怡源宗虽也是根深蒂固的大门派,可你也不该救下林怀君与他作对。”   方寒不以为然:“我救他,只因他是我多年的同窗好友,别无其他。再者林怀君他是真君子,不该就此消亡,至于林家灭门之事,我始终相信其中一定还有误解。最后关于我是不是与他公然作对,答案是并没有。他当初既能在那样的恨意中还肯让怀君走,这就说明他不想杀他。”   上门劝解的人很不满他这样不以为然的态度,奈何方寒再不是从前的世家子弟,而是怡源宗的宗主。   如此一来今时不同往日,劝解者再不满意也不敢多说重话,只得拂袖道:“罢了,你若真如此想,我们这些外人也是不可强求。只是我们走前还是不得不提醒一点,你帮林怀君可以,但你救了他的事最好莫要外传,否则那人若知,指不定会干些什么。”   方寒颔首:“自然。只是还要劳烦诸位,我救怀君一事,大家千万守口如瓶才是。”   来此劝解他的人都知其中的厉害,得知此事之时都恨不得自己瞎了哑了,如今劝解不成,众人都恨不得把林怀君吞到自己肚子里藏起来,又哪还敢乱说。   且双方都有利益往来,假若怡源宗出事,他们恐怕也会受到牵连。   于是在大家的纵容下,林怀君被方寒一藏就是百年光阴。   方寒顽皮贪闲,林怀君冷漠木讷,对女人一个是没兴趣,一个是没反应。时间长了叫怡源宗上下担心他们婚事的同时,两人也多了一个外号——单身狗。   这个外号伴随两人多年后,作天作地的方寒因醉酒误事,与仙门万家长女万秋漓成婚。   于是这时,林怀君的外号变了。   从单身狗变成了   ——注孤身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下一本新书:《千岁金安》 文案:岐山有狐,人称九千岁。 此狐贵为狐神,身份尊贵法力无边。 然而——“男人,哦不,小巴蛇本千岁看上你了。” 将卿冷漠脸:“……” 漫天仙魔汗颜:“千岁,您把眼睛睁大点,这哪是什么小巴蛇?这是黑水玄蛇啊!” 撩蛇成功后,洞房花烛夜当晚。 九千岁狐尾一晃,狐耳一动,往床上闭目一倒:“天天你来吧,我准备好了!” 将卿覆身上去:“好的~” 第一章(试读) 现今世界,共有五界。分别为仙、魔、人、妖、鬼五界。凌驾此五界之上的,便是神明。何为神明?无情无欲,不知喜怒悲苦,且生来便具有无穷法力的,即是神明。 神明受万众仰慕,法力来源山水草木,山水不息,天地不倒,他们就不会消亡。 诸天世界里,有这样一只大名鼎鼎的狐狸。 此狐贵为神明,身份尊贵,法力无边。故而不论哪位仙魔见到,都不得不礼让七分。 又因他被唤作九千岁,大家见了他,都会道一句:“千岁金安!” 且说狐儿周身雪白,生性顽劣,又喜沾花惹草且男女不忌,着实叫诸天仙魔叫苦连天。 你问为何叫苦? 简单。因为此狐毫无身为神明的意识,不仅不是无情无欲,不知喜怒悲苦。反而吃喝嫖|赌、坑蒙拐骗、斗殴抢劫无所不做。 你若说狐狸嘛,正常。 那么跟你说几个狐族感人肺腑的故事,比如昔有赤狐,为爱人抛去千年修为,只为能与爱人相守一世。比如曾有白狐,为救人一命跌入阿鼻地狱,受百年苦楚。 其实九千岁身为狐神,也很喜欢到处翻这些小册子卷着尾巴窝在他的洞府看,并能被许多狐族的故事感动的痛哭流涕,鼻子眼泪糊了一尾巴。 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:“我一定要做只好狐狸,造福万民,叫我的事迹也被记入小册子叫别人哭的眼泪横流!” 事实上,他的确被记入了小册子。 只不过当诸天仙魔翻看他的小册子时,里面的内容都是这样的:九千岁,位列五界祸害之首,前无古人后无来者,公认的无人可超。 是的,对九千岁说“我要做只好狐狸”的这句话。 大家都表示:好狐狸? 不存在的。 说来今日凡间中秋,仙界也举行了盛大的蟠桃会。蟠桃会上宴请各路仙尊,故而能来的皆是法力无边的尊者仙首。 自然如此盛会,少了谁,都万万不会不请九千岁。 “都小心点,今年的蟠桃会热闹啊,不仅往昔的诸位众仙会来,就连时常有事在身,无法到达的几位都会来,就比如将卿。” 一众小仙吓了一跳:“什么!今晚将卿也会到?” 发话的仙官面色严谨:“正是。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一定要大操大办。对了千岁喜欢樱桃,就依照惯例在他那桌多放樱桃。” 傍晚,凡间众人都卸下一天的忙碌,纷纷回家与家人团聚。天上仙界邀请的各路仙者,脚踏祥云身骑坐骑,袖拂清风,应邀而来。 仙界早已派仙使接应,恭恭敬敬将诸位引到各自的位置。 盛宴上,仙帝高坐正位,背后宝座金碧辉煌,巍峨高贵。他一袭白金华衣,面相俊逸无比令人不敢逼视。正正坐在宝座上恰似俯看众生,甚是威严。 在他左右手边各放置两张同样精致的宝座,左边座上刻着栩栩如生的狐狸繁纹,所刻狐狸无一不是惟妙惟肖,灵动活泼。右边宝座,刻有霸气威武的黑水玄蛇,让见者心生畏惧。 来到此处的众仙与仙帝行了礼,坐到自己位上便相互供着手与左邻右舍问好说话。眼见今年大家的位置都有变化,又督见仙帝右手边的位置,不少刚到的仙人暗暗吃了一惊:“将卿也来了?” 比他们先到的仙人道:“正是,此次将卿平了鬼界的动乱,刚回仙界府邸,就又被陛下一封书信请来了。” 一仙道:“是么?只是将卿向来不喜热闹,先前陛下几次招他参加宴会,他都以身体不适推脱了,怎么这次竟然来了?” 一仙回他:“谁知道呢。不过千岁今日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来?以往他可都是最早的一个……” 正私下切切私语,外面一个仙官突然道:“将卿来了。” 话毕,方才低语的众仙全全闭嘴,立即坐正了身子。他们刚威严坐好,就见一个黑衣男子凭空出现在大殿门前。 此人面容白皙,相貌极俊。可惜极黑的双眼内沉寂一片,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,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到了他的眼中,都深深沉没,掀不起丁点波澜。 又似一块寒冰墨玉,不小心触及到时,唯有冰冷和淡泊。 他来了一直不曾说话的仙帝终于颔首唤道:“将卿。” 将卿原地不亢不卑的向他微一欠身:“陛下。” 此语末了,有仙使将将卿引到仙帝右手的座位。将卿坐下,黑眸扫向自己对面的宝座。见到他的目光,仙帝微微一笑:“此位坐的乃狐神九千岁。现在他从天外天梧桐山移居仙界岐山,不知你与千岁可曾在仙界碰到过?” 将卿收回目光:“我离岐山甚远,又常日不再府中之内,故而不曾见过。” 将卿与仙帝坐在一起,两人相貌相当可谓平分秋色、旗鼓相当,引得不少众仙悄悄朝他们看去。 仙帝轻笑,一手悠悠叩着桌面,摇头道:“既然你不曾与他有过交集,那趁着千岁没来,我就背着他提醒你一句。” 将卿看过来,极黑的眸内沉静极了:“陛下请说。” 仙帝视线看着自己左手边的宝座:“千岁贵为神明,法力高是必然。但除去这件事不说,他有个很不好的嗜好。” 将卿道:“什么嗜好?” 仙帝道:“沾花惹草,并且男女不忌。” 将卿沉默。 其实关于这个说法,是有根有据,还有真实事件的。 并且……这件事的受害者,就是面前的这位尊贵无比的,仙帝陛下。 仙帝相貌极佳,身材极佳,曾经就流传出九千岁极其恶劣的偷看仙帝沐浴,并且还被仙帝亲自抓包。据传闻所说,那只狐狸被抓后,是这样解释的:“我好奇。” “……” 满天仙魔无一不是沉默沉默再沉默。 沉默到最后,愣是被他逼的一个二个成了吐槽大仙:“你好奇!这有什么可好奇的?难道是仙帝有的你没有?还是你们狐狸跟人不一样?看就看吧!关键是你看了,居然还不老实,这到底有啥可好奇的?!” 当然这种话大伙都没敢说出来,只是憋在心里自己吼吼就算了。 但自从这件事发生、并被传开后,仙帝但凡沐浴都会叫不少人严加看守,至于众多有些相貌的男仙们沐浴更衣时,更是提了十二分的警惕,生怕角落里又躲着某只白毛狐狸。 提及此事,仙帝满腔感叹:“千岁他……的确是个特殊的。” 众仙:“……” 特殊?可不是么。 诸天世界中,神明虽不多。 可他们都是无欲无求,哪里会像九千岁——真是……一言难尽! 将卿看看大家的脸色,明白了。 随即缓声道:“多谢陛下提醒,将卿必定铭记在心。” 仙帝有些欣慰,略一点头。转首问侍从:“千岁为何还不来?” 侍从拱手:“小仙也不知。别有洞天的众狐都说,千岁今日很早就出门了,至于他为何还不到,这就不知是为何了。” 仙帝思虑一阵:“宴请的宾客还有多少未到?” 远处传来迎宾仙使的声音:“回陛下,除了千岁外,各位仙首都到了。” 仙帝有些惊讶,抬头看了眼宝殿外,沉思道:“宴会即将开始了。” 此语说完,他耳边传来将卿的声音。将卿的声线沉稳动听,带着淡淡的疑惑:“别有洞天?” 仙帝回神,和他解释:“这是千岁洞府的名字,是他昔年去到岐山时想了大半年才想出的。只可惜这处‘别有洞天’却是从未有谁去过。” 将卿道:“为何?他不是广交好友,朋友遍布五界么。” 仙帝莞尔一笑:“话是如此。可难道将卿你,从未听他说过的一段话?” 将卿不解:“什么话。” 仙帝轻笑,复述道:“进了别有洞天,你就是我的人了,生是我的,死也是我的。啊,当然我会罩着你,这五界中谁若是敢动你分毫,本千岁必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!当然了,我待你那么好,不仅罩着你,还会掏心掏肺的对你,那么你也是要付出一点点的,我的要求不高,只有三点!第一点,真心待我。第二呢,包容我。第三……也是最后的一点。这一点是最重要的,至于怎么重要呢?就是重要到,前两点你都可以做不到,但这一点是必须做到的,那就是——诸天世界里你可以对谁都好,但对我一定是要最最最特殊的!” 闻言,将卿摇摇头。 这只狐狸——难怪没人去过,大家本就怕他,如今他再这样一说,还有谁敢进去? 仙帝见他摇头,也道:“是吧?我觉得千岁若能把这段话去掉,他的别有洞天一定门庭若市,不会像现在一样只有他和他的那窝狐狸。” 将卿道垂眸:“或许吧。”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音,宝殿中突然响起一阵丝竹清乐! 众仙一愣,齐齐看向高处的仙帝。 仙帝也是怔住的,皱眉道:“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” 一群华衣貌美的仙娥轻舞入内,她们挥动着翩跹的衣袖,围着宴席绕着圈。 人在前,衣袖在后。长长的袖子在每一个宾客面前掠过,香气阵阵。 这是一支轻柔婉转的舞蹈,配乐凄美悱恻。像是冬日缓缓而下的白雪,又似漆黑夜色中那突然绽放的昙花。静美,惊艳。 一众仙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,也从未听过如此凄美缠绵的曲子。心中虽不知怎么回事,但见仙帝和将卿都毫无表示,便又放心的去看仙娥们的舞姿。 仙娥舞姿绝美,大家看的惊叹连连。高坐上的仙帝和将卿也被夺了目光,轻声赞叹。 曲子奏到高|潮,仙娥们突地围在一起,华丽的长袖凑在中间,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。 仙帝饶有兴致,端起桌上的美酒,小酌一口。 然而不等这口酒完全咽下,他就立即呛到,猛地咳出几声! 不止他呛到了,席上的众人都是面色复杂,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。 原来,仙娥们长袖搭在一起,转着绕了三圈,突然将长袖往空中一挥,万千灵蝶振翅飞出,如幻如梦! 灵蝶中,出现一人。 此人一袭雪裳过分的小巧,黑绸般的发宛若泼墨般倾泻身后。 他肌肤白皙,目比星灿。 五官精致明柔,带着吟吟的笑。 最显眼夺目的,除了他的面貌,就属头上雪白尖圆的耳朵,和身后雪色的大尾。 见此,将卿心中道:哦,是只狐狸。 小狐狸蹬着一双白色的小鞋,小鞋上坠着一个绒球,走起路时可爱俏皮。 仙娥们依旧在舞,他在她们中走了几步,朝着仙帝所坐的位置盈盈行了一礼,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:“今日蟠桃盛宴,我便为大家献舞一曲。” 宴席上,静如坟墓。 宝殿中央的狐儿却已经抬起手臂,略宽的白袖顺着他的手臂滑下,露出雪白的肌肤。 也是袖子滑落,大家才发现在他的右手手腕处系着一串银色的铃铛,伴着他的动作,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,悦耳极了。 将卿看得仔细,仙帝却扶了额。 感受到他的异样,将卿疑惑道:“陛下?” 仙帝放下扶额的手:“没什么。只是太惊讶了。”末了,他缓了缓又道:“你可知现在跳舞的,是谁?” 将卿如实回答:“不知。” 仙帝看着宴席间翩翩起舞的小狐狸,幽幽道:“他,便是九千岁。” 将卿睁了眼:“千岁身为神明,却在宾客面前跳舞……” 仙帝叹道:“连你也惊讶了,可见他实在是太乱来了。也罢,如果他不乱来,他就不会是九千岁。既然千岁肯献舞,那我们也算有眼福了,毕竟曲有凤皇,舞有千岁。千岁一舞,可是连百花也要羞涩的。” 正巧此时仙娥纷纷退去,小狐仰面弯腰时,募然发现今年仙帝的右手边,多出一个黑衣裳的俊美男子。 此人双眸极黑,正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。 那一瞬,小狐睁圆了眼睛,脑子一热张嘴就道:“男人,哦不,小巴蛇本千岁看上你了。” 大殿内,再一次静极了。 将卿没有说话,众多仙人却忍无可忍齐齐道:“千岁!您把眼睛睁大点,这哪是什么小巴蛇?这是黑水玄蛇啊!” 九千岁一怔,先在原地站直了,才转身看了将卿许久,最后一动头上的两只耳朵,对他道:“抱歉……刚刚倒着看你,没看清楚。” 众仙唇角皆是抽搐。 唯有将卿神色不变,缓缓道:“无事。” 听他说完此话,九千岁双眸忽地亮起,下一刻巨尾一甩开心道:“你真是太好了!我决定了!你这个朋友我交定啦!我是岐山九千岁,你呢,你是谁?” 将卿沉默片刻,用沉稳的音色吐出六字:“丹丘仙府,将卿。” ———— 此文将在四月一号与大家见面,开文时已有二十万存稿,还请大家放心入坑! ☆、注孤生(二)   林怀君,字宇直。百年前仙门正道林家之子。   如今一朝被人叫做“注孤身”,这真是叫人不得不感叹世间变化之快。   说来林怀君在怡源宗待了这么长时间,认识了两位何姓的好友。这两人乃是一对亲兄弟,心眼极好,虽比林怀君小上许多,可两人却并不在乎他的身世。   渐渐的何家兄弟到了能出去历练的时候,听此消息,林怀君也有了想亲自到外面看一看的想法。   他与方寒说,方寒连连皱眉几次都绝不同意。   可待方寒回去仔细想一想,当年的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,想来也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澜。   再说林怀君已然失忆,有了新的生活,总不可能方寒这一生都将他藏在怡源宗内。   这样一想,等到林怀君再次与方寒说起此事时,方寒长叹一声,终于答应。   夏季。怡源宗内,方寒对面前的白衣青年道:“怀君你,真的打算向我辞行,独自到外面闯荡吗?”   他面前的白衣青年,一头黑发高高竖起,模样出奇的清俊,只可惜这清俊之中有几丝隐隐约约的古板与冷酷,恰似一块顽固不化的寒冰,将春日的和煦都给冰冻三尺。   郑重其事的弯腰向方寒行礼,林怀君肃然道:“昔日多谢方宗主相救,更承蒙宗主照顾多年,怀君自知无以回报,唯有今日与两位好友一同向宗主辞行游历天下。假若今后另有奇遇,怀君定不忘宗主昔日之恩。”   似是对他的这种古板和正经一向都不习惯,方寒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:“怀君你……唉,罢了,去到外面一切小心。”   随后两人又闲谈几句,方寒嘱咐手下人为他收好东西,一路将他送到怡源宗门前:“真的不用我陪你去你口中的那个小镇,与你的那两个好友汇合?”   林怀君摇摇头:“多谢宗主,虽说我失了记忆,但经过那么长时间的休养,曾经的修为也并未落下,所以还是不必劳烦了。”   方寒点点头,尊重他的想法:“那好吧,我尊重你的意见。只是今后你去到外面,我多少能力有限,恐怕也有无能为力,顾及不到的时候。所以我还是要嘱咐一句,这外面的世界绝不似你想的那般美好简单。首先凡事要自己做主,决不可轻信他人。”   “其次假若今后你出事,大可告知我。我怡源宗虽算不得修真界的至强,可到底旁人见了,多多少少也会给个几分颜面。退一万步,即便那事我处理不了。怀君,我不是曾经与你说过,你当年的一位至交好友沈子珺,就是坠云山浅阳尊的二弟子,如今已是仙门百家的仙首,坠云山缥缈峰的峰主。到时要是遇上棘手的事,大可上坠云山去求他的帮助。”   “沈子珺此人,乃是真君子。且与你性情相通,昔年与你同窗之时,你二人的交情更是非同一般的好。因而若你前去,他必定会出手相助。”   林怀君将这些话牢记在心,最后在怡源宗门前向他行礼:“我记住了,多谢方宗主告知。”   方寒又道:“还有一事,假若你到了外面。别人听了你的名字,也许会对你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,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,毕竟这都是早已过去的事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懂了。”   看看怡源宗外面的大好阳光,方寒此刻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:“那你去吧,今后的路就要看你自己了,还望一切小心。另外若是外面太苦太累,那你不妨多回来看看,或者就不要走了。”   门外不知名的白色花瓣被风徐徐吹来,飘至林怀君发上时,泛起隐隐的惊艳。   再次背着包袱郑重的向他行一次礼,林怀君也被他带动的有些伤感:“多谢方宗主提点,那怀君去了。”   如今独自离去的林怀君和朋友遇到一些大麻烦,大到叫他不得不先放弃云游天下的想法。   如今三人团坐在茶楼中,林怀君不禁想起方寒与他的一次对话。   方寒说:“昔年的林家强盛不已,但凡修真界中未有不敬。”   在得知林家被灭后,失忆后的林怀君也曾想过找出真凶,为家族报仇。可才将这个想法与方寒一说,方寒就长叹一声,直道不可。   他是这样对林怀君说的:“百年前的林家,虽说是仙门正道不假。可实则他们已被自己的私欲迷了心智,甚至将别人害的家破人亡,最后才导致自己的灭亡。”   提及此事,方寒总是叹了一次,往往又叹一次:“且不说此事原就是你们林家的错,即便不是,你也无法报这个仇。因为灭去你们林家的人,他,他,唉……我到底该怎么跟你说,总之此人你最好不要去见,也不要去惹。”   方寒与他时间呆长了,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他的想法,见他欲言又止,方寒很直接了断的挥袖道:“你不要来问我此人是谁,也不要想着既然是你们家的错,就要偿还什么的。我告诉你这很不现实,另外你们害的他家破人亡,他也杀得你们林家唯剩下你一个,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你们算是两清,谁也不欠谁。”   听他回绝的语气如此坚定,林怀君换一个:“那你能告诉我,我们林家与他究竟何仇何怨,以至于要害的他家破人亡?”   方寒斟酌了许久,许是觉得这种事因为年代久远,就算告诉他也无妨,便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:“世仇。几百年的世仇。”   林怀君皱眉:“即是世仇,那方宗主可知一开始谁对谁错?”   方寒放下茶杯道:“我年岁和你差不多,因为这也是老一辈的事情了,故而我知道的也不是特别多。嘶,反正据我所知,你们两家的恩怨是由两起大婚而引起的,在我看来一开始是双方都有错,至于后来,就是你们林家自己过不去那个坎了。”   和方寒的对话回忆结束后,桌前的一俊朗少年在桌上转着一枚铜板,口吻迟疑:“这么说——林前辈你,这是打算去查清当年的事咯?”   桌前的林怀君姿态肃然,微微颔首:“正是。虽说我确实遗忘了许多东西,也曾想过抛下一切开始新的生活。可我思来想去多日,总觉得假若真是我们林家对不起那人,那我不论如何也该去偿还一二,哪怕还不了,可我好歹要知道真相,比如灭我林家之人是谁,再比如我该忌讳什么。”   他轻轻一停,继续吐出最重要的原因:“其次我真的想知道,为何我会这样特殊。”   坐在他右手边的少年轻轻点头,像是严谨的想了许久的模样:“我觉得前辈说的有理,毕竟能灭去这么大个家族的人必定很厉害。即便前辈不打算偿还他什么,或者像方宗主说的他们已经两清了。可这样不明不白,什么也不知道的活着,万一哪天遇到那个人,又或者触犯到什么禁忌,前辈岂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就被人记恨上。”   想起这几日发生的种种,这少年似乎也有些汗颜:“最后还是像前辈说的那样,我也想知道为何世人一听到他的名字,那反应简直比见了鬼还夸张。”   听他这样说,最开始说话的少年仿佛才感到事态的严重性,便瞬间将在桌上旋转的铜板用掌心猛地压倒。   这才抬起头来,表情严肃的赞同道:“唔,这倒也是。毕竟感觉方宗主形容的这个人,好像狠戾的很。可是这样的一个人,他为什么偌大的林家都杀了,却独独留下前辈一个人呢?”   另一少年也将眉皱起:“是呀这个就叫人想不通了,可惜前辈什么都忘了,而我们又不是他们那一辈的人,也仅仅是知道曾经修真界中有过这样的事,但具体是什么又实在答不上来。况且也不知道为什么,只要每每不经意的提起,家中长辈都闭口不提,甚至还会严声呵斥,所以依照这些来看,此人恐怕真的是个极其厉害的人。”   与林怀君在一起,并开口说话的这两人是修真界大户中何家的一对兄弟,小的那位,也就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少年,名为何筱,大的为何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何喻。   两人虽比林怀君小上很多,可因自小根骨资质奇佳,如今也到了能离开何家自我出去历练的程度,于是这才与林怀君邀约,一同闯荡天下。   谈起自己的身世,果真如方寒所说的那样——别人听了你的名字,会对你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。   这在如今的林怀君与何家兄弟俩看来,世人听了林怀君的名字已经不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那么简单,而是已经到了夸张、诡异的地步!   比如林怀君想与谁同行除魔,对方开始还笑脸相迎,很热情的与他说说笑笑,结果一到双方介绍名字,对方一听他的名字,霎时瞪圆眼睛,结巴道:“你你你你叫什么?”   林怀君无法,刚重复一遍,那人就深吸一口凉气,飞一般的跑了!   且整个过程一气呵成,迅速的叫人忍不住想伸出一个大拇指,夸一个好字!   若说这只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,可偏偏是所有人基本如此。   即便是像何家兄弟这样新出道,还懵懵懂懂一事不知的弟子,只要身旁有长辈在的,还不等他们靠近林怀君,就基本是被家中长辈犹如拎小鸡般拎在手中,转眼就带跑了……   这不禁叫一向冷漠严肃的林怀君脸庞都有些轻微的抽搐,他都如此,那就更别提何家兄弟二人。   而每每这时,林怀君都会默默朝他们看去,报以一个歉意的表情:“你们要不还是与他们结伴吧,我怕我的仇家真的太厉害,到时候害了你们。”   何家兄弟倒是坦然,不过说来他们好奇心也是极重的,见了这一切不同寻常的事,更是决心要和林怀君在一起,撵都撵不走!   另一方面,则是他们觉得既然当初说好的三个人一起走,那就绝不会食言。   所以这一切总结下来,实在不是林怀君婆婆妈妈放不下过去,也不是他把方寒的话当做耳边风,这实在是——迫不得已!生活所需!    ☆、人在囧途(一)   既然要查,那自然只能去资历够老,且根基稳固的世家或门派问问。   毕竟如今的形势,对林怀君来说,实在太不乐观了。小的或根基薄弱的世家门派,全都像躲着丧门星一般躲着他,那感觉,就仿佛只要一接近他,就会立即招来杀身之祸一样。   所以林怀君想,与其和他们干耗着,或是被扫地出门,那还不如直接去势力强大的世家门派打听一下,也许有谁知道又不怕的,那就简单多了。   于是说走就走,当天林怀君就与何家两兄弟一同动身。   何喻说:“小镇的西南方,有一门派名为千浣宗。千浣宗在修真界中也算大门派,且我听家中长辈说,他们口碑还算良好,并未传出过什么有违道义的事,不如我们先去那里碰碰运气。”   三人一连赶了十几日的路,一路上全是荒山野岭,未逢一人,倒是各类野兽毒蛇碰了一路。何家兄弟本是现任何家家主的一对宝贝外孙,以他们的资历,实际早该出来,可先前几次向家中提及,都是被家人以各种理由驳回,便只好一直拖着。   直到后来,他们长大了,修为也算不得低,别家别派的小公子、小小姐比他们小的,修为比他们低的,都陆陆续续历练回来。何家人这才很不情愿的发现,再不让他们出去,只怕今后别人提起,都会掩面耻笑一番,便只好千不愿万不愿的把他们送出家门。   老家主怕他们遇上什么难以对付的妖魔鬼怪,在家中千挑万选,和别家换取了不少宝贝,给他们一一装了,又和一大家子人念念叨叨了许久,千叮万嘱后,才依依不舍的相送几里把他们送走了。   是以,何家小哥俩全身上下都是宝,走到哪都是闪闪发光、叮叮当当——可显然,何家人只顾全了小哥俩的法宝银两,却独独忘了,荒山野岭空无一人的地方该怎么办。   也幸好他们忘了,不然让背着柴米油盐到处走,锅碗瓢盆铛铛铛,这就叫人发笑了。   不止发笑,恐怕用不了几天,饶是何家在修真界有再大的势力,也压不下传遍满天下的“锅碗笑谈”。   十几天一路走下,先前几日都还好,可到了后面,三人都开始隐隐有些吃不消。   原因是什么?   简单。因为三人都不曾辟谷。   不曾辟谷,这也就意味着,荒山野岭的没饭吃!   自古民以食为天,这句话放在没辟谷的修真者身上也依旧成立。在彻底啃干净身上的最后存粮,三人立即决定,放东西做饭!   然而一会后——何筱黄色外裳系在腰间,两边裤腿和袖子高高卷起,满手血淋淋的蹲在河边抓着一条鱼,白皙的小脸上血水相间,场面异常壮烈,可谓是惨不忍睹。   在被开肠破肚的鱼用尾巴甩了不下十个巴掌后,何筱原地跳起,大喝一声:“呔!好一条宁死不屈的鱼!”吼完这一声,他又转过身,逮着那条血淋淋的鱼,朝后叫道:“哥!你来弄鱼,我们换换!”   哪知他后面的白衣少年听了这一句,原本正正坐在火堆边的身子骤然往边上一歪——倒了!   何筱吓了一跳,手中的鱼都扔了,急急忙忙纵过来,满手鲜血擦也不擦的往何喻身上抹,边抹边叫边摇:“哥!哥!你怎么了?你怎么了?”   等他把手上能抹的都抹上去,才终于将雪衣少年翻过来,一看,不由又吓一跳,差点失手把人扔了!   原本白衣胜雪,温文如玉的何喻此时满脸是黑漆漆的炭灰,黑到那张俊俏白嫩的脸都看不出本来面目,衣上、袖上、手上也是一片黑乎乎,场面简直狼狈,更算是残忍!   再观何喻本人,被弟弟抱在怀里一阵乱摇,似乎终于恢复一点意识,但依旧两眼发直,目光痴呆。   何筱伸出腥味极重的手左右拍拍他的脸,见用处不大,不由眼神在四周一阵乱瞄,终于!在火堆旁看见几团黑乎乎的凶手,便拾起一根木棍连戳几下,大声道:“何方妖孽,速速报上名来!竟把我哥害到如此!”   他怀中的何喻终于发声,气息微弱道:“……不是妖孽,是我在林中采的蘑菇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再转眼,看到跌坐地上手捧一个似锅状物法器的林怀君,何筱放下何喻,刚围上来,林怀君就面无表情的用衣袖蒙上朝他看来,脸色惨白惨白:“别看了。人,总有第一次。”   看他的动作,好似只要何筱再前进一步,他就要把那锅东西一口闷掉,何筱不禁止住脚步,默默往后退了几步,深怕他一个想不开:“前辈你,也是第一次做饭?”   林怀君点点头,小脸还是惨白惨白:“或许从前做过,但现在忘了。”   何筱顿时倍感亲切,由衷道:“还好爷爷他们没让我们把锅碗瓢盆一起背来,因为我突然发现做饭也不是那么好做的。”   林怀君深以为然,也由衷道:“我觉得我们……”   何筱往前一步:“什么?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们或许下一次去到有人的地方,应该绑架一个厨子。”   那边躺在熊熊火堆旁的何喻弱弱抬手:“我附议。”   于是,从这一天起,三人再没吃上一顿人吃的。   但其实他们的厨艺也在与时进步着,比如——何喻道:“何筱!你杀鱼难道不该把鱼敲晕吗?每次都被鱼打脸弄一脸的血,还有别满手鲜血的靠近我们,这里没有皂角,抹到衣裳上洗不掉!”   何筱道:“哥…你今天又上哪里找来的蘑菇,能吃吗?”   何喻何筱:“前辈你确定这东西是这样做吗?”   被两人同时提问的林怀君认真点点头,示意他们向后退,自己则卷着袖子高高将剑举起!   剑光骤然一闪,飞速袭下!——木桩,深受迫害,被一剑劈成两半。   如今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,吃遍了天下万难,三人终于衣裳破烂,满身血腥的到了一处小镇。   来到这里,冷风一吹,吹起三人凌乱不堪的潇洒长发。   街道两旁的人蓦然往两旁一撤,让出一条明晃晃的大路!   何家两兄弟登时声泪俱下,抱了林怀君嚎啕大哭:“终于…终于逃出来了!终于逃出来了!”   街上行人神色更惧,看他们的眼神也变得害怕。然,林怀君依旧风清道骨,两袖破烂,一左一右搂了小哥俩,面无表情的朝一家服装店缓缓驶去。   路人投以害怕,并钦佩的目光。   不一会换了衣裳,重梳了妆容,三人就又是蹁跹挺拔的俊俏公子。   可惜这三个能令无数女子怦然心动的俏公子,此时此刻却是一黄色衣裳的小公子奔在最前,在他身后一白衣之人拽了另一白衣公子,狂奔在大街上,活像投胎!   这一幕,引得众多路人频频看去,再看他们奔去的目的地,只是…一家客栈而已啊……   “掌柜的!来三间上好的客房,再将你们所有最好的酒菜全全做一份送上来!”何筱一进店门,直冲柜台!   这家店的掌柜,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,见先后来了三个俊俏公子,连忙叫伙计好生送上去。来的伙计也是个有眼光的人,见这三个气度很是不凡,客客气气将他们送上去,临走前不忘问是否要热水。何筱一挥手,不菲的小费赏出去,伙计自然知道没看错人,立马乐呵呵的下去烧水。   果然是应了民间的一句俗话:有钱能使鬼推磨。   这笔小费赏下去,那伙计前前后后送菜送酒,亲自提水。何筱何喻见有人帮忙,自然很高兴,连吃几口人吃的饭菜,终于笑开了:“唉,熬了那么多天,我终于活过来了!林前辈你快点吃啊,为难自己那么久,这种时候就不要细嚼慢咽了。”   见林怀君听话的一颔首,果然加快了吃饭的速度,何喻终于继续道:“说起来,在家的时候我不会做饭,有次还想跟家中厨娘学习来着,可后来爷爷把我拉出来,说做饭这种事太简单了,看看就会做的事,我当时居然天真的信了!现在想想……唉,太后悔,后悔的肠子都青了。”   “我记得他当时还教训我,说什么,做饭这种事,是个人都会做的事,毕竟我们吃了那么多年,不是有句话叫什么,没吃过猪肉,还没见过猪跑吗?我听听他说的话,觉得还挺有理,可现在想想,不对啊,我吃过猪肉,但我也没见过猪跑啊。这就感觉,和做饭是一个道理。”   扒了一大口饭菜,他鼓着一边的腮帮子面向林怀君,一嚼一嚼口齿不清的道:“林前辈,话说,你见过猪跑吗?”   林怀君扒饭的动作一顿,接着从碗里抬起头:“没有。”   何筱飞速扒饭的动作也停下来:“哥你当年有做饭的心思,就该不管任何人的闲言碎语,拼命去学的。这样你弟弟我,还有林前辈我们俩现在就有口福了。”   正说着伙计又抬了两盘菜上来,一见他们眼睛都快眯成缝:“三位客观,现在酒菜就送完了。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?”   林怀君咽下口中的饭菜,心中想着此地离千浣宗也不远了,便随口问道:“你可知修真界的千浣宗?”   那伙计得了钱,自然问什么答什么。听他问起千浣宗,立即道:“知道啊,简直如雷贯耳!听说这几日千浣宗的人倾巢出动,和修真界的其他正道之人一同去了苗疆。”   何筱吃饭的嘴立即张大,正想嚷出一句“白来了!”就被何喻手疾眼快一手捂了。   林怀君看了眼他们的动作,接着问:“去苗疆?去苗疆做什么?”   伙计挠挠头:“这种事小的就不知道了,不过他们去了苗疆,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,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。”   很显然,林怀君三人,就正好被列为不知道的队伍中。    ☆、人在囧途(二)   听这伙计说千浣宗已经倾巢出动去了苗疆,三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失落。   商量了一会,还是决定先修整一晚,明日继续向千浣宗进发!   毕竟这只是一人之言,不论如何还是先去看上一眼,如果真的去了苗疆,那他们再随大部队一同到苗疆之地看看。   何喻道:“要是过几天到千浣宗,他们真的走了,那说明其他的仙门世家和门派也一定去了,如此一来等我们也到了苗疆,就四处去打听,那么多的人,我还不信一个人都不知道!反正此番来千浣宗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他们到底肯不肯说还不一定呢,这样一来,我们其实也算走了运气,至少所有人聚在一起,省了一家一家跑的力气,虽然路途是遥远了些,但就当是去远行好了,正好我没去过苗疆,还不知道那的风光如何。”   另外两人被他这么一开导,也顿时觉得心里豁然开朗了许多。   继续吃了饭,何喻提了桌上的美酒凑在鼻子前轻轻闻了闻:“你怎么还要了酒?”   何筱抬头道:“嗷,好酒好菜说顺嘴了,刚刚急着吃饭,顺口就说了,没想到这店家真的送来了。”说着微微朝他凑近身子:“怎么样?你闻着香不香?”   何喻把盖打开,凑上去深深吸了口气,肯定道:“香!你们要不要来一点?”   何筱和林怀君同时看了对方一眼,又齐刷刷看向他:“来吧。”   原来三人都还从未喝过酒,从前见别人喝时也曾想过要试一试,可又怕不胜酒力,在人前出尽笑话,便一直将这个想法压下。   可如今只有他们三人,何筱又在无意之下要了酒,三人就再压制不下心中的躁动。   没错!就是躁动。   热情的为两人和自己满上,何喻高高举起酒杯,开怀道:“来,我们碰了这一杯,算是敬咱们今后丰富刺激的历练之路!”   林怀君抬起雪白的酒杯和他们一撞,道:“嗯,但愿此次去苗疆,路上一路都是城镇村庄。”   祈告结束,三人一同用双手捧了杯,仰头饮下。   ——“噗——!!!”   ——“咳咳咳,咳咳…咳咳……”   ——“……好,好难喝。”   于是,第一次饮酒,以失败告终。并对酒留下,呛人、难喝至极等,心理阴影。   饭后,三人回到各自房中欢欢喜喜洗了个热水澡,待头发干后,风平浪静的上床睡觉。   一夜好梦。   然后,几日后。千浣宗门前,三个身穿蓑衣头带笠帽的身影立在茫茫大雨中。   何喻看看身后的大门,握紧拳头在胸前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,并大声喊道:“好吧!果然还是要去苗疆是吧,那我们就向着苗疆使劲冲!”   何筱高高举着手中的竹竿,大吼道:“风雨无阻!饥饿无阻!冲冲冲!”   林怀君在雨中掀起头上的笠帽,露出小半张雪白的脸,也激动的抬起手:“冲!”   千浣宗守卫:“……这三个,有毒是吧?”   门生:“……”   又过几天。   茫茫大漠上,艰难的行走着三个身影。   三人一个跟着一个,头戴笠帽,背烤烈阳。一个比一个有活力,一个比一个有干劲,一个比一个的呐喊更有朝气!   三天后。   跟在最后的何筱倒了,面朝下被何喻拖着后领一点点往前移动。   六天后。   跟在林怀君身后的何筱何喻都倒了,两人面朝上,脸上盖着笠帽,被林怀君用一根麻绳拴着,艰难的拖着他们一点点移动。   十天后。   林怀君也倒了,三人两个面朝上,一个顶着笠帽面朝下倒在酷热难耐的大漠里,一动不动。   风,轻轻拂过……   二十天后。一个入眼皆绿的雨林中,一声破空的惨叫划破寂静的雨林,惊得无数动物竖起耳朵,吓得一条好不容易爬上树梢的蛇骤然掉下。   雨林中,只见三人疯狂的奔跑着,一人白着张脸,轻喘着气,显然是累极了。他身旁的另外两人则是能喊多大,就喊多大,喊得寂静的雨林中都传出阵阵回声。   再观他们身后,嗬!好大的一个……一个癞蛤|蟆……不过,说是癞蛤|蟆其实也仅仅只是像而已,这东西长得极大不说,还浑身翠绿沾满粘液,恶心的不行。   它破坏力极大,每跳一下都几乎能激起不小的颤动,吓得周围动物纷纷窜走!   眼看就要追上狂跑的三人,何筱往后看一眼,又奋力挥起自己的手臂:“这雨林里居然藏有这种怪物!早知道就不歇在这里,现在灵力不支,想御剑也御不动了!”   何喻跑在林怀君身旁一阵乱吼,吼了一阵终于腾出空隙问林怀君:“前辈!怎么办?我们要不要试试联手?”   林怀君边跑边喘,雪白的额间溢出一层薄汗:“等一等。”   何喻道:“什么等一等?!”   三人还在跑着,即将路过一根突出的树枝时,林怀君眼中一亮,反手拔出背上的仙剑,从地上蓦然腾起,踩上那跟树枝,见两人急急从下面跑过,突然一个漂亮的后空翻,手中的仙剑亮起一道白光,猛地袭上那个怪物!   一阵刀光剑影后,怪物轰然倒地,何家小哥俩刹住步子,立马转身用力拍手喝彩:“前辈好厉害!”   四十天后。   一片破涛汹涌的汪洋中,随波飘荡着一只小木筏。   小木筏被巨大的波浪用力吹打着,在海上摇摇欲坠,支离破碎,实在叫人异常揪心,生怕下一秒它就会一沉到底。   小木筏上并坐着三个人,三人盘腿调息,丝毫不受破浪的打扰。   五十多天后。   一个村寨中,三个衣裳破破烂烂的人掀开一片人高的杂草走出来。此时村中正直晚上吃饭,不少村民都抬了碗坐在屋外,因而一见他们走出,不由全全将视线聚集过来。   这三个人一人黄衣,两人白衣,背上都背了一把精致宝剑。三个人三张脸,俊俊俊的,俏俏俏的,可这头发和衣着,凌乱不已,其中还夹杂了不少黄色的杂草。   村民们全都没见过这样“奇装异服”的人,一时间个个瞪圆了眼,张大了嘴,还有人讷讷吃着饭,结果看他们看的太仔细,把饭喂进鼻子……   三人对此早已习惯,走出那片杂草,极为淡定的整理起自己乱糟糟的头发。   然而没有梳子和镜子,他们整理半天的结果是,越整越乱!都让惊呆的村民到了无法直视的地步。   所幸他们知道没用,很果断的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朝村民们走过来,礼度翩翩道:“敢问老乡亲,这里是何处?”   一白发老翁愣了许久:“苗疆,苗疆边境。”   何喻喃喃道:“到苗疆了……”   下一刻,何筱高高跃起:“耶!耶耶耶!到苗疆啦,到苗疆啦!”   林怀君顶着乱发,两眼亮晶晶:“终于到了!”   “……”   答话的老翁,面色复杂的上上下下将他们大量一番,不确定道:“三位……可是能降妖除魔的道长?”   激动的三人终于冷静下来,回望这忐忑的艰难的一路,三人还是降服了一些小精小怪,收获还算可观。   故而听这翁如此一问,三人齐声道:“是。”   刚一说完,坐在外面吃饭的人们骤然沸腾,慌忙围上来七嘴八舌道:“道长!道长救命啊……”   “总算等到修真的仙人了,苍天有眼啊!”   “道长抓到这个畜生,你们可一定要杀了它,千万不要心慈手软!”   被他们乱哄哄的喊了一阵,几人只模模糊糊听到几个词,还是先说话的老翁看不下,站起身来用拐杖在地上用力跺了跺,人群们才安静下来,为老翁让出一条道。   老翁身形已然弯了,杵着拐杖慢慢过来对他们弯下腰:“请三位道长务必要救救我们!”说着,竟要跪下去,还是林怀君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道:“老先生,不可。”   何家两兄弟也一人一手的扶着他:“老先生这是干什么,这样的大礼,我们怎敢接受?有什么话,还是起来再说。”   老翁被他们扶着,终于放弃下跪,长叹一声道:“我看三位道长风尘仆仆来到这里,一定是去苗疆的。我们这里虽不是苗疆,但地处苗疆边境,离苗疆也只有一步之遥。看三位背的剑,以及衣裳的品质,一定是出生仙门大户,所以老朽只能厚着脸恳请三位在我们这里小住几日,帮我们除去村中孽障。我们虽穷苦,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,但若是真的将那妖孽除去,我们一定竭尽全力,准备……”   不等他说完,林怀君便抬起一手打断他的话:“老先生不必多言。身为修真者降服鬼祟,本是应当是事。你且说是什么妖怪,如何作乱,我等必定义不容辞。”   老翁似被他的话镇住,隔了半响才连连点头道:“好好好,既然如此,那三位道长请随我进屋,等进去了我再与三位详细说。”   何筱进屋前,看了眼那些白白的碗,忍不住道:“老先生可否在说时,给我们三人添一碗饭。实在惭愧,此次千里迢迢赶到这里,路上遇了些意外,故此狼狈至极。”   老翁道:“好说好说!”随后立即叫人为他们添饭,又请他们坐了上座,这才道:“不瞒三位,我们村寨里,从四年前起就不太平了。”    ☆、狐媚妖孽(一)   “我们这个村子,自四年前起,就出现一个狐媚妖孽。”老翁长长一叹:“此妖孽不知是男是女,几乎每隔一月便会勾去一人寻欢作乐,最后将那人精气吸干后,便会立即找上下一个人。”   何筱睁睁眼:“还有这种事?那被它祸害的人是男是女?如果都是男的,那自然是女妖怪,如果是女的,那自然就是男妖怪。”   说话间有一蓝衣妇人给他们添了饭夹了菜,送在他们手中腆着脸道:“三位道长我们这没什么好东西,也只有这些,还望莫要嫌弃才是。”   三人连连道谢的接过碗,朝碗中一看,确实不是什么油水多的菜,但就这三碗饭菜,已是他们三人这些日子吃过为数不多的好菜好饭了。如此一来已经幸福的不得了,又怎敢挑食?   蓝衣妇人退去,老翁示意他们边吃边听继续刚才的话题:“唉!哪里这么容易,这被它勾去的人从未有过稳定,有男有女,故此才无法确定这畜生的性别!”   原来,这村子名为菩提村,说话的白发老翁正是菩提村上一任的村长。   四年前,年至古稀,老翁身体渐渐不如当初硬朗,便将村长之位传给村中的一位青年,叫他来继续管理着村子。   这青年二十出头,身材高大,相貌也颇为俊朗阳刚,为人更是村中公认的老实善良、有担当。老翁将村长之位授予他时,这青年没有推脱,满村的人也是乐呵呵的,而后来的几天,事情的发展也如老翁所想的那般,村民由这青年带领着,更有朝气和未来。   看到这里,老翁便慢慢放下心来,开始和家人坐享天伦之乐。   这第一桩事,也就是在那一年的秋天。   那年是个丰收季,青年带着男人们割了一天的谷子,女人则和小孩在村中准备晚饭。   因为这一年收获太好,饭间男人们喝了一些酒。这青年也跟着喝了,当时喝的叮铃烂醉,可喝醉的不止他一个,大伙就只是把他抬回屋中睡着,以免他着了凉。把他抬进去后,大伙继续出来吹牛喝酒,直到月亮出了,小孩纷纷嚷着困,才各自带着自家的小孩回屋睡觉。   睡觉前,两个村民担心青年没盖好被子,就去他屋中瞧,哪知这一进去,吓得人直接魂飞魄散!   老翁似乎和众村民还有些心悸,在三人面前比划着:“三位道长。您们想想,那么老高的一个汉子,竟死在自己屋中,且一点声音都没有!”   林怀君微微皱了眉,从自己碗中抬起头:“怎么死的?”   老翁道:“全身干瘪,脸色惨白,嘶,总之那一看就知道他是被人吸干了精气。”   何喻道:“全身干瘪?这不一定啊,有些吸血的也是如此的。”   老翁摇摇头,面色有些窘迫:“因为他的,他的衣裳和裤子是脱下的……而身上,还有些暧昧不明的痕迹,所以,一看就能猜到他是怎么死的。”   听老翁这样形容,林怀君三人想了那个画面,心中也挺不舒服。   第二桩事,正好隔第一桩事整整一个月。   与第一次不一样,这次的受害者是村里的一个花季少女,平日乖巧听话,在出事前,家中才为她定了一桩婚事。   这姑娘名叫陈怜,模样清纯漂亮,虽算不上绝世佳人,却也是足够的小家碧玉。与她订婚的男子是村中李家的李焕,李焕是李家人最小的儿子,与怜姑娘是从小的玩伴,两人感情自小就好,常被村中人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   谈起这位小姑娘,老翁长长一叹直道造孽。   原来怜姑娘出事当日,父亲和哥哥在山中干活迟迟未归,怜姑娘见马上就要夜幕降临,便提了灯带着狗深一脚浅一脚的上山接他们。谁知这一去,等她父亲和哥哥都回来了,她还未回来,大家这才知道出事了,就赶紧加了村里的人,拿了火把山上找人。   哪知等到大伙找到人时,怜姑娘和那青年一样,浑身上下一丝不|挂,被吸干了。   闻讯而来的李焕知道后,哭天喊地。   而从这以后,类似的事频频发生,每月一次,有男有女,不禁叫满村人心惶惶,日夜恐惧。   听到这里,林怀君问道:“可曾有人见过它?”   老翁道:“不曾。”   林怀君又道:“既然是每月一次,那是不是每个月的一个特定日子?”   老翁低头想了阵,突然抬头道:“是!是!道长太神了,只要是每个月的十五号,那个东西就一定会来!”   十五号?三人心中一动,何筱何喻互看一眼:“后日似乎就是十五号啊。”   老翁点点头:“正是。”   何筱对这里的事有些奇怪:“老先生,为何你们这里出了那么大的事,你们还不寻求镇守此处的仙门世家帮忙?”   老翁道:“道长啊,我们去过,在第二次发生时就去过的,可没办法,名门难请,我们这些穷苦的小人物,哪里请得动他们。也是近些日子,突然听说有大批的修仙之人纷纷赶往苗疆,虽不知为了什么,但我们还是抱着点希望,若有修仙者经过此地,便厚着脸上去求助一番。哪知飞过去的仙人很多,却没一个愿意歇在这里,我们全村人曾站在村里喊了几天,也不见一个下来。”   “本想着,若是实在不行,就把老祖宗的基业弃了,全村的人一起搬走试试,虽不知有没有用,但好歹有那么一点点希望。可巧,我们刚做下决定,三位道长就来了。”   说着老翁站起来,带着满屋的人又要朝他们几人跪下。惊得何家小哥俩抬着碗从座位上跳起来,最后咽下口中的饭菜,连忙和林怀君一起把他们扶起来。   说来,何家两兄弟出生大户,从小就被教导着,为民除害、义不容辞等字眼。故而听老翁说这里频频发生人命,此地的仙门世家门派竟还不来看的,何喻不由涨红小脸大声道:“老先生!你且说此地的修真世家门派是哪家,等处理了这个妖孽,我带着你们上门找事!”   老翁和村民哪知他们家的厉害,听他们愿意帮忙已是大喜,又怎敢叫他们再帮自己出气。   好言劝了一番,结果叫两兄弟愈发生气,何筱拍着胸口道:“不必害怕,我家在修真界中虽不是第一第二,但也是和五色山并排的大家族,任谁见了不礼让三分?况且这是他们的不对,你们怎么还帮着他们?”   听他的口气,众村民都知来了三个不得了的人物,默念了几声老天后,也怕得罪他们,便应着道:“好好好。”   林怀君轻举一手打断他们的话,并对何家两兄弟道:“此事暂且不说,等处理完此事再去不迟。”   他这样说,何喻何筱也知是自己心急了,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笑:“前辈不好意思,我们一听天下居然还有这种事,就一下急了起来。”   林怀君表示自己能够理解,并很严肃,很认真的道:“我也很急,很生气。”   何喻何筱看看他的脸,这脸俊俏得很,可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,发上还夹着嫩黄色的杂草,并且这张俊俏的脸面无表情,还不是很干净,突然沉默了。   林怀君继续说,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是老翁:“老先生请问这四年内,或者近日有没有搬入,或者借住的人?”   似是察觉到一些目光,林怀君道:“当然我们除外。”幽幽停了停,他又补充一点:“长得其丑无比,或者非常漂亮。”   提到漂亮,老翁背后的人群里突然炸了,一人大声道:“有!有!刚刚借住进来的!”   林怀君朝他看去:“何时住进?如何住进?”   那人道:“这人刚刚住进半月,至于如何进来,是因为他右手折了,大伙见他可怜,就让他进来了。”   林怀君脸上终于有了别的动作,皱了皱眉,他道:“此人是男是女?”   这次回答他的,是很多人:“男的,年纪还小,莫约还是个少年。很漂亮很漂亮,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,人也好相处,没什么怪毛病。”   林怀君低头思虑一阵,突然翻手凭空出现一个小圆盘。见他手上一瞬间多了这个东西,村民们纷纷瞪大眼睛,连老翁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。   将这个圆盘递给何喻,何喻翻来覆去看一阵,抬头道:“前辈怀疑这人就是那个妖孽?”   林怀君一颔首:“不得不防。”   何喻一点头,又道:“如何测呢?”   毕竟假若那人真的是那妖孽,只怕当着他的面,他会有所察觉。   林怀君道:“无妨。”说着从背上解下仙剑:“现在我们就去见他,假若他真的是,那玉盘上的指针就会指向他所属的那类,到时我们见机行事即可。反之如若不是,玉盘则无反应。”   听了他的话,见了他的动作,村里人对他们最后的疑虑瞬间消散,庆幸激动的同时,则也有些战战兢兢:“道长,道长那小公子……应该不会吧?”   林怀君对他们道:“不好说,总之一切先测再说。”   说着他示意何筱解下剑,准备战斗。何筱很听他的话,飞快解下自己的剑,握在手中跃跃欲试、磨拳擦掌的样子,并不屑道:“一个男人而已,能有多漂亮?莫非他还能倾国倾城?”   见何家两兄弟都准备好,林怀君对村民道:“烦请带路。”   这次村民的态度对他更是尊敬,一群人听他这么一说,对那很漂亮的男子也产生了一丝恐惧,便悄咪咪的带着他们左绕右拐,最后来到一处土墙房外,小声指着一扇被树枝撑开的窗户:“就是这里。”   林怀君三人也瞬间绷紧身子,让村民们站远了,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探过去。   三人中,林怀君修为最强,此番就是由他走在前面。   慢慢靠近那处撑起的木窗,他渐渐听到一支断断续续的曲子,曲子清脆悦耳,慵懒中清闲十足,足以见得哼这曲子的人,年纪一定不大,就像那些村名说的,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。   林怀君猜,这少年性格恐怕活泼的很,且这种活泼中,带着猫样的慵懒,狐狸般的狡诈。   再靠近了些,就瞧见窗户中飘出滚滚水雾。   水雾飘出来,再傻的人也该知道里面的人在干嘛!   可林怀君不以为然,其一里面的这个可能不是人,其二就算是人,也是一个男人。  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,后面的两小兄弟也是底气十足。于是在众村民的注视下,三人身着破烂的衣裳,顶着蓬乱的头发和一张脏兮兮的脸,齐齐从窗悄悄探头过去。   实话,这个画面……要不是他们是能捉妖降魔的道长,里面的有可能是妖怪,村民们真的是无法直视,甚至还有那么一两个青筋跳动,想一把把他们拽下来的。   探过头去,首先看到的是满屋的水雾,接着是窗边的桌子上随意担着的一身如血红衣。   再然后,是一个很大的浴桶。   浴桶中坐了个男子,虽是背对着三人,却因微湿的头发柔顺的贴在背上,雪白的肌肤,和光洁的双肩还是被窗外的三人看个彻底。   看到这样的场面,一向冷冷淡淡的林怀君突然生平第一次感到脸上有些小热,也是第一次,脑海中突然掠过这个词——春|光乍现!    ☆、狐媚妖孽(二)   浴桶中的人,背对着他们一手悠悠捧了水,很漫不经心的样子。他也不回头,手中的水颗颗坠落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,此时已至黄昏,橘色的光悠悠射下,照耀在他光洁的肌肤上,美得叫人移不开眼。   有些暧昧,有些繁华。   屋中到处是浓浓飘散的雾气,以至于叫这一幕更显缠绵暗昧。   只听一阵爽朗轻盈的笑声传来,窗外三人心跳蓦然加速,小心的躲在一旁屏住呼吸。   “窗外的哥哥姐姐,”这人声线笑意浓浓,极致的慵懒,十分的随意。几乎妖到邪气,媚近入骨。他一开口,三人都酥了一半的身子:“偷看别人沐浴,可不是正人君子该做的事哟。”   的确不是。可林怀君哪怕快被他勾了一半的魂,却还是顶着自己蓬乱不堪的头发,面无表情的举起自己手中的剑。   方才还不敢确定,可现在此人只露了个背影,说了句话就已经让人难以把持,如此下来,若说不是狐媚妖孽,这就全然说不过去了!   拔了剑,林怀君用手拐碰了碰何家两兄弟,示意他们做好准备:一个上去测他是妖魔鬼怪四类中的哪一种,方便对付,一个则像他一样准备攻击。   可碰了碰,林怀君举了剑静等一会,发现没反应。   以为是他们没察觉到,林怀君又用手拐碰了碰他们,然而,依旧没反应。   见此,他把对着那人背影的剑暂时放下,一脸狐疑的回头去看,哪知一看,无语一阵,道:“何筱你方才明明说过的,只是一个男人而已。既然是男人,你为何盯着他一脸痴迷。”   何筱看的认真,完全没理他。   于是林怀君又对何喻道:“你是哥哥,应该起带头作用,而不是和弟弟一样。”   冷风轻轻卷过,依旧没人理他。   就在这时,水中的男子再次笑出,一手漫不经心的玩着水花,语气有些顽皮:“噫,原来是三个小哥哥。”   再不指望何家兄弟,林怀君转了身,举起剑,对着那个背影淡淡道:“何方妖孽,事到如今还不现出原形。”   浴桶中的男子听了这话玩水的动作一顿,仿佛很疑惑,喃喃自语道:“鄙人此生虽被许多人叫做妖孽,骂过狐媚……嘶,可还从未有过现出原形一说。”小声的喃喃几声,他终于转过来:“敢问这位小哥哥,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这样不是原形……”   他一转过来,还未说完的话却是一停,而后很不可置信的盯了林怀君一阵,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。   他转过来的那一瞬,林怀君眼睛亮一亮,不得不承认,这人长得实在太漂亮了。   方才听他的声音,林怀君猜他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,可如今见了真颜,终于发现这人该比他预想的要大些,然而虽是要大些,却也没大太多,叫声少年也毫不为过。   向他看去,少年这脸生的精致漂亮,平坦的眉间有些野气,很是桀骜不驯的样子。他妖致的左眼下点着一粒敖红朱砂,一如三生石旁,那璀璨夺目的彼岸花。   叫人生生世世都无法忘怀……   被他小小的朱砂痣吸引,林怀君看了许久,才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。可一想自己此时的样子,便很快释然,一手淡淡的摸上自己脏乱的脸,道一句:“看什么,人一辈子哪能全是风平浪静,总会有波折的。”   水中的少年瞪圆了眼,呆坐在水雾中完全懵了。   他呆呆的看着林怀君,几番欲言又止后突然从水中猛地站起来,很生气又很高兴的从窗内伸手一把揪住林怀君的手,尽管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,可隐隐颤抖的手、和意味不明的急促呼吸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。   眼前的春|光骤然闪现,少年一丝未|挂的上身被他看个彻底。   这身材和他人一般,漂亮精炼,缓缓往下滴着水……林怀君略略盯了一会,便默默移开视线,改看他黑宝石般的双眼:“你认识我?”   抓着他手的少年,眼睛瞪得更大,明明很狡诈精明的一个人,此时却全然呆愣。那双还湿润的手,紧紧抓着林怀君的手臂,将他的袖子也染的湿润,仿佛放也不是,抓着也不是,就这样愣愣的与他僵持在原地。   林怀君抬眼看他的眼睛,只觉他眼中好似飞快的掠过了什么,仅仅一瞬,便闪过许多,有惊愕,有愤怒,有喜悦,还有…湿润……   看着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,林怀君仿佛被他蛊惑一样,突然觉得他很可怜,忍不住伸手用拇指轻轻拭去他面上不知不觉滑下的一滴泪,奇怪道:“你怎么了。”   感受到他的动作,少年身子隐隐一动,满面都是不敢置信的样子,小心的张了张口,声音却轻微的颤着:“你,你叫什么?”   林怀君道:“在下姓林,名怀君。阁下如此问我,那便是认识我了?”   他原以为在自己报上姓名后,这少年会说认识,哪知他刚一说完,这人就飞快收回抓着他的手,仿佛他就是一记毒|药一样,逃一般的飞快坐回浴桶中,冷着声音道:“不认识。没见过。”   林怀君从来就不善于交际,见他这样来一出,他自己也愣了,保持着被他抓着手臂的动作,一动不动,心中却想:他到底…认不认识我?   所幸这样尴尬的场面,却被从他身后传出的一声玉质物品摔碎的声音打破!   听着这个声音,林怀君看着那个背影渐渐飘远的思绪瞬间被拉回!人未回头,心中却道:糟了!   果然,他一回头,何喻就蹲下身子惨叫道:“啊!前辈对不起!对不起!”   他这声音叫得极大,不止把近在咫尺的林怀君和何筱二人的耳朵震得生疼,还把像是打定主意绝不回头的水中少年引得也回过头来,至于村民们,他们的视线就一直在几人身上,从未移开过。   在一堆人的注视下,何喻蹲在被砸碎的玉盘前,颤颤巍巍的捡起雪白的碎片,着急的几乎要哭出来:“前辈…我我我我,我不是,不是故意的,我我我……”   林怀君弯下腰,捡起碎了大半的玉盘,见碎的厉害再没有补救的可能,便随手扔开,一手拉起何喻,一手小心拍掉他手中的碎片,以免他不小心划破手:“没事,一个玉盘罢了。本来就是辅助,不碍事。”   浴桶中的少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,看着看着,他的眸子微微暗了暗,很快又回过头。   何喻道:“玉盘没了,我们也没有第二个,该如何分辨出谁是妖孽?”   林怀君道:“没事我还有办法,只是不能像玉盘那样,能分清楚这东西属于妖魔鬼怪中的哪一种。”   他这样说,何喻心中悬起的石头慢慢放下。虽然还有些不安,却偷偷瞄了浴桶中的少年一眼,一把搂住林怀君的脖子,一手将何筱也圈过来在,这才道:“前辈我刚刚并不是有意把玉盘摔碎的。”   林怀君颔首:“无妨。”   何喻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说刚刚这少年拉着你的时候,我和何筱本来是想过来的,可总感觉当时身体不听使唤的很,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重。”   林怀君睁了眼:“有这种事?”   何筱也压低声音悄悄道:“是呢,刚刚你叫我们的时候,我们其实感觉到了,只是不知为什么刚刚身体完全不受控制,不止动不了,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。”   何喻继续补充:“还有刚刚我走过来的时候,感觉握玉盘的手突然一痛,之后玉盘才摔了的。”   林怀君去握他方才拿玉盘的手:“哪里痛?”   何喻用另一手指指自己的手腕:“这里,刚刚很痛很痛,像被针扎了一样。”   林怀君捏捏他指的地方:“现在还痛吗?”   何喻摇摇头:“现在没感觉了。”末了他又一次悄悄的去看那个少年,声音压的更低:“前辈我觉得他,很可能就是那个狐媚妖孽。”   林怀君还对他的神情耿耿于怀:“怎么说。”   何喻道:“就算不提刚刚的怪事,前辈你想,狐媚妖孽最擅长什么?迷惑人心!说不准他故意装作认识你的样子,就想迷惑你,让你感觉他就是认识你,但他又不说,想让你心有疑惑,一个人去找他!”   听他说的斩钉截铁振振有词,林怀君再想这少年刚刚的模样,深觉有理。   另一边,何筱也看看那少年,语气怪怪的:“另外,一个男人长得那么漂亮,不觉得很可疑吗?”   这句话一出,林怀君更觉有理,使劲的点点头吐出一个字:“对!”   于是两个好友同时附在他的耳边悄悄道:“这人那么好看,一定是狐媚坯子,捉了他咱们就做了一件大好事啦!”   林怀君深深看一眼那少年的背影,再次用力的点头:“好!待这月十五,我一定看住他,到时他究竟是不是狐媚妖孽,必定会有结果。”   只是现在,玉盘已碎。林怀君虽说还有别的方法,但看他的样子,实在不好立即用,只怕还要回去准备一番。   如此三人便悄悄退了过去,远处的村民早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,如今见他们过来,连忙抓了人道:“如何?方才那是怎么了?”   林怀君道:“无妨,只是出了点意外。”   有人道:“那个小兄弟可否就是那个狐媚妖孽?”   林怀君道:“不知。方才玉盘碎了,没有测出。”   村民们虽然不知那小小的玉盘是个什么东西,却还是感觉那东西很厉害的样子,故此听他说玉盘碎了,纷纷急切道:“那可如何是好?玉盘碎了,是不是证明这个妖怪很厉害?”   他们隔得远,只知玉盘摔在地上,但为何会摔,他们却都不清楚。听了他们的问题,再想方才何喻何筱的话,林怀君隐隐觉得这事恐怕不简单。   故而让他回答这个问题,林怀君觉得是在有些难了,便也只是淡淡道:“可能很厉害。”   满村的人一听这话,瞬间懵了。他们全全愣了一会,突然抓着三人不放,恳求道:“道长你们不能走啊,救救我们这些老百姓,你们不能走啊!”   林怀君和何家两兄弟一点头,反手握了村民的手保证道:“诸位放心。不除去这个妖孽,我们绝不离开!假若这东西真的很厉害,我们对付不了,那也一定会求助仙门内,还请大家放心。”   大伙拉着他们点点头,一人不安道:“可是道长,听你们说能测出那东西的玉盘碎了,你们又打算怎么办?”   林怀君道:“不必担心,玉盘碎了我还有办法。”他停了会,带着众人远离此处,才转向人群中的白发老翁:“老先生你说每月十五日,这东西一定会出来,那敢问他袭击的人,大部分是怎样的?”   老翁知道此事甚是重要,不敢怠慢。严肃谨慎的思虑一会,皱眉道:“这孽障吸食的男子,大多是强壮硬朗的青年,至于女子,则是柔美多娇,相貌端正。”   林怀君沉吟一会,道:“那它害人,可有规律?比如一月男,一月女?”   老翁这次摇摇头:“从未有过。我感觉这东西全然是随心所欲,只要看到谁对它的口味,它就下手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它行事可分白昼?”   老翁道:“分!所有出事的人都是在戌时之后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敢问村中可有能容纳全村人的屋子?”   老翁道:“有,我们村人挺多,所以曾经建了一个议事的地方,那地方容纳下所有人绰绰有余。”   林怀君声音突然变得坚定,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:“老先生请你在后日戌时之前,召集全村的人到那处屋内。我会在那处屋内设下保护你们的阵法,那东西进不来。不过,”他语气幽幽一转:“为防止那东西混在你们中间,还请在明日选出十个青年壮汉,我会先确认他们是否有问题,假若没有,我会给他们一人一样降那东西的法宝,到时若出事,尽可向他们十人靠拢。”   老翁点点头:“好。只是道长你们不进来吗?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们不进来,因为如果它不在你们中间,就一定还在外面。外面除了我们三人,没有旁人,想必它要是出现,一定会来找我们中的其中一个。”   老翁咽咽口水,其他村民也是很不安的样子:“道长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?”   林怀君道:“尽可放心。还有一点,那个少年不必叫他,我们会亲自盯着他,如果是那最好不过,如果不是,我们自会保证他的安全。”    ☆、狐媚妖孽(三)   老翁叫人收拾出一间屋子,腆着脸道:“三位道长实在抱歉,我们村里虽有许多空房,但能收拾的体面些的,也只有这一间和那少年的一间。”   何家两兄弟和林怀君颔首道:“无妨。多谢老先生的好意。”   老翁年迈大了,今日算是操劳一日,林怀君三人不忍他继续操心,连忙送了他回屋,向大家借了水桶和浴桶,又在众多村民的指点下,自己提了水烧热了,才终于洗了热水澡,换了一身平民的衣裳。   所幸这屋内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草席,何家两兄弟模样长得好看,可夜间睡觉,那睡姿着实叫人倍感汗颜。   且这里的床小的很,睡两个人已是勉强,无法再硬加一个。于是林怀君便主动睡了草席,将床让给他们,并在吹灯时,提醒道:“这床不比你们家的牢固,你们晚上莫要折腾的太厉害,不然塌了没草席给你们睡。”   床上抱着被子的兄弟俩齐齐点了头,待他们躺下,林怀君才吹了灯。   刹那间,满屋漆黑。这夜林怀君合了眼,进了梦乡,再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木床上。   床边,淡黄的纱幔重重叠叠,缀满了华美精致的透明珠翠。   这里……是哪?刚有了这个想法,他就飞快坐起来,这一坐,胸前和咽喉内顿时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痒意,使他一手捂了嘴,一手杵着床头,咳得撕心裂肺!   咳得眼泪直流、摇摇欲坠的林怀君扶着床头,心中纳闷道:我何时那么柔弱了?   正这样想着,屋门几乎被人一下撞开,来人一身玄甲,身披红袍,眉目极俊。此人不知是谁,风风火火冲进来,随后红袍一扬,坐在他的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背。   林怀君从未见过此人,还未反应过来,自己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一把抱着那人的脖子激动的道:“哥。我是不是…是不是要死了……”这声音清脆明朗,纷纷明明是个少年的声音,听着本来活泼灵动,可再细细听去,又觉得病入膏肓,有气无力。   这绝不是林怀君的声音,也就是说,他现在还在梦里!   刚有这个意识,那身穿玄甲的男子就厉声打断他道:“君伏不许胡说!”   打断他后,男子的声线柔了些,君伏再次咳出,他立即又拍着他的背安慰道:“不会的,我柳玄英的弟弟一定长命百岁,哪怕我死了,他也一定还活着。”   君伏似乎被他这话逗的有些想笑,又咳几声道:“那为何明明只是箭伤,却整整拖了一年还未好?”   柳玄英捏着他的手道:“大夫说是当年你受伤时没及时处理,箭上的毒虽解了,但你当时发烧浑身烧的滚烫,故此伤了身体。”   君伏坐起来:“那我会好的对吧?”   柳玄英肯定道:“会好的,一定会好的。等你好了,哥哥带你去我收复下的领地,带你去翠云楼吃东西,带你去郊外钓鱼,还有再也不阻拦你吃甜点。”   君伏终于笑出来,他很开心,叫他身体里的林怀君都感受到深深的甜意。   笑了笑,他挣扎着要下床,一手扶着柳玄英,一边穿着自己的鞋子:“我今日感觉比昨日好些了,哥你扶我去院子里走一走,我听到外面蝉鸣鸟叫,看到阳光从窗外透进来。”   柳玄英低着头看不见表情,小心的为他披上一件衣裳,一点点扶着他的手,声音似乎有些哽咽:“好,我带你出去。府上近日多了几条锦鲤,我叫人拿了鱼饵,我们一起喂好不好?”   被他扶着,君伏和他并肩一起走了出去。   看着这些画面,林怀君感受着少年心中的真实情绪,很是疑惑:我做这样奇怪的梦,莫非此处作祟的妖孽,与这个梦境有关?还是说,这个梦境,就是它曾经的过往?如果是,可不就意味着,菩提村的这个妖孽,是鬼物。   不等他继续想,梦中画面一变,漫天大雪之中,君伏在众多下人的搀扶下穿了一件血红的披风,藏在帽檐下的小脸冻的僵红。可尽管如此,他还是搓着手眺望着大雪的另一边,仿佛在等着什么。   林怀君感到他十分焦急,倘若不是病魔缠身,只怕他就要朝着那处狂奔而去。   看了一会,看得林怀君都感脖子一阵酸痛,大雪之中才陆陆续续出现几个影子。随着几个影子的出现,渐渐的黑影越来越多,十个,百个,之后是黑压压的一片。   林怀君只觉少年心中一阵兴奋,紧接着就感觉他使劲冲着前方黑压压的一大片用力挥了挥手,使劲全身的力气大叫道:“哥!哥!”   黑压压的人群中,最前方的一人似乎立即加快了速度,紧接着,前方的苍茫大雪中,柳玄英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疾驰过来,待靠近他背后红袍霸气一扬,从马背上翻身下来。   一下来就皱着眉,快速帮他拉了拉领口,劈头盖脸一顿大骂:“不是说不让你来吗?那么冷的天,快点回去,若不然这病更好不了了!”   君伏虽被骂着,但林怀君却觉得他心中依然很高兴,甚至还隐隐带着自豪。   “哥这次出征,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。”   柳玄英抬头看他:“知道了,你快点回去。”   君伏没有听他的话立即回去,而是朝他伸出自己的小手指,道:“老规矩,拉了钩就不能反悔,不能不遵守约定。”   如此孩子气的一句话,柳玄英没有回绝,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和他勾住道:“你也要等我回来,按时吃药,不许任性胡来。”   两人身后整整齐齐的军队破雪而来,柳玄英知道耽误不得,又立即上了马,冲他高声道:“好了!快回去!”说罢,扬了马鞭,夹了马腹,长扬而去。   他身后,君伏用力挥了手,撕心裂肺咳嗽几声后,被下人搀扶着,大声道:“哥我等你回来!我等你回来!”   ——“前辈!林前辈!”何喻何晓用力摇晃着林怀君的身体:“你醒一醒,别吓我们!”   两人声音极大,震的林怀君从睡梦中猛然醒来,双耳被刺的生疼,便忍不住用手捂了耳朵,睁眼道:“你们做什么?”   听到他的声音,何家两兄弟马上撤了推他的手,一起弯下腰急急道:“前辈你吓死我们了,你从昨晚就一直做梦乱说话,什么一下‘我是不是要死了’、一下‘哥我等你’。叫你你又不醒,真是吓死人了。”   见他们后怕的拍拍胸口,林怀君心内一惊,脱口而出:“昨晚?”满屋子的看了一圈,果然见屋外已经大亮。何晓何喻只穿了里衣,披头散发的坐在草席上,皆是瞪圆了眼像见了鬼一样盯着他。   盯了一会,俩兄弟又道:“还有昨日我们见到的那个少年,他今日一早向老先生辞行了。”   林怀君坐起来,感觉自己好似还没从那个梦中醒来,还在半梦半醒浑浑噩噩:“他走了?”   何晓道:“是啊,刚刚我们推你时,屋外有人来说他走了。”顿了一会,他神情有些不屑,哼哼道:“我们一来他就走,说他不是那个妖孽我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。”   发现林怀君还有些痴呆仿佛在思索着什么,何家两兄弟对看一眼,轻轻试着推推他:“前辈?你还好吗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   猛地摇摇头,林怀君捏捏自己的鼻梁,闷声道:“昨夜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,梦里我是一个名叫君伏的少年,生了很严重的病。嗯,还有一个哥哥,他叫柳玄英,似乎是位将军。”   知道他没说完,何家两兄弟都乖乖盘腿坐在他的身边,林怀君又道:“梦里柳玄英大雪中带兵出征,君伏去到军队必经之路为他送行。”   何晓一歪脑袋:“这么说他们兄弟俩关系很好了?”   林怀君点头道:“是的。”   何喻喃喃道:“重病少年……他得了什么病?”   林怀君道:“不清楚,只不过听柳玄英说,似乎是箭伤。怎么了,你知道这个人?”   何喻回过神,挠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:“这倒不是,只是听着似乎有些耳熟,嗨!不过这个不重要,只是前辈你提起这个梦,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?”   的确是有要说的,在林怀君看来,住进一间陌生的屋子,做了一个真实奇怪的梦,且此处十分不太平。只怕,这梦或许跟作祟的妖孽有关。   可惜梦中君伏不曾照镜子,林怀君不知是他什么样子,但如果他真的是作祟的东西,再联系昨日见到的那个少年……虽都能叫做少年,但明显后者要更成熟稳重,并且声线也有明显差距。   “我想……我可能有些头绪,这样吧,今日你们依照昨日说的那样,在村民中选出十位青年,确定他们没事后,给他们一人一件法器,教他们使用会了。我今日去找找村里的老人,先去证实一下,今日下午在这里会合。”   何家两兄弟没有异议,站起身穿了自己的衣裳,又在衣裳内翻出一沓黄纸和朱砂毛笔:“我们想了想,有这几个青年之外,还是给其他村民人手一张符好,毕竟我们不在里面。这邪祟妖孽也不知厉不厉害,把符纸给了村民好歹到时出了意外,还能有自保之力。”   林怀君也穿了自己的衣裳,将腰带层层绑上,他抬了眼,墨黑的发散在身后,难得有些慵懒:“好啊,你们想的挺好。只是我们身上带的符纸不够,只怕今夜要亲自用手画了。”   边洗漱边又商量几句,三人才分道扬镳,去做各自的事。   因林怀君点名要的青年,如今村里闲下的大部分是年迈的老人和妇孺。菩提村里,有棵又高又大的老槐树。老翁昨日给他们介绍了这棵槐树,说这棵树是他们此处的“姻缘神”。每每七夕年轻的男男女女会在树枝尖系上红线,以祈求心爱之人与自己携手。   来到这颗槐树下,许多白发老人坐在树下,享受着秋日带来的阵阵凉风。   林怀君向他们行了礼,老者们见来人是他,纷纷让了座道:“道长您不是去选人了吗?”   林怀君坐在他们中:“没有,去选人的是何家的两位小兄弟。我来是想问问各位,菩提村中可有什么传说?”   老人们活了那么大岁数,自然清楚他特意来问他们原因:小辈虽也生在此,长在此,可对村里的种种终究不如老一辈清楚。悠悠扇了蒲扇,老人们和蔼道:“每个村都有自己的传说,自己的神话,我们菩提村自然也不例外。”   林怀君凛然而坐:“愿闻其详。”   老者道:“据说我们这一带曾经是一处很繁华的城池,可惜年代太过遥远,城池的名字被遗忘在岁月的长河中,当然这座城也永远消失在世上。”   “在我小的时候,我曾听老人们说,这座城尚在的时候,城中有位大将军。大将军神武威严,为当时的皇上立下无数汗马功劳。传说这位将军无比厉害,每逢战事必定凯旋!可惜英雄末路,他死的太早,而他一死国家也亡了。”   在他刚刚开口,林怀君就感到一阵心惊肉跳。幸甚他性情从来冰冷,才没让人察觉异样。   “敢问传说中,这位将军是如何死的?”   老者扇扇蒲扇:“版本不同,有无数种说法。比如说他病死的,比如说他挥剑自刎的,比如说他疯了一头撞死的,还比如他自己跳了悬崖的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他是将军,为何没有战死沙场的?”   老者们都笑了起来,一老太道:“道长你知道什么叫战神吗?所有的传说,不管是什么版本,都没有他死在战场的,大家都说如果他死的再晚一点,他们的国家势必将吞并天下。”   林怀君深感愕然:虽说他忘了许多,修真界中也有明确规定不许扰乱凡人的生活,只许在出现妖魔时出面降服。可假如真的有如此厉害的一位将军,修真界中也该有一点点关于他的传说。   因而如此说来,只得说这个传说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。   纵然如此想,林怀君却仍然是一副平静面,淡然道:“这位将军可有家人,比如同胞弟弟。”    ☆、狐媚妖孽(四)   老人这回却是纷纷摇了头:“不知道,没听说过。”   之后再问,皆是毫无收获。   到了该与何家两兄弟会和的时间,此时的林怀君早已不在老槐树下,从一户农家道谢出来,他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,终于不再四处打听,拍了拍不知何时沾到灰尘的衣角,大步流星的朝约定地点赶去。   转过一处处小路,碰了无数牛羊,林怀君终于来到今早出来的地方。   老翁给他们安排的小屋虽然不大,可胜在有一个小院,小院用栅栏围住,对着屋门的栅栏上有一处小门,想要从外面进到里面,唯有从小门内进入。   昨日和今早,都能顺利从小门随意进出,故此到了门外,林怀君想也不想,推门就进,哪知门一开,一堆沙袋朝他砸来!   ——被沙袋成功袭击完的林怀君呆在原地,保持着开门的动作,过了一会往前一看,就见何家两兄弟用朱砂画了一脸,带了一群和他们一样的小孩子,朝他一起呲牙咧嘴。场面异常血腥。   “……”静默一阵,林怀君后撤一步,将门关上,等了莫约几息又将门打开,朝里看一看。   何筱见他又进来,雀跃道:“前辈,你看我们可怕吗?”   林怀君注视一阵,淡淡道:“可怕。”   何喻道:“前辈你语气激烈点。”   林怀君点点头,再试一次:“可怕!”于是终于得以被放进屋来。   绕过那两大几小一群人,林怀君开了门,看着房内一片狼藉,沉默一阵,随即任劳任怨拿起扫把。   何喻何筱与孩子们的游戏一直持续到黄昏,直到各家父母来找了,这才善罢甘休。   抬水给他们洗了脸,等两人从头到脚收拾好,林怀君才与他们对坐桌边,告诉他们自己今日的收获。   两兄弟仔细听了一阵,何喻皱眉道:“这么说前辈你怀疑作祟的邪物就是柳玄英或者君伏?”   林怀君点头道:“先不管世上究竟是否有如此厉害的一位将军,我只猜假如当年此地真的是一处城池,那么这里。”他一手指指自己草席的位置,“就是当年的将军府,甚至就是君伏的床位。”   俩小兄弟都瞪了眼,齐声道:“不会吧?”   林怀君正色道:“我曾在怡源宗和方宗主学了些风水,虽算不得精湛,但对达官贵人家的布置摆设,还是有些了解。且在梦中,我醒时感觉我躺的位置和方向,与那君伏一模一样。至于我为何会梦到他,虽不知这是为何,但有了线索总归是好的。”   何喻把他的话思索一遍:“前辈既然在梦里听过他的声音,那你觉得昨日的人,像不像他?”   林怀君摇摇头:“丝毫不像。”   听了这个说法,何家两兄弟明显瘪了,喃喃几句“没道理”后,林怀君也道:“恐怕是我们错怪人家了。”   林怀君的情况说完,何喻也将他们这边的状况汇报一遍。等全全思索一圈,确定没有遗漏,三人才终于谈到人生大事——今日吃什么。   何筱由衷道:“咱们的厨艺,还是别糟蹋粮食了,老百姓们想要种出来,还是很不容易的。”   何喻也道:“我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信心,反正我没有。”   林怀君拍桌子定夺道:“好吧!我决定了,今日我们到村民家里蹭饭吧。”   如此感人至深的话,立即赢得何喻何筱的欢呼和簇拥。   再次整理房间一遍,三人人模人样的一同走出房间,此时屋外的太阳已经落了大半,三人整理了衣领刚开了栅栏门,就见几位村民和昨日的白发老翁热情的围上来:“三位道长我们做熟了饭菜,你们一同来吃吧,虽没什么好菜,但至少是大伙的一点心意。”   三人登时喜笑颜开:有饭吃就不错了,哪还敢到处嫌弃。   欢欢喜喜的道了谢,与他们一同去了饭桌上,再抬着碗和村民们交代一下明天的要点,又说今晚把符纸画出来,明天一并发给大家防身,等到日落月上这顿饭终于吃完。   吃完饭,三人回了屋子点着油灯挥了毛笔,悄无声息的完成一张又一张的符纸,直至深夜才算完成。   符纸完成,三人都困的趴在桌上闭眼就睡。   这一觉对林怀君来说,比起昨日算是安逸了很多,没有扰人的奇怪梦境,等到再次睁眼已至辰时。   晨光悠悠透过窗外射在三人身上,暖融融的,一点都没觉得寒冷。   趴在桌上揉揉眼睛,林怀君一起身就见昨日回来随意脱去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,不由捏了捏衣角,看看头挨着头睡得正熟的何喻何筱。   在他的记忆中,何喻何筱是在他之前就睡去的,可屋中除了他们又哪里还会有第四个人替他盖衣裳?   假若有,为何只单单为他一个人盖了?   披着衣裳发了会呆,直到何喻何筱睡醒了发出一点声音,林怀君才回过神来。他对面的两人慢悠悠从桌上爬起来,速度慢的像是被谁抽了骨头,挣扎了几次,也没挣扎起来。   好不容易终于起来,两人都一齐伸了个懒腰,打了个哈欠,红着眼异口同声对林怀君道:“前辈,昨日我睡的很不好,腰酸背痛,像是被谁暴打了一顿。”   林怀君此时已解了自己的头发,叼着发带,用一把木梳一下接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黑发,口齿不清道:“我还可以,对了谢谢你们昨天给我披衣裳。”   何家兄弟一愣,眼神还有些迷离:“什么?我们什么时候给你披的,昨天我们睡在你前面,后来就一直没醒过。”   林怀君梳头的动作一顿,叼着发呆继续口齿不清:“没有吗?”   何喻何筱一起摇了头:“没有。”   林怀君愕然一会,奇怪道:“可是怎么今天我醒来,衣裳是披在我身上的?”   何筱扯扯衣裳,站起身去饭桌上找水喝。   一连喝了几口,他转过来,清清嗓子:“也许是你昨天晚上自己披的,结果今天起来,以为是别人帮你披的。前辈我跟你说,这种事很正常啊,我经常都会这样。就比如以前娘给我做了鸡腿,我舍不得吃把它带回房里,等到第二天的时候,发现盘子里只剩一堆骨头。当时我还以为是我哥偷偷吃的,还跟他打了一架,结果打完架咂咂嘴,突然发现这鸡腿是我吃的。”   那边何喻听了,没好气道:“你还好意思提!找我打架时油光满面的,还好意思说我偷了你的鸡腿……”   听着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,林怀君却陷入深思。   他敢确定,这衣裳在他睡时一定是放在一旁,没在他身上,可不是何家兄弟,又会是谁呢?   无奈,今日就是十五号,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琢磨这个问题。   三人飞快洗漱一番,拿了符纸赶往村中能容下所有人的议事厅。果然如老翁所说,这议事厅极大,如今他们所有人聚集在此,都还空空旷旷,一点也不挤。   何喻何筱给村民们发符纸,不论老少人手一张。   林怀君则是在一旁拔出自己背上的仙剑,默默对它念了口诀,就见仙剑慢慢凌空浮起,发出淡淡的白光。   如今他四周都是村民,不少人早已相信了他们,可如此神奇的一幕,他们还是第一次见,抽气声顿时起伏一片。   林怀君闭着眼,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,握了漂浮的剑,将它竖在眼前,轻声念起口诀。瞬间,剑芒大盛,林怀君立即睁开眼,握着剑在地上一阵挥舞,刻画着一些繁琐的纹饰。   被他用剑画过的图案和文字,全全亮起散着耀眼的白光,这次的阵法,整整画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收尾。   收尾之时阵法在众多百姓脚下亮起,林怀君一抹额上汗珠,对他们道:“今日戌时起不得走出这个阵,如此一来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你们。”   他露了这样一手,村民们对他的话算是真正的言听计从,大人们为防止不懂事的小孩跑出去,紧紧护在怀里,连连点头。   何喻又补充道:“不用怕的,我们就在不远处,假如出了什么意外,你们大声呼救,我们一定尽快赶过来。”   老翁在阵内再次向他们抱了手,感激道:“多谢三位道长!”   三人摇摇手,开门出去。   外面还是艳阳高照,可三人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警惕,何筱望了望四周,翻手出现一把的金色小旗子,对两人道:“为保这次的邪祟是个狡诈的,我们现在就把人护起来。这是我们家的一种护阵法宝,现在我把这屋周围全插了,看这鬼东西还进不进得去!”   他暗骂一声,转身跃到屋顶上,左右将金色小旗插下去,就见小旗插下去的那一刻,议事厅周围立即亮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,这光芒一点都不柔和,而是像天雷闪电般,滋滋的冒着火花,有了这一层保障,任谁往这里看一眼,都不想靠近。   林怀君道:“那现在就按照原计划,你们俩闭气躲在议事厅附近,假若有东西靠近,用传音符通知我,我们再一起联手抓了它!”   何喻何筱道:“前辈你一个人才是更要小心,若有事也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。”   林怀君肃然道:“这是自然。”   说罢,何喻何筱窜到一棵树上,纷纷隐了气息。   林怀君将仙剑插入背上的剑鞘,开始在村子附近四处走动。   渐渐的,太阳缓缓偏西,夜幕即将降临。   今日所有村民都去了议事厅,等到夜幕降临之时,村内漆黑一片。   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,林怀君在掌心托了一团火焰,照亮四周的环境。   警惕的四下环顾,林怀君突然听到一个极轻的笑声。  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,仿佛隐在暗处,正密切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似乎知道他听见自己的笑声,这人又笑一声,声色暧昧轻悄,仿佛就趴在林怀君耳旁!   刚有这个想法,林怀君便感头皮一炸,摸出一张符纸往声音处一下贴去!   果然,笑声瞬间离远,险些快要听不见。   林怀君立即加大灵力,将手中的火焰大大燃起!   这下光亮增加,终于不是无用功。在光源的尽头,黑暗之中,蓦然映出一双笔直的脚,和一双白色的布鞋!   再往上,竟是漆黑一片,什么也看不到。   林怀君还要增亮手中火焰,来人竟是比他先一步伸出手,他从黑暗中伸出的这只手惨白漂亮,毫无生气。也许正是因为这只手过度的雪白,才会给人一种无比冰凉的感觉,虽是漂亮小巧,可确实是一只死人的手!   脑海内刚刚闪过这个念头,黑暗处的人就轻轻道:“来啊道长,如此良辰美景,为何不与我共度春|宵?”他的声音微微沙哑,虽是沙哑却是底气十足,格外好听。   林怀君因为昨日的梦境,曾一度以为作孽的邪祟是梦中的那个名叫君伏的重病少年,可现在听来者的声音,和他梦中的声音,竟没有一个符合!   想着想着,林怀君感到有些失神,等到再次回神,惊觉自己掌心内的火焰小了一圈,而那双精致小巧的白色布鞋,竟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许多。   但这东西依旧只是站在光源边,露出白色的布鞋,和一双长腿,除此之外,便只能看到一只漂亮的手。   他依旧朝林怀君伸着自己的手,不曾放下也不曾靠进,仿佛心态和耐心极好。   他的耐心,不禁叫人有些毛骨悚然。   今日碰到此事的是林怀君倒也罢了,他是修真者,再比这恐怖十倍的东西都见过,并还能心不慌气不喘的除之杀之。   可这若是换了一个普通人,只怕就刚刚照到他脚的一刹那,就吓得屁滚尿流,把手中的灯扔出去!   嗯?扔出去?林怀君脑内灵光一闪,看着自己手中的火焰,又看看光源边的白色布鞋,不禁有个大胆的想法:莫非这东西,有光的地方他就只能露出鞋子和腿,不能过来?   在联想这样一个画面:夜黑风高时,一个人提了一盏油灯独自走在路上,突然油灯边缘出现一双雪白的布鞋,和两条修长笔直的腿,这东西幽幽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,提灯的那人一定是吓得大吼大叫,并一把将手中的灯扔过去!灯灭,然后这东西就一下狠扑过来!   想着这样的画面,即使面无表情如林怀君,都忍不住心底发凉,唇角微抽。   不料,他刚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对,黑暗中的那双布鞋就突然开始靠近他!   先是穿着雪白裤子的双腿,再然后一点点往上移,双手、腰带……耳畔猛然炸起一阵激烈的铃铛声!   铃铛声一起,一股强烈的阴气顿时扑面而来,叫林怀君都忍不住牙齿打颤,而这如此强烈的阴气,正是从面前的白衣死人身上传出!   原来,这东西听到不知何处传出的铃声,步伐骤然一顿,仿佛被谁狠狠痛骂了一顿,哀怨之气大起。   过了会,铃声停止。他从暗处伸出的手缓缓收回去,白色的布鞋也慢慢后退,彻底消失在黑暗中。伴随着他一起消失的,还有强烈可怖的阴气。   他一走,林怀君顿时知道,菩提村里作乱的这个鬼祟,有多厉害!   还愣愣的看着那东西离开的方向,身后的黑暗中蓦然伸出一只红色宽袖的手,手指修长有力,一把抓住林怀君的胳膊!    ☆、狐媚妖孽(五)   一回头,只见一个美得惊人的男子立在他身后。   这人他见过,正是那日一丝不|挂的少年。那日他未着一丝,今日却是穿着一身敖红的宽袖便衣,他的发很长,似乎是怕头发阻挡了动作,他便随手将黑发编了,松松搭在一边的肩头,十分慵懒。   林怀君看他额头雪白,眉眼被红衣映的透出几分艳红,仿佛用朱砂勾了眼角。   若说他未穿衣裳时,是野气傲慢,那么此时穿了衣裳,就是妖娆繁华,加之高高挑了眉,就愈发成熟邪气。   恍如一株盛在地狱的硕红彼岸,即便是在漆黑无际的夜中也璀璨的让人移不开眼。   林怀君,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。   更不要说,这样一位美人,还是一个男人。   仔细的盯他一阵,两人就一直保持着一人拉着另一人的胳膊,一人回头看他的姿势……不要说,这个姿势,实在是有些暧昧。就好像两个恩爱无比的情侣吵了架,一个要走,另一个拉着他的手极力挽回一般。   很显然,这个姿势的暧昧之处被红衣男子看出来了,于是他面上笑意再浓,漂亮的眉扬的也越高,仿佛很得意。   林怀君曾被方寒赞为木头或石头,加之他的性格和心性从未与人亲密接触过,就算有,或者就算见过别人亲密,他也淡淡漠漠,毫无感觉。   如此一来,他此时的着重点自然没放在这个姿势上,而是微微皱了眉,道:“你不是走了吗?”   红衣男子微微一笑,眼角处的朱砂痣艳丽灵动:“难道走了,我不能再回来吗?”   说话间,林怀君见他腰间系着一枚精致漂亮的小铃铛,小铃铛之上花纹繁琐,似乎还隐约刻了几个小字,可惜那字太小,他看了半天,看得眼睛疼,都没看出个所以然。   不去管上面的小字,林怀君将另一只手里的火焰熄了,回过头揉揉眼,又再次在那只手里燃起一团火焰,才回过来认真道:“谢谢阁下出手相助。”   红衣男子刚刚见他盯着自己腰上的小铃铛,明知他在看小铃铛身上的字,还看得眼睛疼,但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,甚至还希望,他再继续看下去。   如今又感觉林怀君动动自己被他抓住的胳膊,似乎想要抽出去,他不但没放松,反而还更加用力的抓了,这才不紧不慢的悠悠道:“不必答谢。”   听了他的话,林怀君止住抽手的动作。默默的盯了他一阵:饶是林怀君再如何木讷,此时也感觉出他是故意不让自己抽手。   被他盯着的男子倒是很坦然,丝毫没有半点窘迫的感觉。   林怀君向来坦诚:“阁下可否能先放开我,让我转过来好好说话。”   红衣男子漫不经心看过来,说的理直气壮,有根有据:“刚刚你也看到了,那个东西有多可怕。我学过些可以驱赶他的本事,但你今日的准备似乎还不是很充分,对付起他来,一半的一半很困难。所以万一我把你放了,你被他伸手就一把拖走怎么办。”   末了,这人还由衷道:“道长,不管你信不信,反正我是打不过他的。”   林怀君看看他,见他身上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也没有,虽然有些奇怪,可还是觉得这人,没什么理由要骗他的,便向他点点头,再次感谢道:“谢谢你。只是你若真的要拉我,能否放开我的胳膊,改拉我的手?你这样在后面拉着我,我要跟你说话头都扭酸了。”   红衣男子似乎有些忍俊不禁,但好歹是妥协了让他先转个身。   把身子转过来,林怀君这才发现此人跟他一般高,看了他两眼,林怀君朝他伸出一只手。   红衣男子也伸出手,在拉住他的一刹那,那只手似乎微微颤了颤,很轻很轻,几乎叫林怀君以为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。   不等他把这个问题细想,他就忽听身前的男子道:“道长你牵住我的手时,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些失望?”   林怀君正准备开口,那人又道:“你先别说话,让我猜猜。我猜你失落的地方,应该是为什么我的手虽然冰凉,却还是有温度,不是冰冰冷冷的死人手。”   他虽是猜的,可说出的语气,却是非常笃定。   老实说,纵使他一言一行都不像是死人,可林怀君只要是一对上他的脸,就觉得这不该是个人。   所以直至刚才林怀君对他仍抱有一丝怀疑,毕竟他出现的实在是太巧了。   心思被他揭穿,林怀君也没表现的如何,只是淡淡道:“现在也只是能证明你不是妖魔鬼怪中的鬼和怪,至于其他两样光牵手还不能证明你不是。”   红衣男子拉着他的手,违心道:“你这样说,我好难过啊,怎么就是对我存有疑虑呢?”   担心方才的那个东西,袭击他不成去袭击何家两兄弟,林怀君主动牵着他向议事厅走去,一边走,一边面无表情道:“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好看的人,有怀疑很正常。”   他身后的红衣人煞有其事点点头:“这倒也是。不过我还是要先声明,我是人。等你证实我是人后,你记得要和我道歉,你曾经乱怀疑我。”   走在他前面的林怀君点点头:“自然。”   两人走了一阵,林怀君步伐越来越快,一边忽然想起还没问他名字,便转过头去:“你叫什么?”   他身后的人根本不在意被他牵去哪:“我姓谢,单名一个林。”   “谢林?”林怀君暗道一声好奇怪的名字,另一面也把自己重新介绍一遍:“我叫林怀君,字宇直。”   谢林点了头,又和他在黑夜中疾走一遍,突然神秘道:“道长你有没有听过断袖一词?”   林怀君没停下脚步,回头道:“怎么。”   谢林妖娆一笑:“听过啊,可巧,我就是断袖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见他神色一变,牵着自己的手也微微一僵,谢林漂亮的脸上浮现一抹快意,而后哈哈笑了一声,朝他眨了一只眼道:“骗你的。想不到道长这样好骗。”   林怀君方才有些不自在的表情有些缓和,脚下的步子慢了些,看着他道:“你这性格还真是活泼的很。”   谢林又是哈哈笑起来,一手被他拉着,一手在一旁欢快的晃荡着:“是吗,说来我还算好,我有个好朋友他才是真的顽劣的很。”   林怀君已经觉得他够活泼,听他说还有比他更活泼的,忍不住道:“是么。”刚刚说完,一下想起前日初见他,他对自己的态度,还有今日又是另一种,便一下住了脚步,很认真的看着他:“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我的?”    ☆、四人同行(一)   谢林这次没有立即回复,而是和他一起住了脚步,妖致的眼幽幽眯起,变得细长且带着探究。   他生的本就漂亮得很,如今一收惬意顽皮的神情,俊的更是令人神魂颠倒:“我在想道长你,你的记忆是否有损?”   林怀君牵着他,另一只手中托着一枚明亮的火焰,照的两人白皙的面镀上一层繁华的金光。   “如果我曾经认识你,那么现在我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,我的记忆确实有损……不对,不是有损,而是遗忘。曾经的所有,我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他自己说起这件事时,也许是因为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,心中一丝难过的感觉也没有。   倒是谢林不知为何他的脸色转变很大,几乎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:“是么,那你知不知道,你的记忆是因为什么没有的吗?”   看他的神色,林怀君猜测他恐怕曾经确实与他相识,就是不知是敌是友。抱有这样心思,林怀君便不与他提及方寒,以免殃及无辜:“听人说在我们林家灭亡后,我跳崖了。虽被好心人救回来,但从前的一切都忘了。”   谢林握着他的手蓦然一紧:“跳崖?想不到道长竟还有这样的往事。”   他刚刚说完,就见林怀君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,不由牵着他的手会心一笑:“你方才的这个问题,叫我好难回答。”   林怀君看他,心中却道:见过便是见过,没见过就是没见过,这有什么难回答的?   却听谢林又是嘻声一笑:“初见你时我的确以为你是我的一位故人,可惜我和他多年不见,我也很难分辨。至于现在听你说了这一番话,我觉得好似我们又没见过。”   朝林怀君眨眨眼,他道:“我那位故人他一向很讨厌我,从前见到我别说牵我的手,就是看我一眼,都是冰冰冷冷,叫人好伤心呢。”   他如此形容他的那位故人,林怀君有些好奇:“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你是不是哪里不小心招惹到他了?”   谢林看着他:“不知道。不过相对于他,我还是更喜欢道长你的性格,因为不是高到触及不到的人,不会让我觉得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。”   这句话明明是夸他,可林怀君听得却觉得他的意思,并非只是表面的浅浅一层。   可怨就怨在,即便算上前日的那次初见,两人也就只是见过两面,实在算不上相熟。   “道长若真的对我那么好奇,我反正也是个没事什么的人,就跟在你身边长长见识也好。如此一来,不管我们到底见没见过,都可以再重新认识对方。”他说的如此坦然,林怀君低着头重新牵着他走。   谢林果真是好脾气,随性的被他牵着,留出时间让他思考,自己则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,一面仰了头去看天上的星星,一面甩着另一只手欢快的哼着歌。   看样子似乎真的是个没什么事的漂亮小公子,也根本不在乎他回复的答案。   见他这样,林怀君莫名的有些烦躁。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不简单,但到底哪有问题,又实在说不出来。   再想何家两兄弟说的,妖孽是如何迷惑人的,林怀君就越发觉得自己牵着的这个少年越来越怪异。   不论是怀疑他是另一个邪祟,还是他曾经真的和自己有某些过往,林怀君都觉得还是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好。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,此人既主动提出要呆在他的身边,反正不管他是什么,想要做什么林怀君都是不怕的。   这样仔细想了一阵,林怀君道:“想要和我们一路也不是不可以,只是我要事先和你说清楚。听救我的人说,灭去我们林家的人,是个很强大的人,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   谢林的声音低低从他身后传来:“意味着我和你在一起,那个人很可能会伤害到我?”   林怀君一手拨过头顶的树枝,担心树枝反弹打到身后的谢林,他便侧身让开一点,让谢林率先过去。   路过他时,谢林双目带笑,配着他一袭血红的衣裳,着实是真的惊艳无比。   林怀君自然也看到他的目光,可也只是波澜不兴道:“这是一点。其次这次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苗疆的目的,就是为了找出灭了我们林家的真凶。”   谢林笑了:“道长是打算找出凶手,找此人报仇吗?”   林怀君掠过他,沉静半晌,抬头道:“不是。我听说……我们林家之所以灭亡,是因为害得他家破人亡。假若事实真的如此,我想找到他,不论用哪种方法,也要偿还他。”   恬静的月光静静洒在他白皙的面上,纵然他此时只是穿了一件棉麻的灰色布衣,哪怕他的发仅仅是简单束起。但那股与生俱来的正气和清冷,却还是透过这些,叫他看起来就是与众不同。   谢林目不转睛盯他一阵,盯了许久,悠悠抬眉道:“不论用哪种方法,也要偿还他?”   林怀君转面看他,这句话方才听起来一点也没什么。可一从他的口中出来,就真的感觉意味深长了。   所幸见他看自己,谢林也没咬着这点不放,而是把眉抬的更高了些,漫不经心的点出来:“容我说句实话,你们林家害了此人,而此人也害了你们林家,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公平了,你不差这人什么。为何,还要偿还他?”   林怀君道:“很多人都对我说过类似的话,可这人杀了整个林家,却单单留我一个,我从不相信此人是把我遗漏了。”   谢林笑着摇摇头:“所以就因为这个,你就打算偿还这人?不得不说道长,你比我想象的更要单纯些,我再说句不好听的话,假如这人是个男人,你确实亏欠了他一些东西,但他不要你偿还金银珠宝,也不要秘籍宝物,他要的就只是你,难道道长也要给他不成?”   林怀君再是无趣,这下脸色瞬间青了一半。见他如此,谢林很不给面子的哈哈笑出,不要他牵着自己走,主动牵着他一边往前,一边拨开树枝大笑前行。   之后两人就是一路这样回议事厅的。   万幸回到议事厅除了何家小哥俩无聊到爆,其他的则一点事也没有。   今夜还未过,三人都不敢把阵法撤了,齐齐守在屋外交流着彼此的所见所闻。   仔细与他们说完这次鬼祟的辣手程度后,何家两兄弟的重点,终于移到谢林身上。   虽听林怀君说了多亏他出手相助,但兄弟俩也和林怀君一样,对他抱着别样的怀疑。   上上下下、前前后后将他一阵打量。何喻不知注意到什么,淡淡一笑,一手扯上林怀君,一手拉过亲弟弟,对谢林点头一笑:“失礼了,我们想单独谈谈。”   谢林表示理解,也笑着和他点点头:“请便。”   于是何喻果然一把拉了两人窜了很远。   刚一站定,何喻面上的笑容就立即消失,吐出一句很沉重的话:“你们听说过西极和苗疆四脉吗。”   另外两人的心顿时沉到谷底。   如今的修真界中,有一处地方名为西极。   西极之地,群恶聚集。其中为首的便是西极七大恶人:江殊殷、肖昱、余司闰、谢黎昕、毕擎苍、白亦冰、花惜言。   此七人为西极七大首领,个个都是独当一方的枭雄,带领西极百万恶人无恶不作,实属仙门百家百户的头号敌人。   一百二十年前,正道群雄豪杰聚集,杀入西极,更在北海封印西极首恶江殊殷。江殊殷被封后,西极恶人不再抵抗,一如潮水一般涌入天下!   正道之人见他们离开西极,原以为恶人们再不成气候。欢歌庆祝余月后,才突然发觉大事不妙!   ——没了西极的制度约束,恶人们像是散沙一样流窜世间,危害与从前相比,更是相当于“一骑绝尘”,叫人费解!   而为首的其他六恶更是回到了自己从前的地盘,混得风生水起,一点也不比在西极差。   说起“混得好”,珍馐佳肴、金银珠宝,等等一切奢华之物通通不缺的,就不得不提,西极七恶中排行第四的谢黎昕。   此人原就是极地宫的教主,而极地宫更为苗疆四脉中最强的一脉。在百年前谢黎昕接任教主之位,篡夺了四脉中炼魂一脉统领其他三脉的主位后,极地宫如今的强盛地步,已到了令世人闻之惧怕的地步。   传说,西极七大恶人虽是极好的兄弟,但他们之间的性情却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!   比如首恶江殊殷霸气狂魅、次恶肖昱暴怒护短……至于四恶谢黎昕——听说这一位,是连极地宫一干教众,及西极上百万的恶人都要扶额的对象。   至于扶完额后,他们都会挺胸抬头……悄悄说出一句话:“我家教主上皮天,下皮地!皮完恶人皮正道!”   ……   这话,当真不假。   不但不假,但凡见过谢黎昕的正道之人,都陷入深深的沉默中。沉默结束,剩下的唯有呲牙咧嘴的疯狂——你们恶人不是一向很狂吗?!不是只要有发丝那么大的事,都要高调的揪着人的耳朵吼出来吗?所以你们能别一提到这件事就缩到窝里装空气好吗?那么多的糙汉子,你们是不是当我们这些正道之人全都瞎了?!   谢黎昕皮天皮地皮空气的这句话,敢不敢再大声点!   昂?敢不敢再大声一点!   说起这位教主,整个修真界的人满心的眼泪只能往肚里流。   若问他们西极七恶中最不想遇到的恶人是谁,首选自然是主恶江殊殷,至于他之下的,就是这个谢黎昕!   要说当年江殊殷还是一朵小白莲的时候,也很皮。可他的那种皮虽然会让人崩溃,但更多的是欢乐。   可这个谢黎昕,他的皮就是让人先喜后苦。   若与当年的江殊殷站在一起,他们俩就是皮皮联手,天下无敌。   既然说到谢黎昕很皮,那就不得不举实际的例子来证明。   据说这是从恶人堆中流传出来的,因而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。不过既然讹传了那么多年,也不见当事人出面解释,那么就姑且当做是真的吧,传说这件事发生在西极刚刚成立不久后。   那是个夜黑风高的晚上,西极恶人们为欢庆西极的建立而特意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聚会。   聚会嘛,自然就肯定少不了酒席。   酒席上的人通常都有这样一个心理:既是聚会,那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!   很显然当时的老乞就是这样一个很典型的例子。   老乞是谁?他呀就是主恶江殊殷最倚重的一个下属,且只听命江殊殷一人,在恶人中威信仅次于七恶之下。   而便是如此一个厉害头目,那日差点被谢黎昕吓得魂飞魄散,半身不遂。   事情是这样的,那日老乞实在高兴,与众多恶人碰杯大喝,等到此次酒席结束,他也是喝的叮铃烂醉,倒在地上滩成一团。   江殊殷是他的老大,既是老大自然不会看着自己的人不成体统的倒在地上,便差人将他扶回去。   正待喊人时,哪知平日一向喜欢躲闲的谢黎昕在七恶中悠悠举起手,自告奋勇说他去。   江殊殷登时就很好奇,觉得今天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,见他那么主动也没多想,一挥手豪迈道:“去吧!”   谢黎昕得令,当下就一手揽起地上的老乞,乐呵呵的扶着他回了房。   结果房是回了,一声响彻天地,直达九霄的嚎叫也是引得众多恶人频频侧目。   最后还是江殊殷急冲冲去到老乞屋中,才开门一看,顿时也是冷汗直流。   感情谢黎昕玩性大起,见老乞睡的死,所幸把自己和老乞的衣裳敞开大半,再往老乞被子里一挤“啪啪”两声就将睡梦中的老乞打醒了。   老乞被他打醒,也只是望着天花板咂咂嘴,刚往里翻身打算接着睡,就见四首领衣裳不整,神态妩媚的贴在自己身边,这一转身更是与他眼对眼、鼻对鼻,刹那间就吓得老乞一个机灵,浑身的酒劲都吓没了,老大一个汉子抱着被子滚下床去,跌坐在床下蹬着腿扯着嗓子鬼哭狼嚎一阵嚎叫,直到江殊殷开门,上前细声安慰半天才算结束。   说到这里,可能有人想问,谢黎昕美吗?   答案是美,很美,非常美!   有关谢黎昕的传说,都是此人穿了一身血红的衣裳,腰间悬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铃儿,走起路时却听不见一声铃响。   百鬼夜行,妖魅尽出。   苗疆四脉,各有所长,各有所好。   然,极地宫作为四脉中至强的一脉,最拿手的便是驱尸招鬼。   身为教主的谢黎昕,更是如此。   他腰间的小铃儿,名叫何欢,何欢成日不响一声,一响便是百鬼夜行。   人说,彼岸花,开一千年,落一千年,花叶永不相见。情不为因果,缘注定生死。   这样极致的美与死亡,天下却偏偏将它比作极地宫的教主谢黎昕。   曾有凡人见过这位教主一面,当即惊为天人,作下奇歌:   月下墙。   一人坐。   轻轻依,着红裳。   拎起一壶酒腰间好铃铛。   回头顾倾国色。   眼犹笑,媚尽这人间道。   半敞裳,风流花下做裙鬼。   眉中傲,墨瞳碧自狂妄。   月成妆,血红衣上彼岸花。   ……   关于谢黎昕的传说暂告一段,何筱咬咬唇,悄悄去看那少年的方向。远远见他好似在闭目抱着手依靠着墙,很清闲自在的样子。忍不住道:“不可能吧,就算他有铃铛,就算此地是苗疆边境,你以为谢黎昕是谁想见就见的?”   顿了顿,何筱回过头:“再说了这些日子各家各派突然来到苗疆,指不定就是来找他的麻烦,就算不是,那么多正道在他的地盘,这种节骨眼下,他是该有多狂妄还到处逛?”   何喻林怀君互看一眼,深觉他说的有理。   其实据说这次来苗疆的,不止各派正道,还有西极恶人中排行第二的肖昱也来了。   就算不给正道众人面子,肖昱是谢黎昕的好朋友,怎么的作为主人,谢黎昕也该在极地宫好好招待他才是。   想想这些,何喻深深吸了一口气,又长长吐出来,这才拍拍自己胸口庆幸道:“还好还好,他不是谢黎昕就好,如果是我们麻烦大了。刚刚听你说他使用铃铛赶走了那个鬼祟,又看他一身红衣简直吓死我,不过现在静下心一想,天下姓谢的又不是只有一个,喜欢穿红衣的美男子又不是只有谢黎昕,会使用铃铛的,也不一定就是何欢铃啊!哈哈哈,哪有那么巧的事,要是真的有我就吃一个月自己做的饭哈哈哈哈!”   听他这样说,另外两人都笑起来,何筱也来凑热闹道:“一个月?他要是谢黎昕,我就吃三个月自己做的饭!”   三人又是一阵狂笑:“哈哈哈哈,哪有那么巧!”   笑完了,三个人才勾肩搭背的走回来。一见谢林神色淡然的抱着双手靠在墙上,又想起自己刚刚那不切实际的猜想,一下没憋住又是几声癫狂的大笑:“哈哈哈哈哈!”   “……”   何筱笑够了,走上来算是欢迎新加入的队员,拍拍他的肩,语重心长道:“我们这个队伍的宗旨是,惩奸除恶,降妖除魔!怎么样就这八个字,是不是很好记?不过先说好,伙食自理,我们概不负责任的。”   谢林依旧靠着墙保持着刚刚的动作,一双长腿在月光下无比修长:“没事,我会做饭,不必你们负责的。”   此话一出,风静了,水静了,他对面的三人呆住了。   呆了一阵,三双眼睛登时爆出凶光,齐齐跳上前来,一把揪住他!生怕他跑了似的:“你你你你你会,你你会,做饭!!!”   谢林双手都被他们强行抓住,这下实在抱不住:“我会做饭怎么了?”   揪住他的三人听了,疯似的抱住他,强迫他跟着一起雀跃欢呼:“我们有救了!!!”   谢林:“??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注意:其中一段的内容是在和编编讨论过后,由原来的第一章前面的内容换到这里的,还望大家注意。 ☆、四人同行(二)   今日夜里因为要守夜,是注定睡不了的。也不知是不是谢林自己的错觉,他总感觉自打他说了会做饭这句话后,那三人对他的态度突然就是一个大转弯。   何家两兄弟更是一颠一颠的跑回屋子,一个抱了锅碗瓢盆,一个抱了一堆绿油油的菜,又一颠一颠的跑回来,满脸都是不忍直视的笑容。   “谢兄!”哗啦啦往他跟前一倒,三双眼睛亮晶晶、齐刷刷扫向他:“看你的了!”   “……”   谢林也对着他们眨眨眼,看看他们三个,又看看地上那一堆东西,用手指了指:“这些,是要我做吗?”   三人点头如捣蒜:“对对对!”   谢林望着他们沉默一阵:“那你们呢?”   三人摇头好似拨浪鼓:“我们不行的。你要是吃了我们做的东西,你会怀疑人生的!”   又是漫长的一阵沉默,最终在三人亮闪闪的崇拜眼下,谢林点头道:“好吧。不过既然是四个人的饭,你们不会做不要紧,帮忙洗菜打下手总会吧?”   林怀君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,突然一股莫名的自信瞬间暴涨,充实无比!——毕竟不是让做菜,只是洗菜打下手,应该是……不成问题的!   于是在三人趾高气扬、昂首挺胸下,三人的任务出来了:何筱洗菜择菜,何喻切菜,林怀君负责给炒菜的谢林递作料。   任务刚一分配完,四人立即从附近找来枯树枝生火,又做了几根火把插在四周照明。   等这些准备工作完毕后,林怀君三人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,似乎为了给自己和对方打气,何筱更是跳到一块石头上挥舞着拳头,眉飞色舞,言辞激烈的大声道:“你们有没有信心?”   另外两人高举牵头格外激动:“有!”   何筱道:“咱们能不能做好?”   林怀君二人道:“能!”   似乎说到重点,何筱吐沫横飞,在月亮下身形高大,格外有说服力。他一指旁边的锅锅碗碗,又指另一边的食材调料,神情异常悲壮:“兄弟们!”还未正式发声,就已是涕泪纵横:“这些日子我们不知被这些东西打败过多少次,伤害了多少次!它们!不仅伤害了我们的心灵、我们的精力,更伤害了我们的味蕾和肚子!”   猛地一手指向林怀君,何筱声情并茂:“林前辈你可还记得,当初你抱着一锅气味怪异,颜色还绿油油的汤肝肠寸断的时候?”   林怀君神情低落,轻轻点点头伤心道:“记得。”   又是一下指到何喻,何筱情绪更是高涨,只差要冲上去和他狠狠拥抱住:“哥!你可还记得,可还记得在森林里你为烤几个有毒的蘑菇,把自己的脸糊的跟野人一样的日子吗?”   何喻夸张的一抹眼泪,奋力点头道:“记得!”   “好!”石头上的何筱一收手掌,颇有农民翻身斗地主的气势:“这次咱们就撂倒它!让它再猖狂!”   此句说完,石头下顿时扬起一片激烈的掌声!而在掌声中,何筱轻轻一跃跳了下来,并极为谦虚的对他身边的二人拱手道:“谢谢捧场,谢谢捧场!”   好容易等他谢完了,用力拍手的两人也停下动作,这才转过头来对谢林道:“好了我们准备好了,可以开始了。”   不料,许是他们给的冲击太大,谢林全然一脸愕然无神,双眼定定看着他们,连手中方才拿着的白萝卜也蓦然滑落。   场面异常安静。   安静几息,林怀君最先上前,小心翼翼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见毫无反应不由心下一惊,有些慌神的转过半边身子对何家两兄弟道:“会不会是吓傻了?”   何家两兄弟也是一惊,连忙赶过来,一人捡起他掉在地上的白萝卜,一人抓着他的脉搏探了一阵。   探脉搏的是何喻,见他眉头皱的越来越厉害,面色也是愈变愈白,看得旁边两人心中七上八下,同时把脑袋靠过来小心道:“如何?”   何喻沉吟一阵,转过头对两人道:“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。”   两人连忙竖了耳朵:“什么秘密?”   何喻认真道:“他——的确不是鬼和怪。”   林怀君面色一黑:“不用你重复。”   何筱面色也是一黑:“林前辈说的对,他和谢林手牵手牵了一路,谢林到底是不是鬼和怪,他还会不清楚?”   何喻噢了一声,淡定道:“那没事的,他好的很,有脉搏有呼吸,死不了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不是问你死不死得了,是问你他是不是被吓狠了。”   何喻道:“我只知他死不了,至于他是不是被吓到了,那得问他本人啊,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,我怎么会知道?”   何筱拿着白萝卜痛骂:“庸医!”   林怀君也道:“再看看吧,若他是个好人与这里的事无关,我们今后的伙食还得靠他。”   听到“伙食”二字,何喻摆正了脸色。果真仔仔细细又看一阵,这次还颇有水准的翻看了谢林的双眼,又用手连掐了几下他的人中,这才摇摇头对后面两人道:“是吓到了。我猜是他从未见过这样不能让他理解的事,所以才有些想不通,呆了。”   林怀君关切道:“严重否?”   何喻道:“不好说,若是他自己能想得开,一会想明白也就好了。但如果他想不开,我们就只能采取紧急措施,叫他强行回神。”   林怀君和何筱又把头凑过来了一点:“什么紧急措施?”   何喻重声道:“做一件更让他惊讶的事!”   此话说完,连何喻自己都糊涂了:他既然呆住了,那做什么他都不会关注,那又该做件什么让他惊讶的事好呢……   三个人三个脑袋皆是低头一阵,此时林怀君也是一阵苦想,想着想着他突然惊悚的察觉到身边有两道视线在盯着自己,沉默一阵,直觉告诉他恐怕将有什么不好的事在等着自己。   果真,当他艰难的将头抬起来时,何家两兄弟都眨着眼望着他,望着望着,何喻捅了何筱一下,示意让他来说。何筱拒绝不了,讪讪笑起,一手尴尬的揪着自己明黄色的下摆,艰难的道:“我先说明啊前辈,这是为我们今后的伙食而牺牲,很伟大的。”   林怀君知道这两人的个性,一听这话,面色更加幽冷:“说吧怎么牺牲。”   何筱笑的更艰难,吞吐道:“也不是很难的……前辈你想,男人嘛,虽然不像姑娘那么保守,可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……有什么比得上,比得上,被被被,另一个男的亲一下……”   不等他说完,林怀君就冷着脸果断拒绝:“要亲你亲,我不要。”   何家兄弟一阵尴尬,见林怀君已经转过身子,两人在他身后一阵拉拉扯扯,过了许久何喻才硬着头皮上来:“前辈假如他不是妖魔,也是一条人命啊,这可不单单只是我们的伙食。”   林怀君斜眼看他,原就冷漠的脸这下更是寒若冰霜:“你们怎么不亲?”  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从后挤上的何筱:“前辈这不怨我们,实在是我们和他不熟啊!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和他也不熟。”   何筱小心道:“好歹前辈你和他牵了一路的手,也不见他对你有多排斥,总之感觉他和你的关系更要熟些。更何况此人兴许还是你的旧相识,只是你忘了。而他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说,所以难道这样前辈也不出手相救?”   林怀君面无表情:“你说他死不了。”   何喻道:“是死不了没错,可前辈你可知很多人傻了,就是因为被某些事一吓,所以就给吓傻了。”   林怀君终于转过身子去看身后呆愣的红衣美人,看了一会还是转过身道:“不行,我做不到。”   何筱感觉有戏,连忙提着白萝卜把何喻挤开,开导他道:“这样吧前辈,你就把他想成一个漂亮的姑娘,甚至可以把他想成是你喜欢的姑娘。”   林怀君淡漠道:“我没有喜欢的人。”   何喻暗骂弟弟一声话多,一把拉开他站过来:“那就不要把他想成是喜欢的姑娘,直接把他当成姑娘就是了。话说前辈你吻过人吗?”   林怀君摇摇头:“不曾。”想起自己失忆,他又补充一句:“至少在我的记忆中,我从未吻过谁。”   何筱在两人身后听了这句话,看看那边的谢林,悄道一声:“好一个头彩啊兄台!”   所幸这边的另外两人都没注意他说的是什么,还齐齐以为他说的又是什么无用的废话。   这边何喻好说歹说,大道理小道理说了无数,终于叫林怀君勉强同意。又细心的传授他一些技巧和心理上的安慰,林怀君深吸几口气稳稳情绪,这才对何喻问出自己的疑惑:“你知道的那么清楚,莫非你吻过哪位姑娘?”   何喻俊俏的小脸一红,摇手道:“惭愧我也不曾,至于这些,都是曾经闲下时无事,与几个好友谈话时听他们说起的。当然也有一些是小时候年少闲得慌时,在家中书房不小心翻到就胡乱瞄了几眼,故而清楚一些。”   见林怀君和自家弟弟的眼神都变了,又听何筱用白萝卜指着他道:“好啊哥哥,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。”更是让他窘迫不已,连番摇手:“不不不,不是你们想的那样!我那几个好友说起此事不是我问他们的,是他们那天刚好谈起这个,我正好在场而已。还有书房的那几本书,也不是我特意去翻的,更何况我们何家本就禁止未婚的弟子看这些,书房里的那几本根本就不是那种,只是提到一点点,否则也不会被放到书房那种地方来。”   这个解释听来虽感觉无力的很,可林怀君和何筱也无意刁难他,只是不痛不痒的再开几个玩笑便就此作罢。   说来果然是应了风水轮流转,明年到我家这句话。   刚刚嘻笑完何喻,现在就轮到林怀君自己了。   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,林怀君迟疑许久都全然不敢吻下去。   不得不说,这个谢林长得真是太漂亮了,方才哪怕与他再如何挨得近,彼此之间都不是现在这样眼对眼,鼻对鼻。   可如今一下离的那么近,林怀君才发现这位少年真的是美的惊人,都叫林怀君觉得假如现在自己趁他不防亲了他,那自己就实在太像那种专门欺负美人的恶霸土匪,实在是太不人道,太小人了些。   如此想着他把步伐往后撤了一步,稍稍离谢林远了些,这才发现何家两兄弟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,还看得那叫一个认真仔细,叫他面色更进一步的冷漠。   何喻向来是两人中最自觉的,见他看过来,面色极其不善,再退一步想:如果是他要不情不愿的吻哪个男子,还被人这样看着,一定也是很不舒服的。   便体贴的冲着林怀君一笑,扯着何筱就转过身去绝不偷看。   见他们转过去,林怀君又把视线转到谢林脸上,这一下见谢林睫毛漆黑纤长,还弯弯的往上微微翘着很是妖娆妩媚的样子。也不知是否要对他做那种事,林怀君总觉得自己一向僵硬的脸上,此时竟有些火辣辣的,再见他肤白唇红,不由撇开脸淡然道:“你们转过来吧。”   何家两兄弟似乎一直都很想转回来,可一点是怕林怀君,另一点是也知这种事蛮尴尬的,他们看着也的确不好。   但突然听到林怀君破天荒的叫他们,两人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。于是只得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将头转过去,等确定他真的是在叫他们后,两人才欢天喜地连把身子转回来。   见他们又重新看着自己,林怀君仿佛终于找到一点勇气,在两位好友的注视下,撇着头紧张的深吸一气,才猛地闭上眼一手搂过红衣少年的腰肢,一手僵硬的按住他的脑袋鼓着勇气一下吻了上去!   他的唇有些凉,却很软。   似乎经常吃甜的,林怀君竟感觉他的唇很甜很甜。   有了这个想法,从来冷若冰霜,傲比寒雪的林怀君差点没憋住抖起来——我一定是脑子坏了。   还好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接吻,吻技可直接忽略不计。   其次也幸甚吻技不佳,不敢再深入的尝试,也只能紧张到浑身发抖的停止在他的唇上。否则林怀君觉得自己,这辈子恐怕是没脸见人了。   他的牺牲没白费,感受到自己唇上的柔软,谢林几乎是瞬间就回过神,回神的速度快到让林怀君都深深怀疑他刚刚是不是装的。   唯一给他一点点安慰的,就是谢林回过神的第一反应是挣扎着一把推开他。   林怀君本就不是有意吻他,他这样一推他自然赶紧放手。   分开后两人都立马闪到一旁,脸色都是微微的红着。   “你……”很不敢置信的吞吐一阵,谢林面色复杂的让在场的三人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。   知道现在林怀君窘迫的很,再加此人本就闷,如今那么窘迫肯定不论如何问,都是三棍子打不出声,何筱就连忙从旁过来,带着何喻站在两人中间和事老一般:“谢兄别生气别生气,刚刚你失神好久,我们担心你被吓狠了所以才出了这个办法,再吓你一次好让你回神。这真是万分的对不住,抱歉抱歉。”   谢林一双妖致的眼睛还看着林怀君的方向,但见林怀君背对着自己,他似乎想说些什么:“你……”   何筱猜不准他的想法,但生怕他气不过与林怀君争执起来,赶紧站过来挡住他看他的视线,打断道:“谢兄别生气,你别生气,我们这实在是担心你。林前辈他,他也很窘迫的,你再说下去只怕你们之前会更尴尬,反正男人嘛,这亲一下又怎么了!况且谢兄你长得的确是俊俏这点不假,但我们前辈也一点都不差的,况且你也不吃亏,前辈从未吻过谁,今夜还是第一次,你得了个彩头,虽然是个男的但也不差的。”   他的话好像对谢林真起了一点用,谢林终于放弃看林怀君的方向,改成愣愣看着眼前的何筱,道:“你说他是第一次和人接吻?”   看自己的话起了点作用,何筱把手里的白萝卜交给他:“那可不,所以听我说你一点都不吃亏的。走走走好啦,别想那么多,我们做菜去,做菜去,让他自己在这里冷静一下。”   目光复杂的再看一眼林怀君的方向,谢林接过他递来的白萝卜,脸上的红润和情绪渐渐恢复正常:“好吧。”   为了彻底转移他的注意力,何筱拉了谢林边走边道:“对了你刚刚叫我洗菜,择菜,我想问问你,要洗哪些。我在家中很少做这些,就是这几日出来历练,因为我们都不会做的,就一直不知道,所以还得麻烦你给我讲一讲。”   听身后的人越走越远,林怀君只觉自己脸热得烫人。    ☆、四人同行(三)   好在后面大家都没纠结这件事,林怀君也自己调节过来,虽然凑近谢林还是感到有些尴尬。   何筱找了块石头坐下,在一个木盆里挽着袖子洗菜,一边道:“说起来谢兄你是哪里人?”   谢林也挽了袖子,露出白皙的手臂,回头时淡眉轻挑,非常好看:“我么本是苗疆人士。只是家中除了我再没别人,我一个人在家难免无聊就到处出来转转。”   何喻在一边洗手,闻言也看过来:“你这么好看,我原来一猜你一定是苗疆的,没想到还真的是。我们听村里的人说你之所以来这里,是因为手受伤了。”   谢林笑道:“是啊,我不想呆在苗疆,就独自到中原找一份差事,没想到中原还没到,就从高处不小心跌了一跤,把手摔断了一只。万幸我摔下来的地方就在这处村子的不远处,村民们见我受伤就把我带回来了。”   听他说到这句,林怀君终于重新又参加了话题:“要紧吗?”   其他三人这下齐刷刷看向他,谢林很开心的弯眼一笑,动动自己原来受伤的右手:“看,已经好了。”   林怀君淡淡的点点头,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何家两兄弟,莫名其妙道:“看我做什么?”   何家两兄弟同时一笑,讪讪道:“没有什么。”   似是见他们的互动实在有趣,谢林再次笑起,哈哈一声:“说来道长啊,你现在还怀疑我是什么妖魔吗?”   林怀君默然道:“这和你刚刚说的这些,是两回事。”   谢林道:“好吧。不过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,你记得给我道歉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等那时候再说吧。”   谢林看他,模样有些乖巧:“行。只是我先和道长说清楚,到时候的道歉礼,一般的我可不收的。”   林怀君瞄他一眼,更加端正身子:“你放心吧,若是真的错怪你,我一定好好补偿。只是提起这件事,我想问问你,你说你家只剩你一个,那我方才见你驱赶那鬼祟时,手法似乎很流利,敢问这是家传还是去哪里学的?”   谢林道:“家传。”   林怀君仔仔细细看着他:“这么说你家也是修真家族?”   谢林理理自己挽起的袖子,漫不经心道:“算不上,只是家父曾经略懂一点,故而我也懂一些。但我学艺不精,什么剑啊枪啊,我一样都不会,就只会摇个铃铛。”   说罢他看着林怀君,满眼笑意:“其实说实话刚刚见到那个鬼祟时,我好害怕的,但看他缠着道长你,我也蛮担心就摇了铃铛试一试,没想到真的把他赶走了。”   何家兄弟听到这里坐不住了,何筱从洗菜盆里直起腰,甩着双手上的水道:“你这实在太莽撞了!既然你自己都没把握,那你就不怕赶不走那个鬼祟,反而还把他招过来吗?”   谢林看向林怀君:“我怕呀,但这不是还有道长在嘛,我相信他那么厉害,一定会保护我。你说是不是,道长?”   林怀君看着他没说话,心中却愈发觉得这个少年不简单:当时的情况,别说自己,就是那个鬼祟都似乎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。其次他一摇铃白衣鬼身上的怨气骤然爆发,虽有生气,但明显畏惧的成分更多。   且那鬼祟怨气如此强烈,就是林怀君对上他,都感觉极其吃力,他一出现铃声一响,鬼就慌慌退去,但现在此人却说自己学艺不精,当时也拿不准,只是试着摇一摇而已……可见,这话不真。   再有,他既是修真者,无论修为高低,也该能看出深浅,除非……是他修为高出林怀君太多,又有意隐瞒才无法辨别,再或者是修炼了什么隐瞒自身修为的秘术。   想了一阵,林怀君还是开口道:“敢问为何你是修真者,身上却看不出有任何的灵力波动?”   谢林抿唇一笑:“这是我家的一种秘术,从来都不准外传的,难道道长一定要为难我吗?”   他说的格外可怜,再加上那张妖致的脸,不免叫林怀君深觉自己离欺负佳人,强抢民女的恶霸土匪更近一步。   也是他自己莽撞了,就算有疑虑,假如他说的一点都不假,家族秘术这种东西,的确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与外人说的。   轻轻咳嗽一声,林怀君道:“抱歉。”   这话说完,他的视线突然触碰到谢林身上的那只小铃铛——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,那问题就一定出在这只小铃铛身上。  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炽热了一些,又或者是谢林微微动了动,他腰上的小铃铛轻轻晃起来,小铃铛一晃,谢林一把抓住它,漂亮的眼睛看过来:“道长你看什么,不是要做饭吗?”   经他提醒,几人都立马回到自己的岗位,洗菜的洗菜,切菜的切菜。   然而只过一会,就听谢林的声音幽幽从黑夜里传来:“这野菜的叶子呢?”   何筱满脸愕然:“丢了啊!”   谢林瞧着他一愣,似乎有些无语,诚恳道:“我问你个问题,你现在留下的这些绿油油老呼呼的枝条,打算怎么吃?”   何筱忘一眼盆中精心洗好的枝条:“炒着吃?或者煮着吃?”   谢林道:“那上面的刺怎么办?”   何筱从盆中拿起一根,看了看,半晌道:“我刮了它,应该还是可以的。”   谢林沉默一阵:“你…先告诉我,叶子被你扔到哪里去了?”   何筱道:“你让我把叶子从枝条上择下来,我就把它们都弄下来了,弄下来后我发现枝条很好看,叶子烂烂的,然后就把叶子扔到那边去了。”他指的地方,是唯一一条贯穿村子的河流。   谢林面露难色:“可我们准备吃的,就是叶子,这枝条不能吃的。”   何筱小声道:“呃,对不起……”   过了一会,另一边。   谢林道:“你为何要把好好的一颗白菜剁成泥?”   何喻停下即将再次重重砍下菜刀,卷着袖子一抹头上的汗,回头道:“你不是说要做白菜丸子?”   谢林语态由衷:“的确是丸子,可真的不必这样碎。”   何喻看着他的神情有些紧张:“那,我弄成这样,倒进锅里会如何?”   谢林道:“大概,会和水溶为一体吧。”   最后食材终于磕磕盼盼的准备好,谢林重新洗了把手拿起铲子,摇起铁锅,就是一阵热火朝天叮叮当当的颠炒,熟练程度让旁边的三人呼叫连连。   “谢兄!你太厉害了!我爱你啊!!!”   谢林忙而不乱,翻炒一会,漂亮的眼睛飘向一旁看得也是一脸崇拜的林怀君,悠悠道:“不必爱我。”   又炒一阵,谢林挑起眉来,头也不回的轻声唤道:“道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?”   林怀君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不断颠起的菜,抽空回道:“什么?”   谢林笑道:“不是说了嘛,你来给我递作料。”   听了这话林怀君一下子梦如初醒,皱着眉去看眼前的一堆瓶瓶罐罐:“你现在要什么吗?”   谢林没回头,依然继续着手里的动作:“盐。”   得到指令,林怀君立即低头在一堆五颜六色的佐料中寻找,找出五六种种白花花的佐料后,又手忙脚乱的挨个尝一遍,这才递给他其中一瓶:“盐。”   谢林虽一直没转过来,但似乎对后面的动作了如指掌,一手接了递过来的盐道:“道长你不要急嘛,我要什么都是提前跟你说的,另外现在用的是小火不怕的。”他说这话的声音可谓是温柔如水,动听的不得了。   林怀君闻言用力点点头,何家兄弟听了,却大声喧哗出自己的不满:“谢兄!为什么你对林前辈这么温柔,不公平!刚刚对我们可不是用这个调调!”   谢林极不给面子的笑出来,很随意的翻着铲子道:“哎呀你们发现了?”   何家兄弟齐声道:“可不是发现了吗!还有,我们不止发现这个,还发现你给前辈安排的任务也太简单了吧?说!你们俩瞒着我们,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!”   谢林再次接过林怀君从旁递给他的佐料,接过时两人的手微微触碰到一起,谢林甜甜一笑,终于转头去看各种不满的两人:“没有,你们的错觉。要是不信你们可以问问道长,他有没有觉得自己的任务很简单?”   几乎是他一说完,林怀君就接口道:“没有,我没有觉得自己的任务很简单,相反我觉得是最难的。”他说的的确是实话。何喻何筱两兄弟一个洗菜一个切菜,在他眼中实在是简单的不像话,反倒是自己要在这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对的佐料,为了不拿错影响味道,不仅要找还要尝。   谢林则帮着他意味深长的叹道:“看者容易做者难。”   何家小哥俩许是也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对,自己在一边想了想,嘀咕几句也就没有继续纠结。   很快在两人的配合下,一桌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新鲜出炉!   林怀君在附近找了桌子板凳,四人便围成一圈团团坐。   先伸筷子的何筱,几乎在饭菜还没熟,刚刚飘出香味时,他就在一边用筷子叮叮叮的敲着碗,嘴里一口一个又甜又脆的:“谢兄我好崇拜你!”   如今喜滋滋的吃了一筷子,刚烫呼呼的咽下,连忙严肃的朝谢林看过来,一下无比深情的抓着他热烈道:“谢兄我想真心的对你说,加入我们这个团队,就不要走了。”   那边林怀君和何喻见他如此夸张,连忙动筷品尝。才吃一口,谢林对面的何喻站起来,半个身子往前凑,也是一把抓住他的另一只手,亲昵道:“谢兄我也有话对你说,既然你加入我们,咱们就是一家人,今后有什么事你只要吱一声,我们立马为你赴汤蹈火。”   林怀君也尝了,吃到嘴中的那一刻,他漆黑的双眼立即亮了亮,心想一句真好吃!也跟着放下碗筷,一起转过身,也是这一转,他才突然发现谢林似乎一直看着自己。   与他对视一阵,谢林轻轻笑了笑,林怀君则和两个好友一同朝他靠过来,看他两只手都被抓了,林怀君便抓了他右手的胳膊,也是一脸崇拜的道:“别走了。”   仅仅一瞬间谢林就成了块香馍馍,被三人牢牢抓在手中。   谢林一直都在笑着,一连冲着他们点了无数的头:“好好好,我不走了,我不走了。”那三人终于放开他。   坐会自己的位置,重新抬了碗筷,何筱疯狂的扒着饭,口齿不清道:“谢兄啊,今后若是你喜欢上谁,那她一定很幸福的。”   谢林缓缓吃着碗里的饭:“为什么?”   何筱道:“我觉得你性格太好了,若是爱上谁,一定会把她宠上天。”   谢林淡淡笑着,没有说话。何喻也开始与他搭话:“说起这个,谢兄你有喜欢的人吗?”   谢林把一口菜咽下去:“有啊,怎么了?”   林怀君吃饭的动作隐隐一顿,很快恢复正常,回头道:“那你对她好吗?”   何家两兄弟八卦道:“是啊谢兄!你对她好吗?我猜你一定是把她宠上天了!”   谢林神色笑容有些暗淡,拿着筷子抬着碗,眼睛定定看着林怀君:“我对他……一点都不好。”   林怀君看着他的眼睛,突然觉得心上的某处被轻轻扎了一下,何喻何筱则是不敢置信的道:“怎么可能,看谢兄你不会这样对喜欢的人啊!”   “他……”谢林张张嘴,极黑的两眼依旧看着林怀君:“他曾经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,我虽惩罚了他,可一直都没有原谅他,甚至他来找我,我都让他滚。”   听到如此,林怀君眨了下眼,他心中虽觉得惊讶,可对别人的事他终究都是外人,本不想说话的,可见谢林一直看着自己,只好道:“那真是遗憾。”   何喻何筱也觉得遗憾,可不是谢林本人,又不知事情的起因,便只是摇摇头,没有多说一句话。   谢林也觉得遗憾,笑道:“是啊的确很遗憾,只是更遗憾的是我单相思,只怕到了我和他的最后一面,我对他说出那个‘滚’字时,他都不知道我喜欢他。”  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,林怀君如此想到。   可如此一想,他对谢林这个悲情的单相思产生一丝好奇:“你叫她滚后,她就再没出现过?”   谢林吃一口饭:“是的,再没出现过。”   明明很悲伤,他说的也很正经,但林怀君突然有些忍不住想笑:“你当时说这话时,可曾想过这种后果?”   谢林悲情老实的摇摇头:“说实话当时我心里很复杂,说这句话时的确想过再不和他相见,可等到真正不见后,我…我……”   “你后悔了?”接住他无法说的话,林怀君一双雪亮淡然的眼睛看着他:“你后悔了,对不对。”   几人都没察觉到红衣之人藏在宽袖下的手微微一抖,沉默许久才轻声道:“是的。我后悔了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既然后悔,为何不去找她?”   谢林道:“他走了。什么都没留下,我试着……偷偷的找过,可从来没有他的任何下落。但其实我想,我心中也是不愿去找的。”   林怀君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纠结的人:“你既然喜欢她,她走了你自己也很后悔,都这样了,你为何还是不愿去找?”   谢林垂下眸子,三人都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,以及这样的声音:“我,不敢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好吧。话说到这个份上,也只能点到为止,不宜再提。   四人难得安安静静吃了会饭,谢林突然道:“但要是能再见到他,不论从前发生过什么,我一定会对他好。”   林怀君抬起眼,想了一阵认认真真的给他建议:“我觉得如果你真的能再见到她,你还是先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吧。”   谢林微微睁大眼睛,仿佛极为惊讶:“为何?”   林怀君道:“不为何,只是你告诉她自己的心意,总比藏在心里的好。毕竟万一她对你也有意,这样一来你们岂不是就两全其美了?”   仔细思索半晌,谢林很开心的赞成道:“有道理。”   看他笑了,林怀君心中松了口气,故意不与他继续说话,好留给他时间让他自己安静的想一想。   岂知他有心给他时间,谢林却不愿放过他,主动搭话道:“道长如果他不答应怎么办?”   林怀君只好安慰他:“不会的,你那么好,她一定会答应的。”   谢林笑起来很漂亮: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。”   林怀君犯难了,抬头想了一阵:“好吧我们打个赌,如果你见到她,对她说了自己的心思,她如果不答应你,我就许给你一个愿望。”   谢林双眼都是亮晶晶的,林怀君成功给他树立了自信心,刚刚再次一低头,就突然听耳畔传来一声动听感人的话:“林怀君,我喜欢你。”    ☆、四人同行(四)  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,何筱更是一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,在一旁疼得眼泪直流,纵然如此还不忘大着舌头道:“你你你…你你……索,索什么呢?”   林怀君也一言不发的盯着谢林,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。   谢林眼角的朱砂艳红多情,极黑的眸中盈盈水波流转着,俏皮的很:“道长别这样看着我呀,怪叫人紧张的。”   他身旁的三人,从未见过这样的人。一时间想要说的话千千万,可等到真正要说时,却觉得所有的话通通卡在喉咙处,一个字都挤不出。   林怀君默默将头撇开,果真不再看他。   也不知是见他什么地方好笑,谢林在他刚刚将头转开,突然很开心的笑起来,边笑边道:“道长我喜欢你,你答不答应呢?”   林怀君皱皱眉,又把头转向他道:“你是认真的?”   谢林缓缓抬了杯子,悠悠道:“道长觉得呢?”   林怀君看看他,低头一阵:此人顽皮的很,只怕现在说的这句话,十有八九只是逗逗他。   这样想一想,林怀君觉得越来越有可能,便抬头认真道:“你,是在和我开玩笑?”   谢林放下杯子,修长雪白的手轻轻扣着木桌,漂亮的眼睛则细细盯了他一阵,最后抬眉道:“怎么样?你被我吓到了?”他说的不紧不慢,几人都猜不出他的心思。   但不管他是如何想,这句话一出终究是让三人松了口气。   谢林见他们的样子,若有所思一阵道:“道长莫非很讨厌我?”   林怀君摇摇头:“这倒不是,只是你突然这样说,不免会吓人一跳。”   谢林哦了一声,打趣道:“原来道长适合细水长流、日久生情。”   何喻干咳一声:“好啦,别互相开玩笑了。欸对了,谢兄你既是苗疆人士,昨日林前辈四处在村中打听,听到村民说此处百年前,是个繁华的城池,这城中还有位大将军。”   谈及要事,林怀君三人都沉下脸庞,细细看着谢林的方向。   谢林仍是慵懒随意的坐着,此时更是拿了一只筷子,轻轻敲了面前的碗。   何筱也拿不准他究竟是知道,还是不知道,只能补充道:“据说这位大将军异常厉害,只可惜英年早逝,莫不然这天下都会归于他的朝代。”   谢林还是一副很随意的样子,不知是不是提问的不是林怀君的缘故,何筱总觉得他并没有放在心上:“噢,你们说的是柳玄英啊。是的,此处确实有这样一位将军。”   瞧他的样子,似乎对这位将军的事迹知道得很清楚,甚至就连他的名字,也是很随意的说出来。   听得不禁让林怀君心中一动,立即想起自己的那个梦境,忍不住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:“此地真有这样一位将军?”   谢林敲碗的动作一顿,很认真的抬眼道:“我为何要骗你?”   这话问的虽是很不客气,但也确确实实是真理。   看看他仍然抓着自己手臂的手,谢林目光似乎柔了几分,懒懒倚了桌子,浅笑道:“道长突然问起这个,恐怕不是随口一问那么简单。”   关于这件事,林怀君没有隐瞒他:“实不相瞒,我知道这位将军是因为一个梦。”   谢林道:“梦?”   林怀君点点头:“正是如此。在我住进这个村子的第一天,我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。梦里我是一个名叫君伏的少年,生了很重的病,在我之上有一个哥哥,他自称柳玄英,应该是位大将军。”   谢林用没被他抓住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低低道:“有点意思啊。不过据我所知柳玄英死时没有怨念,是成不了鬼祟的。”   林怀君看他:“你知道他是如何死的?”   谢林道:“不知。只是方才的那个鬼祟绝不是他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怎么说?”   谢林一双黑玉般的眼内映着他的身影,暖洋洋的:“柳玄英是位将军,既是将军那么身形必然不会单薄到那里去,可方才见到的那个鬼怪,虽没有看到他的全貌,可也知不是个当将军的料。”   想想当时看见的那双笔直修长的腿,和秀气的不像话的白色小绣鞋,林怀君拉着他的手臂,不觉朝他坐近了些:“难道这鬼祟是君伏?”   谢林也挨近了他:“不一定,你说他是一位病重的少年,可那鬼祟刚刚唤你时,我并未感觉出你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是你熟悉的。”   林怀君在梦中变成君伏,君伏虽不曾照镜子,可他说话的声音,却是林怀君听过,并能认出的。   可就如谢林说的这样,白衣鬼开口说话时,林怀君并未因他的声音联想到君伏。   但经他一说,林怀君也悄然道:他果然是很早之前就来的。   谢林似乎知道他的想法,可他一点都慌,反而细问道:“道长觉得白衣鬼和君伏的声音相似吗?”   林怀君道:“并不相似,君伏的声音动听清脆,而白衣鬼的声音,妖娆魅惑,两者若是对比,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。”   谢林没被他抓着的手再次在桌上轻轻扣着,扣了一阵侧眼道:“我猜这白衣鬼今夜未曾得手,恐怕这个月还会再来。”   林怀君也是如此想的:“若是特定的日子倒也算了,只是若是天天如此,怕是我们人手不够,照看不了那么多的百姓。”   谢林没说话,何喻伸手挠挠头:“要不实在不行我们到附近的哪家搬点救兵,或者先让一人到苗疆,如今各家各派不是来了许多的人吗,说不准他们会来帮忙……”   没等他说完,谢林就摇摇头道:“靠人不如靠己。”   何喻一下子没听懂,纳闷道:“什么意思?”   谢林道:“据说这里鬼祟作乱四年之久,可驻守此地的正道迟迟不愿现身。如今各家更是来到苗疆,用脚趾头想一下都知你们必定请不到他们。”   三人一愣,全然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,而他根本没顾忌他们如何想,自顾自的冷冷哼了一声,淡然道:“正道这群伪君子。”    ☆、四人同行(五)   一夜无事。   第二日打开议事厅大门时,村民们纷纷走出来,看他们的样子,个个都是眼眶微青,面色都不是特别好,想来恐怕是一夜担忧,未曾睡好。   前日的老翁见他们都平平安安先是大喜,刚要迎上来,就见到他们身后懒懒抱手的谢林,不由吃了一惊,不知该不该上前。   林怀君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红衣少年,此时太阳已升,橘色的朝阳照在他身上,愈显华艳。   他悠悠抱着手,姿态慵懒,目光闲散的看着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,白皙的脸俏的让人已不开眼。   林怀君看着他果然没移开眼,连身边何家兄弟和他说话,他都毫无反应。只顾着去看他漂亮的侧颜,和眼角处火红妖异的朱砂。   说来这个少年是真的经看,夜里四处漆黑,即便有火光点着,可到底没将他的五官照太过清晰。   如今太阳出来,黑夜散去,林怀君才发现,这个红衣少年精致漂亮的像是一个瓷娃娃。   越看越美,越看越像着迷一样。   ——让林怀君感到,有一丝丝莫名的熟悉。   何喻先是与出来的百姓说了几句话,如今打算征求林怀君意见的时候,却发现向来冰冰冷冷的林前辈,竟也有皱着眉看美人看得出神的时候。不禁与弟弟围上来,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:“前辈别看了,你再看谢兄脸上也开不出花来。”   听到这句话,谢林抱着的手换了一个姿势,扬着唇角的笑意转过脸。见林怀君真的在看自己,他很高兴的挑起眉,笑道:“道长莫非是看上我了?”  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叫在场的不少人脚下都微微滑了一下,何家小哥俩嘴角也是抽搐的厉害。   也唯有林怀君,还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看着他,一点都不觉得窘迫,就连该皱的眉,也还皱着。   见此谢林莞尔,放开抱着的手臂,慢悠悠上前。   随着他的动作,他腰间的小铃铛左右晃着,很活泼顽皮的样子。缓缓的走过来,谢林道:“此处有鬼祟作怪,且这个鬼祟如此可怕,我要和道长一个屋。”   他说这句话时,模样很可怜,似乎是真的挺怕那个白衣鬼。   可林怀君的直觉告诉他,他实际并不怕的。   何家兄弟倒是不管林怀君怎么想,很犯难的道:“我们那个屋有三个人住,已经是很挤的。但那个鬼祟确实厉害,让谢兄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些。”   看他们也站在自己这边,谢林模样更可怜了些:“不怕的只要不是让我一个屋,我睡哪里都是不要紧的。”   “好吧。”林怀君点头。这少年摆明了要和他一个屋,态度决绝。与其和他在此事上争执不休,倒不如同意了他的要求,反正都是男子不怕的。   他同意后,谢林微微一笑,知道他还有事未曾处理,便又抱了手靠到另一边举头去看天上的太阳。   林怀君也不与他多言,安慰了百姓几句,告诉他们这几日那个鬼祟还可能会再来。   百姓们听了,都是无比紧张:“道长你们可不能走啊,要是走了只怕我们,我们……”   林怀君道:“不会走。不除去这个鬼祟,我绝不会走。”   何喻何筱道:“对!不除去这个东西,我们就是死也不会走!”   三人都没发现,在听到他们说出这两句话时,身后红衣少年的眼神暗了暗,思索一阵,他也站出来悠然道:“你们都这样说了,那也算我一个好了。”   村民们感动极了,老翁颤颤巍巍走上前,一手拉着林怀君道:“道长!道长,你真是太好了!自我们这里受灾以来,求了附近所有的仙门,可他们从未理过我们这些穷苦潦倒的百姓。你们……你们真是太好了!”   林怀君扶着他,一手紧握了他的手:“老先生不必言谢,身为修真者降妖除魔本就是我等的职责。”   老翁用洗得褪色的袖子抹抹眼泪:“那这位谢小兄弟,你怎么又回来了?”   谢林不知此时想到什么,笑容有些黯淡:“我本来是要走的,可想起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,就又回来了。” 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,他不打算细说,老翁也不会细问。   只是见他和林怀君三人在一起……挺奇怪的。   林怀君知道老翁在想什么,微微朝谢林那边移了一小步,道:“先前我们错怪他了,他不是什么鬼祟,昨夜能顺利赶走鬼祟还要多亏了他。”   村民们都吃了一惊,谢林四下环顾一周:“哪里。功劳是道长的,我不过是仗着他在,所以胆子大了些。”   饶是他这样说,村民和老翁还是向他深深鞠了一躬。   谢林不再言语,接受了他们的谢意。   之后再次简单安慰片刻,林怀君四人就先与百姓们道别,回暂住的小屋商议对策。   “谢兄你是苗疆人,可知此次百家突然来到这里是因为什么?”回到小屋,四人围着桌子团团坐。   谢林面上掠过一抹不屑,虽然只是眨眼一瞬,林怀君看得还是很清楚:“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做。”   三人面色都有些怪异,可一想,苗疆和中原间的矛盾从古至今确实不少,就又将心放回去,对他的这句话见怪不怪。   但即便放回去,他说了这句毫不客气的话,倒叫何家小哥俩蛮尴尬。   因为他们不止是正道之人,还是中原人。   林怀君依旧淡然,他眨了眨眼:“你既是苗疆人,又为何会说中原话?”还说的,如此流利。   谢林道:“实不相瞒我有几个中原来的好朋友,加之昔年我很喜欢中原的人文风景,因而喜欢了,便愿意放手去学。”   林怀君眉宇一动:“昔年?”   谢林淡淡应了一声:“昔年喜欢,现在,不喜欢了。”   昔年喜欢,现在不喜欢……   何晓生在中原,长在中原,对中原的风景文化一直有相当的信心,觉得中原之地是最美最好的。   其实事实确实如此,可当他询问谢林为何不喜欢时,谢林的答复却叫他无话可说:“中原景色虽美,可人的心肠就能算歹毒了。”   这话…的确不假……   虽很不想承认,但真相就是如此。   何喻何晓生在仙门大户,论谁人见了,都不得不礼让三分。   饶是他们这样的,都还见过无数的心机,就更莫提别人。   悠悠叹了口气,何喻不想再谈这个话题:“各家现在虽在苗疆,可不知他们到这里是做什么的。如果是针对谢黎昕,只怕我们去了,也无法将人请来。”   谢黎昕是大恶人,若能除了他,得到的名誉和赞颂可比菩提村的这只鬼祟要多千万倍。   林怀君道:“既然没有把握,那去苗疆请人一事,就行不通。”   如今即使算上谢林,他们这里可用的也只有四人。假若让一人去苗疆找人,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,去的时间又是另一回事。   两个问题结合一算,真的是不能冒险。   他们那么纠结,谢林也不出声打扰,静静听着他们讨论。   何晓和他一样,听了许久终于挠了挠头,在凳子上换了一个姿势道:“那个鬼祟很厉害吗?”   林怀君颔首:“非常厉害,怨气很大。”   何晓摸摸下巴,从随身的法宝袋中掏出一张灵力充沛的黄符。   符纸一出,谢林略微坐正身子眼睛眯了眯,何喻则讶然道:“镇邪符?”   何晓面色凝重了些,握着那张金光微闪的符纸道:“几年前爷爷侥幸练出几张,我就向他要了一张,当初本来只是好奇随口一要,后来一直在家中也从没用过。这次出来时,我收东西看见它,想着万一碰到什么对付不了的,就一起带来了。先前都忘了还有这个东西,若是我早点想起来,咱们也用不着费那么多的功夫。”   说着他还长长叹了一声,颇为老气横秋的道:“我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。”一面看向谢林和林怀君:“谢兄,我下面是不是该想你其实不是谢林,谢林这个名字只是你随口编的,你其实真正的身份说出来是能吓我一跳的?前辈,我是不是能说,你和谢兄后面会互相倾慕?当然,这两句话是我糊口乱说乱想的,但如果我乱说的都能成真,那我下半辈子就专注赌场了。毕竟随便想的都能成真,我肯定逢赌必赢啊。”   众人皆是忍俊不禁,谢林弯弯眼,林怀君面无表情,身子坐的极正,口吻淡淡漠漠:“不要拿我开玩笑。”   何晓也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这两点是开玩笑,坐在板凳上左右乱转一通,边转边和三人说:“对吧对吧?我就说嘛,要是这种玩笑都能成真,我不去赌坊简直屈才。”   何喻抬首:“如果你乱想的这两个猜测都成真了,我下半辈子才是真的不愁了。”   何筱莫名回头,见他白衣蹁跹,虽是一身粗布麻衣,却掩不住他与生俱来的风采:“我逢赌必赢,想什么来什么,你不愁什么?”   何喻一脸正经,修长白皙的手往胸前一晃,一把淡金色的折扇凭空出现,“唰”的一声展开,虽仍旧是一身粗布麻衣,却是无比风流。   谢林来了兴致,半靠着桌缘专心看戏。   重头戏没让谢林等太久,何喻摇着手里淡金色的小扇子,浅笑道:“你逢赌必赢好啊,今后我没钱了,揪着你往某个赌坊随便一塞,就有钱了。”   何筱惊呆了。   他愣了一会,突然从板凳上蹦起来,拿了桌上昨日从别家顺过来的一个洋芋,用这个还未剥皮的洋芋指着他的脑袋,厉声质问:“我究竟是不是你弟弟!”   何喻摇着小扇子:“是不是你回家问娘一声不就清楚了?”   何筱哼哼一声,收回指着他的洋芋,剥剥皮咬了一口:“就算你要把我塞到赌坊赚钱,可要是赢得太多,会被各大赌坊拒之门外的。”   何喻道:“不怕,我帮你化妆。”   何筱被洋芋噎了一下:“就你?那化出来的是人吗?”   何喻道:“是不是人不重要,重要的是认不出来不就好了?”   何筱歪了头一阵,赞同的点点头:“这倒也是。”   此事讨论完毕,林怀君终于得以插话:“我听说镇邪符若是在哪个地方贴上,方圆几十里的妖魔鬼怪通通接近不了。”   何筱道:“的确如此。此符能抵御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,虽然很厉害,却是一次性的消耗品。另外也并不是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能防住。”   修真界中能抵御邪祟的符纸不少,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镇邪符。无奈此符难以炼制,且炼制过程中消耗的名贵物资不少,又是一次性用品。故此算得上是可遇而不可求,在修真界中通常都是有市无价。   何家老家主无意侥幸炼制出几张,何筱随口向他一要便要来一张,可见何家对这对兄弟的宠爱程度。   林怀君对此符的认知度不高,在他的意识中,此符能抵御所有邪祟,但现在突听何筱说,镇邪符并不是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能防住,一时间愣了愣。   不待他提问,谢林便开口道:“镇邪镇邪,此符的作用也只有这个。”   何家兄弟都没出声,林怀君没听懂:“什么意思?”   谢林道:“我的意思是此符作用单一,除了镇邪之外其余一样不行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这与它不能防住所有邪祟有何关系?”   何喻开口,看了谢林一眼:“关系可大了。正如谢兄所言,此符除了镇邪其余一样不行。要是平日的妖魔鬼怪,它自然能防,哪怕这些东西再如何强大,也是不怕的。可现今的天底下,有一个妖异古怪的法宝,此法宝名为何欢铃,乃是苗疆驱尸一脉至强的宝贝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你说的是极地宫教主,谢黎昕的本命法宝?”   接话的是谢林:“正是这枚小铃铛,你别看它小小一枚,可只要它响上一声,或者邪祟退去,或者,万邪聚首,百鬼夜行。”他的声音幽幽悄静,说到后面八字时,尽管屋外烈阳升起,可屋内空气却是猛地急速下降!   林怀君放在膝上的手蓦然一抖,心中骤然一悬,忍不住去看他腰间的小铃铛。   小铃铛精致小巧,悬在他的腰间悠哉哉的晃荡着,可明明晃着却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。   谢林察觉到他的目光,眼角朱砂艳得好似血点一般。   清清一笑,他的笑媚得竟有几分邪气:“何欢成日不响一声,一响所有的邪祟都会受到影响。所以若是受它影响的邪祟,是丝毫不受镇邪符的影响,因为何欢本身就比镇邪符强大许多。”   林怀君依旧盯着他腰间的小铃铛,意味深长看了许久,才一言不发的收回目光。   谢林一直看着他的神态,见他这样笑道:“莫非道长现在不怀疑我是邪祟,改怀疑我是谢黎昕了?”   林怀君面无表情,很坦然道:“没有。”   谢林往他那坐了坐:“哦?为什么?”   林怀君诚实道:“谢黎昕是极地宫的教主,走到哪不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。加之此人昔年篡夺了苗疆四脉的主位,想必出行的仗势会更加声势浩大。其次,各家各派都在苗疆,他又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到处闲逛。”   谢林身子靠过去:“说的很有理,但道长怎知他出行不会一个人,又怎知那些正道,他究竟有没有放在眼里?”   林怀君没来得急反驳他,何筱却是听不下去了:“谢兄你做人实在不厚道啊。”   谢林眼波一转,颇像只魅惑妖娆的狐妖:“哪里不厚道?”   何筱再不敢看他,只差夺了何喻手中的扇子挡在眼前:“你说你,怎么老把谢黎昕的身份往自己身上引?好似生怕我们不怀疑你似的,真是……好吧,假如你真的是谢黎昕,注意我说的是假如!你堂堂极地宫教主,靠近我们这些小辈做什么?吃闲饭吗?”   他说的太过于激动,真的一手抢了何喻的扇子,“啪”的一下合起来,狠狠敲着桌子道:“我们要钱没钱,要命三条,和你老人家比起来那叫一个一穷二白,所以你想想,好好想想,仔细想想!跟着我们做什么?难不成还劫色吗!”   叫到这里,他愈发激动。原地蹦到床头捧了一面镜子,仔细照照自己,又拿着镜子将在场的几人全全照了一通,最后一脚踩在凳子上认真道:“照了一圈,我发现我们没有色。”   也就是说,要钱要色要修为一样没有,要命倒是活生生的三条。   何喻抬着镜子照照自己,边照边道:“我们三个好像唯一值钱的就是命,唯一能让谢教主图谋的好像也只有这个。但,我不记得我家有开罪过他,就比如这次,很多家都来苗疆了,我家却没一个来的。”   林怀君在他说完,也眨着眼道:“我觉得我也没有开罪他。”   何筱踩着凳子想了想,接着对谢林道:“还有啊,假如你是谢教主,是来找我们寻仇的,干嘛不早点动手,还给我们做吃的?”   谢林被他们说的一愣一愣,坐在一旁仿佛是在怀疑人生。林怀君却偏偏不给他怀疑的机会,很担忧的拉着他的双手道:“谢公子,虽然我不相信谢黎昕有断袖之癖,但我觉得如果他跟着我们,多半是冲你来的,你要小心。”   谢林双手都被他牵着,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:“为什么?”   何喻由衷道:“谢兄啊,我们中间就你最好看,咱们修为不高,法宝也不是很让人眼红,唯一拿得出手的,也只有你了。你人好看,饭做得也好吃,不像我们,要是真的有谁被谢黎昕看上,绑到极地宫去只怕下一次厨就要被轰出来。”   何筱诚恳的看着林怀君和他拉着的手:“听他们俩一说,我突然觉得你应该低调点。不能每日把谢黎昕的身份往自己身上引,万一哪天真的把他引来,他本来要教训你,结果一看,咦,长得不错!那谢兄你就真的是叫天天不灵,叫地地不应。就算不是谢黎昕,引来其他和他并肩的大恶人也不好啊,所以谢兄你是高危人群,不该每天都那么高调的。”   这次轮到谢林忍俊不禁,他似乎想张口说些什么,可看看眼前的三人,终究是握了握林怀君的双手,没有说出来。   另外三人见他这样,都觉得他这是把他们的话听进去,很欣慰的冲他点点头,拍拍他的肩,仿佛是劝回一个不可救药的顽皮孩子。   好在谢林不说话,这个话题到此结束。   昨夜四人一宿未睡,现在过了困劲倒也能支持得住。   虽说如今林怀君三人对谢林隐隐放下些疑心,可镇邪符没彻底贴上去,三人对他还是抱有疑虑。   中午,头顶的太阳毒辣无比,林怀君三人用冷水拍了脸,使自己勉强打起精神。   在房内充分的准备一阵,四人拿了镇邪符召集了村中所有的村民,在他们的注视下,把镇邪符贴到议事厅最高处。   镇邪符往上一贴,何筱默念几句符咒,村子周围便立即爆出一层淡金色的透明墙,把整个村子都护在墙内。   村民们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一幕,发出阵阵惊叹时,还有人惊异的发现这墙的范围极广,不仅圈进整个村子,连村外的土地也圈如其中。   “道长,这这……”   何筱拍拍手从议事厅的屋顶翻下来:“好了只要镇邪符不消,这村中就进不来任何邪祟。”   说罢在村民的连连道谢中,三人齐齐转向谢林。   谢林红衣如血,黑发被风幽幽吹拂着,一张魅惑白皙的脸,倾国倾城。   他懒懒立在日光下,修长的身躯沐浴在金色的华光之中,宽大精致的袖摆也被风烈烈扬起。   似若一株盛在地狱的彼岸花,十分妖异,万分危险。   他眉中傲气凛然,双眼却艳丽妩媚,伴着一袭似血似火的红衣,让林怀君想起一话:彼岸花。开一千年,落一千年,花叶永不相见,情不为因果,缘注定生死。   如此极致的美与死亡,这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人能够见识到。   镇邪符未贴上时,林怀君曾在心中隐隐担忧,担忧他真的是哪方邪祟。这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,而是林怀君朋友一向不多,他虽不擅长交际,可难得遇见愿意主动接近他的人,林怀君心中的天平便忍不住希望他不是。   这样,他好歹能多一个说话的人……   看外表和性格,许多人都觉得林怀君木讷无趣,冰冰冷冷又不会说话,可唯有林怀君一人清楚,自己心中其实是很怕孤独的。   在安静漆黑的深夜中,他曾无数次庆幸过自己结识方寒,认识了活泼开朗的何喻何筱。他认识的人不多,拥有的朋友更是屈指可数,因而碰上了愿意和他交流的,心里也会愉悦几分。   镇邪符贴上去,谢林还正正屹立着,没有受丝毫的影响。   这下不止林怀君,何喻何筱也松了好大一口气。   看着他们的反应,谢林如墨的眸子泛起笑意,这笑意恍如涟漪般层层荡起,让他黑眸中的每一处,都泛起温柔:“我这下清白了,道长你确确实实冤枉了我。说吧,该如何补偿我?”   林怀君穿着粗布麻衣与何喻何筱站在一起,淡然道:“你想要什么?”   红衣少年勾起唇角,面上显得有些顽皮:“我也还没想好,道长不如就先欠着吧。等哪日我想出来了,你再还不迟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好吧。”   此语末了,无论是村民的安慰和谢林的身份,都暂时不必再担心。   绷紧的神经一旦放松,林怀君三人顿感疲惫扑天而来,眼皮沉重的像是有千万斤重。   他们如此疲惫,村民们不敢多过打扰,在他们嘱咐完毕后,急急撤了,生怕影响到他们的休息。   摇摇晃晃回到暂住的小屋,何喻何筱随意乱蹬了靴子,双双往床上重重一倒,陷入梦乡。   比起他们,林怀君要好上许多。   把屋门关上,在地上抖好床铺,就对谢林道:“床还没搬来,你将就着睡一睡。”   谢林摇摇头:“道长睡吧,我不困。”   林怀君看他:“你一晚不曾休息,哪里会有不困的道理?”   谢林依旧摇头:“真的不困,若是困我自行找地方睡,道长不必管我。”   他已这样说,林怀君也不好再管,就自己脱了鞋子,褪了外裳,盖着被子躺到临时铺的床铺上。   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,他突然道:“前日是你帮我披的衣裳吗?”   谢林坐在一边的凳子上,沉默片刻清声道:“是。前夜天气微凉,我见道长趴在桌上,便顺手把你身边的衣裳给你披上了。”   林怀君安静了许久,当谢林以为他熟睡后,刚把头低下,就突然听他道:“谢谢你。”   谢林眉目一动,好看的眸中闪过点点星光。微微张口,他缓缓道:“你我之间,不必言谢。”   林怀君将这句话听了,在眼睛闭上的最后一刻时,答复道:“好。”   ——一觉无梦。    ☆、鬼魅横生(一)   夜晚,天气转凉。   有了镇邪符防御,林怀君三人终于得以好好休息。   如今到了初秋,大地上原本葱绿的景象慢慢变黄,只怕等到深秋的时候,整个天下都会是艳红凄促的一番秋景。   此时,星明月朗。   幽幽凄白的月光从木窗透进房中,月儿皎洁清明,映着地上散开的血色衣裳,分外妖娆。   像是砸落地上的一滴红血,沁入脑海的惊艳。   林怀君仍在熟睡,褪了浅灰色的外衫,单着了雪白的里衣躺入被中。   许是热了,又或是别的什么,他微微从被中伸出右手,平放在身上。   他身边的地上,坐了个精致妖娆的红衣男子。男子此时散开了白日随意编起的发,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覆在妖红的衣上,有一种成熟惊人的美。   与白日的气质截然不同,此时的他少了几分慵懒,多了几分璀艳。少了几分俏皮,多了几分毒辣。少了几分随意,多了几分稳重。像是一朵带毒的罂粟,妖娆而致命。   若是非要比喻,那么他就好似秋天,白日是金灿微红的初秋,夜晚就是绯红火辣的深秋。   谢林在低头悄看熟睡的林怀君,大红似火的衣摆像盛放的花瓣一样散在他的身后。   静看许久,他极黑的眸雪亮的吓人,一片深邃幽黑中仿佛跳动着一团炽热的火苗。   睡梦中的林怀君伸出被子的那只手微微一动,谢林眉宇也是一动,眼角处的朱砂仿若活了一般,极其漂亮。   伸手轻轻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,谢林为他捏好被褥,白皙修长的手指转向他的眉处轻轻一点。   “你对别人这样好,怎么就独独对我一人残忍。”缓缓说完这话,他又静静看了许久,最后终于悠然一叹,原地阖上眼睛。   这一夜,不知是不是谢林在的缘故,又或者是林怀君真的太累太困,他这一觉睡得极好,别说梦见君伏,就是连普通的梦都没有。   第二日一睁眼,天已经变为鱼肚白,看这天色着实吓了林怀君一跳!慌慌忙忙坐起来,何喻何晓还在睡,屋内却没谢林的身影。   他起来时慌慌张张,深怕自己昨日睡死村民出什么事。刚一下站起,却忘了昨天自己把床铺在桌子边,这一猛地站起来,脑袋就和桌角狠狠相撞!   “嘭”的一声巨响,林怀君刚起一半的身子又立即蹲下去,穿着里衣蹲在被褥上双手都捂着脑袋,泪花直冒。   他的这个动静实在太大,屋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半,一人拿着锅铲走进来。   来人正是谢林,他依旧一身红衣,脚踩一双红色鞋子,步伐不紧不慢。   环顾四周一圈,最后视线才落到蹲在桌子后面的林怀君身上。林怀君还保持着刚刚蹲下去的姿势,双手都紧紧护着脑袋,一动也不敢动。   见他这样,谢林的步伐听着有些急切:“道长!”   林怀君现在整个脑袋都是疼的,似乎是撞的太厉害,叫他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。严重到一抬眼,还能看见些透明的星光点点围着自己转呀转。   他不说话,谢林放下锅铲几步跨过来,一下扶着他的背蹲下身关切道:“怎么了?”   他如此担心自己,林怀君也不好一直不说话,只得一边抱着头一边道:“没事。刚刚太急,站起来的时候没看到桌子。”   谢林的声音似乎噎了一下,继续道:“现在如何?”   林怀君如实回答:“还好,我还能看到一些白色的小星星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屋内静默一阵,谢林道:“道长你把手放一放,让我看一眼。”   林怀君专心捂头,没有动作。   谢林道:“好吧,对不住了。”于是站起身,扳开他的两只手。   把他的手扳开,谢林低头仔细去看,一会后轻叹道:“有些肿,还有点破皮。道长究竟什么事那么急?”   林怀君现在感觉稍微好一点,脑袋不是晕的太厉害。闷闷道:“我好像睡过了。”   谢林小心翼翼的用手拨开他的发细心检查,轻轻吹了几口气:“睡过了?你要做什么?”   林怀君道:“本来我是打算休息一会,等到戌时就起来,没想到一睡就到第二天。”   谢林道:“昨夜一切安好,有镇邪符在,那个鬼祟进不来。”   林怀君心中一惊立马抬起头,黑发披在肩头有些凌乱:“你昨日没休息吗?”   谢林道:“休息了。只是我起的早些,起后在村中走了一圈,没发现任何异样,所以道长不必担心。”   林怀君心中松了一口气,摸了摸脑袋点点头,却不知自己这个样子在别人看起来,格外的乖巧。   身边的红衣之人突然沉静下来,再不说任何一个字。林怀君听不到他的声音,心中不解,往他那一看,却发现谢林正很认真的看着自己。   他的眼神有些怪,好似林怀君的脸上沾了些什么东西,莫名其妙的摸摸自己的脸,再左右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,没发现自己哪里不对后,抬头道:“怎么了?”   谢林和他对视片刻,撇过脸冷静几息,才转回来从容道:“没有。道长前日一夜未睡,难得现在没有什么事,不如再休息片刻。等早饭做好,我会叫你们的。”   林怀君看看床上的何喻何晓,见他们仍在睡梦之中,看了一会,还是摇摇头:“不必了。前日你也不曾休息,要睡也应该是你。”说着他便要站起来。   他要起来,谢林双手却都压着他的肩头:“道长是我们中修为最高的,若是你不休息好,假若碰到那个白衣鬼,只怕我们都有苦头吃。”   林怀君仍要站起来:“不怕,睡了那么久,我已经休息好了。”   说来常日里,林怀君觉得自己力气虽比不得一些大力士,可在男子中应该也算大的。   可今日他被谢林仅凭一双手就牢牢压住,分毫都动不了,这不禁叫他暗暗吃惊。   “道长听话。”谢林压着他的肩膀,声色低沉悦耳:“哪怕睡不着,在床上闭着眼躺一会也好。”   几次使力都没用后,林怀君妥协了:“那早饭有劳你了。”   他一妥协,谢林压着他的手便立马撤去,撤去后弯眼一笑:“道长放心休息吧,等时间一到,我自会叫你的。”   林怀君微一点头:“多谢。”   说着谢林重新拿了锅铲出去,林怀君看着他的背影,忍不住摸摸自己方才撞到的头,心想:这人实在是太好了。   想着他光着脚走到何喻何晓的床边,看这俩兄弟踢被子踢的狠,又小心帮他们盖上了被子,这才回到自己的床铺内。   躺着看了好一会的天花板,林怀君本说不睡,可等真正躺下去后,睡与不睡却由不得他。   再次醒来,屋外阳光正好,各色飞鸟啾啾名叫。   林怀君和何家兄弟都被谢林叫起来,为他们添了饭,谢林与三人一同坐下道:“镇邪符既已护住村子,我们也该在村子附近四处转转,也许会有不小的收获。”   林怀君很赞同他的话:“确实该出去看看了,村子被护住,那东西无法进来,我们想要除去他只能到村子外面找他。”   妖魔鬼怪四种邪祟,其中鬼祟是比较特殊的。   它们的特殊处不是有多厉害,也不是有多可怕。鬼祟的第一个特殊点是皆由人死后化作的,通常都有极深的执念。要么是生前被人所害,心有不甘化为厉鬼,要么是生前对人有愧,死后魂魄不安。   如此一来,想要除去鬼祟一般有两种方法。第一种是修为比它强上数倍,直接抹杀干净。这种方法最为直接也最为简单,当然也存在一定的隐患。   记得在怡源宗时,有次一个依附怡源宗的门派就遇上这么一桩事。   他们接到一个案子,报案的人说家中有鬼祟作乱,连伤数条人命。这个门派听了,二话不说派出几人,这几人修为个个都是拔尖的,去到那里当场就把那只鬼祟抹杀。   就在平静了多年后的一天,问题出现了,曾经来报案的那家人一夜之间被杀的干干净净,鸡犬不留。   得此消息,曾经处理此案的那个门派也是震惊无比,不少修为更加高深的弟子赶来查看。   哪知不看还好,一看都是吓一跳!   现在杀去他们的,和从前的作乱的是同一只鬼祟!   原来,当年那只鬼祟虽被除去,可魂魄清除的不是特别干净。   本来就抱有怨气的它被人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一通,身上的怨气更重。它很聪明,躲到房中的一个角落悄悄恢复元神,等到元神复原之时,修为增加了不止一星半点。   更重要的是,经过此次事件,它对报案的这家人恨意愈大,甚至连带着还恨上依附怡源宗的这个门派。   这次,鬼祟无休无止的疯狂报复他们,折腾得全派人仰马翻。最后还是掌门上怡源宗求助方寒,才彻彻底底叫此事结束。   人是有感情的,并且是非常注重“情”这一字。而鬼祟是人死后所化,便自然带了人的七情六欲。   林怀君驱除鬼祟通常喜欢用第二种,这种方法虽然用时较长,但驱除效果却是非常好。   这个办法就是完成作乱鬼祟的心愿。   何家两兄弟也经常使用这个方法,但因为耗时真的太长,他们三人都是真心不愿在妖魔鬼怪四种邪祟中,碰到鬼祟。   果然还没开始真正对付,扒饭的何晓就哀嚎出来:“天呐!但愿他的心愿不要太过,也不要太难,否则我们也只能和他真刀实枪的硬拼。”   林怀君微点了一下头:“此方法耗时太长,想要尽快驱除只能立马动身。”   谢林抬着一只白碗,白皙的手放在碗上分不出是谁更要白些:“道长那我们何时出发?”   林怀君低头沉吟片刻,道:“夜晚指不定会碰上他,到时候我们摸不清他的身份,只怕避免不了硬碰硬。所以今日准备下东西,明早天一亮立即出发。”   何喻何晓没有异议,谢林道:“那我们上哪去找?”   林怀君道:“鬼祟中除了是孤魂野鬼,其余的都是在自己死后的地方作乱。我想如果排除他是孤魂野鬼的可能,那么他既在村里作乱,想来他的尸体或衣冠应当就在这村子附近才是。”   谢林又道:“那如果他是孤魂野鬼怎么办?”   听到这个问题,林怀君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,似乎有些头疼:“如果他是孤魂野鬼那就比较麻烦了。”   一般情况下,因为找不到孤魂野鬼的尸体,或者是能证明它们身份的东西,就只能选择和它们硬碰硬。硬碰硬的结果无非有两种,一种是侥幸真的把它们消灭了。一种是没灭干净,还能让它们有死灰复燃的机会。   或许有很多人觉得这已经很麻烦了,可真正的麻烦,却不是这个。   孤魂野鬼最叫人头疼并厌烦的,是其中一些狡猾奸诈的。这类鬼,它们可能无仇无怨,但就是生性顽劣,喜欢恶搞作乱,为害一方。   通常,没人收拾得了它们的时候,它们就在某个地方安居下来,祸乱此处的人们。等到事情闹大了,有人来收拾它们的时候,它们就迅速撤离,拍拍屁股走的干干净净,重新寻找下一个作乱的地点。   这样的鬼祟,在仙门世家的评价里名声极差,但凡有谁提到它们,都是狠狠唾骂道:“欠收拾!”   可无奈,骂归骂,但孤魂野鬼这种东西,行踪不定,很难抓得到。   想到这些,林怀君已经有些隐隐头痛:“罢了。明日先去附近找找,若是实在找不到,那就夜间多多出去逛一逛。要是他真的是孤魂野鬼,现在跑得没影了,这也实在没办法,只能向各家各派通报一声。”   谢林听了,笑而不语,一手轻轻敲着桌面。敲了一会,他道:“他若是孤魂野鬼,我倒有个办法,就是不知道道长你们愿不愿。”   对付孤魂野鬼一事,别说他们,就是那些仙门大户,都是头疼欲裂,毫无办法。   如今听他轻描淡写的说他有法子,三人都来了兴趣,抬眼惊喜道:“什么法子?谢兄你尽管说!”   谢林淡淡一笑,颔首道:“你们昨日不是说何欢铃既能驱鬼,也能招鬼吗?如今走过这个村就是苗疆,谢黎昕正好是苗疆人,为何不去到苗疆之地,寻求他的帮助呢?”   “呃……”何喻额间似乎滑下一滴冷汗,抬手抹抹那滴并不存在的冷汗,他轻轻道:“谢兄我们知道你很善良,可再怎么善良,你也不能如此天真啊。”   谢林挑眉道:“怎么?”   何筱道:“谢兄也是苗疆人,应当听过谢黎昕的事迹。他为人毒辣,修为高强不说,又是西极之地的大恶人。你说,他凭什么帮我们呢?”   说着,他用手拐碰了碰林怀君:“是吧前辈,人家凭什么帮我们?”   被他用手拐碰到的林怀君不言不语,抬着碗拿着筷子,很认真的低着头,似乎在仔细思索着什么。   他这个样子,谢林看着笑了笑。何喻何筱则惊惧道:“前辈你不会真的打算,如果那东西是孤魂野鬼,你真要去苗疆找谢黎昕!”   林怀君思绪极重,尽管如此,他依旧面无表情。   静静听他们说完,林怀君呼出一口气,浅声道:“如果他真的是孤魂野鬼,为了彻底除去他,还百姓一个清静,去苗疆找谢黎昕也可一试。”   何喻何筱大眼瞪小眼:“如果谢黎昕不答应怎么办?”   林怀君道:“答不答应是他的事,找不找他是我们的事。”   此话刚刚落音,旁边谢林放下碗筷,轻轻拍着手:“说得好,我就喜欢道长你这样的人。”   末了,他弯着眼:“为了驱除这只鬼祟,找不找他是我们的事,他答不答应,就是他的问题了。”   何家兄弟挠挠头,互相看了看,一个皱着眉咬着筷子,一个用筷子戳着自己面前的白米饭。   思虑一阵,他们齐齐拍桌道:“好!找就找,求就求!还怕他把我们吞了不成,就算他把我们吞了,十八年后咱还是一条好汉!”   林怀君听了,伸出一手拍拍他们其中一人的肩表示鼓励,谢林则歪歪头,眼处的朱砂艳丽妖娆:“两位也是小英雄,至少比起某些假得不能再假的伪君子要真切得多。”   何喻凛然道:“那是,我们现在修为虽还不是很高,但等我们真的长大了,一定要揪一揪仙门中的歪风邪气!”   “歪风邪气?”谢林微微坐正了些,赞叹道:“这个词我觉得用的好。”   何喻何筱一同点头:“我们也觉得挺衬。”   吃着饭,四人在桌上闲聊了一些趣事,又商量了一些明日应当注意的要点后,这顿饭就结束。   饭后,何喻何筱争着擦桌洗碗,谢林也没说什么,笑眯眯的拉着林怀君一同到村中走走,顺便咨询村民一些小事。    ☆、鬼魅横生(二)   第二日一早,四人早早出门,路上林怀君道:“昨日我与谢公子在村中询问了一天,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收获。大家说这处村子的后面,有一处将军墓。”   谢林道:“帝王葬身的地方,称为陵。王公大臣葬身的地方叫做墓,至于百姓的,便是坟。此处被大家称为将军墓,那应该就是柳玄英的墓。”   何喻拉了下衣领:“这么说此处作乱的鬼祟应该不是孤魂野鬼了?”   谢林和林怀君皆是摇了摇头:“不一定。”   何筱也学着他们摇摇头,严肃道:“这是肤浅的说法,肤浅你知不知道?”   有了这句话,何喻何筱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的斗嘴,林怀君站在他们中间毫无表示。   不仅没有表示,甚至内心一丝波澜都没有。   谢林美目轻转,看着分别站在林怀君两边斗得无法开交的两兄弟,再看看他们中间身板笔直,走路带风,面无表情的林怀君,笑弯了眼。   缓缓走过来,他弯着两眼对林怀君道:“道长要是今日不慎遇见鬼,我要躲到你身后去。”   林怀君看他:“为何?”   谢林道:“因为前方有鬼,我害怕。”   林怀君转回视线,不再打算说话。这倒不是不理他,而是林怀君实在是无话可说。   谢林的这句“前方有鬼,我害怕”真是毫无真心可言。叫林怀君听了,不像“前方有鬼,我害怕”倒像“前方有我,鬼害怕”。   无奈林怀君这人坦诚的很,要么就是一句话都不说,要么就是说了就一定是实话。   虽说现在和谢林相处的不错,但两人都刚刚接触才几天,林怀君也摸不准他的性格,于是只好闭嘴不言。   不想,谢林又道:“说来道长梦见过柳玄英,你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样?”   林怀君低头想了一阵,随即皱起眉。   在梦里他明明看见柳玄英的模样,可现在仔细去想,居然只记得他的服饰声音,至于相貌,竟是白茫茫的一片,仿佛隔了一层轻纱,就是想不起来。   看他这个模样,谢林不再追问什么。绕过何筱的脑袋,一手搭上林怀君的肩头,轻轻拍了两下,似作安慰。   确实不怪林怀君。很多时候人做梦,梦见自己相识的人还好,若是梦见不认识的,饶是他们在梦里再如何倾国倾城,长得再有特色,等到做梦者醒来,大多时候也是记不得。   更奇怪的是,不想还好,一想就会发现,你想的那个人,他的脸一定是白茫茫的一片,仿佛隔了一层面纱。   此时天色还是灰蒙蒙,路上遇到的村民不是很多。等出了镇邪符镇住的范围,何喻何筱都凝神不语,开始变得戒备起来。   村民所指的地方,离这里说远不远,说近不近,四人一路走去都是相安无事,毫无异象。   往目的地行了许久,此时天又亮了些许。四人中何喻走在最前,走着走着,他却突然止了步伐,悄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佩剑,微微弯下腰压低声音,警惕道:“前方有人!”   他身后的几人都吃了一惊,连忙在他身后蹲下来。   何筱就走在他之后,此时趴在他的肩头,揉着眼睛往前看,果然看见前面的一处房子外,矗立着一个人。   此时四人和那人隔了还有好大一段距离,即便是发现此人的踪迹,也是小小的一个小黑点,连是男是女的无法分清。   至于此人前方的房子,说是房子,其实倒也不是。   林怀君听村民们描述,在这处墓地的上方,有一个祭祀用的庙宇。   因而现在想来,可能这人前方的“房子”,就是村民口中的用那座庙宇。   林怀君昨日和谢林打探回来的消息,都全全说给何喻何筱听过。两兄弟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,只觉那个黑影呆立在原地许久,都是一动不动。   生怕是现在天还未完全亮起,误把什么东西当成人自己吓自己,两人有些不确定的道:“前辈,谢兄。这会不会不是人?”   他们隔得确实太远,谢林看了半天也有些不敢确认:“我上前去看看。”说罢,他便很冷静的挪动脚步,打算绕过林怀君上前去。   林怀君感受到他的动静,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。   谢林被他拉住,很疑惑的回头。   林怀君轻轻道:“你不必上前,我去。”谢林虽表现的丝毫不怕,林怀君对他也一直抱有怀疑,但关键的时候,怀疑归怀疑,林怀君还是绝不能让他冒险的。   谢林笑了下,面容妖娆多情,正要说什么,林怀君面无表情的伸出一手捂了他的嘴,很严肃坚定、不容反驳的道:“我去。”   何家兄弟俩看他们的这个互动愣了愣,愣了一会,见林怀君视线移到他们身上,不由道:“前辈,还是我们一起……”   林怀君一手蒙着谢林的嘴,一手从后拔出剑,淡定道:“我去,你们站好。”   看他如此严肃的架势,两兄弟瞬间怂了。   又想林怀君的修为确实是他们中最高的,若前面的那个东西真是什么有危险的厉害东西,他们跟着一起过去,只怕是会打草惊蛇,更容易让那东西察觉。   与其这样,倒不如听林怀君的,让他先过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。若无危险自然是皆大欢喜,若有危险,他与那东西打起来,他们赶紧过去帮忙也是可以的。   如此一想,何喻何筱点点头,压低声音道:“前辈小心。”   谢林被他捂着嘴,没法说话,又不好拿开他的手,只能等林怀君自己转过来。   林怀君和何喻何筱说完话,果然转过来。   转过来后,却没问他的意见,也没经过他的同意,而是直接道:“你和他们一起呆在这。我过去,若有危险,他们过来,你回去。”   谢林看着他,林怀君也看着谢林。   两人对视一阵,终于是谢林败下阵来,默默的移开视线,表示妥协。    ☆、鬼魅横生(三)   天还不是很亮,前方黑压压的祭祀庙宇和树林,将一股阴森可怖的感觉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。   四人都提高警惕,时刻准备着出手制住这东西。   林怀君小心翼翼的朝着“那人”的方向悄悄移动,每与“此人”挨近一点,他的眉头都深皱一分。   不对劲。   太不对劲了!   按理说人是不会有谁站在一个地方就一动不动许久,哪怕有也该是思绪极重的时候,可思绪再重,此地随时有野兽出没,近期还有鬼祟作乱也该提防些许。   但“这人”,从四人发现其的存在后,就一直是保持着一个动作,像是死了般,纹丝不动。   林怀君越靠近其一分,握着剑的手就捏紧一分。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绷着,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,做好了随时出剑袭击的准备。   与他一样不安的,是何喻何筱身后的谢林。自打林怀君独自一人悄悄过去后,他的双眼就一直紧紧盯在林怀君身上,眨也不眨,仿佛只要前方的那个黑影微微一动,他就会立即冲过去一般。   这着实不是几人模样夸张,而是林怀君打听过了,这附近除了菩提村一处村子外,再无旁人的踪迹。   现在菩提村的村民都在村中,被镇邪符护住,没有人会走出镇邪符保护的范围之外。   所以林怀君猜,“这人”绝对不会是菩提村的村民。   这种情况下,假如前方的这个东西是个像人的树枝物体,也能让人松口气。可怕就怕,前方的这位,是个人。   当然这个“人”字得加上双引号。   这个时候村民刚刚起床,除了他们四人,谁会冷不丁的跑到山中的墓里?   随着林怀君一点点的靠近,他身后的三人愈发紧张,就仿佛悄悄靠近的不是他,而是他们。   因不是很清楚前方这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,林怀君行动的速度即缓慢又警惕。等一点点接近“这人”时,他心中骤然一跳,手中的长剑立即出鞘三寸——的确是个人!   不仅是个人,还是个身穿墨色黑衣的男人!   此人身形颇为纤长,在冷风中负手而立。头顶的银色发冠下,漆黑的发瀑布般倾泻而下,单单只是背影就冷冽异常!   他背对着林怀君,雪白的面微微仰着,似是在认认真真的打量着祭祀庙宇上的牌匾。   纵然没看到他的模样,可林怀君想,他的面色必然是一副坦然自若,不慌不忙的样子。   ……而既然是这个样子,也就是说他对林怀君的靠近,早已是了如明镜了。   ——既然这样!林怀君再不掩饰,骤然从杂草中跃出,“铮”得一声手中的殇微立即出鞘,带着惊人的白光袭上那人的后颈!   殇微剑在兵器榜中排行第五,剑身极亮,宽约两指不到,且透明轻巧,具有辨别邪祟的功能。   先前玉盘摔碎,林怀君曾说自己有办法辨明邪祟,这办法指的就是殇微剑。   殇微剑最出名的地方,除了辨别邪祟外。就是它的轻巧灵活的剑身,因为极薄,使用起来出剑迅速,几乎很难有谁能接住。   岂知!“铛”得一声脆响。殇微剑没劈上此人后颈,而是和另一把灵力充沛的长剑交在一起!   两剑交接的刹那,林怀君握剑的右手一麻,脑袋空白一片——怔过后,与那握剑的黑衣人异口同声道:“修真者!”   几乎是在他们刚出声的那一刻,林怀君只感眼角一道红影立即出现,疾如雷电般一脚袭上黑衣男子!   他这一脚不得了,带着一阵冷风,狠狠踹向男子的致命处。   若是躲不过被他踹到,这人只怕也要废了。   感受到这一脚的厉害程度,林怀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,楞乎乎的拿着剑去看突然出现的人。   谢林面色很不好,原本宽宽大大的红袖被他紧紧绑在手腕上,腿间的衣摆也被他捆在腰间,这样一看那双腿愈发修长,妖媚丝毫不减,只是眉宇颇为恼怒毒辣。   这黑衣男子也是个反应极快的,不等那脚踹上自己,连忙撤了还和殇微交手的剑,急急后跳保命!   他躲开这次,谢林收脚出拳,动作迅速,招招干练致命,让黑衣男子防不胜防。眨眼就快速收剑,和他赤手空拳对打起来。   一旁的林怀君惊呆了。   后面赶过来的何喻何筱看到这一幕,也站在他身旁张大嘴巴惊呆了。   那边对打的两人凝神肃然,双拳双手相交得“砰砰”作响,这边三人连连吸气,看得目不转睛。   这里站的都是男子,身体里流的本就有热爱战斗的血。如见看了这样一幕精彩的决斗,不禁叫旁边观看的三人都热血沸腾。   何筱一手抹了把脸,深吸一口颤抖道:“厉害啊,厉害啊!谢兄的身手居然那么好!”   何喻一脸向往,激动道:“那个黑衣人是谁?我看他身手也不差啊!不行等他们论出输赢,我一定要拜赢的那个为师!”   林怀君握着剑,热血沸腾看了一会,视线突然落到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上。看了一会,疑惑的嗯了一声。   何喻听到他的声音,反脸看他:“前辈不必担心,我看谢兄他输不了!”   林怀君道:“不是。”说着一手指着黑衣男子手里的剑:“你们看那把剑。”  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何喻何筱眉宇蓦然一动,大声道:“君卿剑!”   君卿剑在修真界中不算名剑,可它之所以能人见人惊那是因为,它的主人实在太出名了。   君卿剑主名为寂尘。他是一名散修,却是散修中修为最强,名声最大的一位。   大到什么程度?   大到就比如你生在现在,不知西极七恶,不知坠云山的掌门浅阳尊,不知太阳从哪里升起,哪里落下是一个道理。   听到他们的呼声,和黑衣男子交手的谢林眉宇一挑,握拳和他使劲一个碰撞后,悠悠跃到后面率先收手。他收了手,黑衣男子也往后撤了一步,收手淡声道:“身手不错。”   谢林笑笑,微微昂首:“你也不错。”   何喻何筱围上来,像蝴蝶围着花般绕着谢林转了一圈,确认他没事后,这才拱手对黑衣男子欠身道:“寂尘前辈。”   寂尘眼睛极黑极静,淡淡颔首道:“前辈不必,直呼名字便可。”   他丝毫不抬架子,何喻何筱却是不敢造次。   林怀君走上来,收了剑对他略一点头:“方才不知是道友,实在冒犯了,还望海量。”   寂尘还他一礼:“海量不敢。方才即便道友不出手,只怕我也会出手。”   林怀君明白了。今日的这个情况实在特殊,他和寂尘都是来此地降妖除魔的,两人都来到这处墓地,只怕方才天色朦胧,两边都隐下了气息,他觉得寂尘不是人,寂尘也疑心他有问题。   故而一边悄悄靠近,一边耐心不动,最终才交上了手。   既然说起这个问题,就不得不好好说说寂尘这个人的好。寂尘虽不是仙门正道之人,可却是实打实的真君子,不仅正道拜服他,连恶人对他的评价也是不错的。   大的不提,就比如菩提村的这桩事,村民请了无数次的仙门正道都请不动,可他却只是听了便不请自来。   林怀君简单一问,果然,他来这里的目的,就是为了除去这里的邪祟。   既然大家目的都是一样的,林怀君便和他说了他们打算去到这墓里看一看。   不料,寂尘俊眉一皱,低声道:“不可。”   谢林笑道:“为何不可?”   寂尘清亮的眸转向他,淡淡道:“你们先前见到的鬼什么样?”   林怀君道:“不知他是什么样,只知他一身白衣,穿着一双白色的绣鞋。”   寂尘面色更加淡漠:“林公子方才提到这鬼祟说过话,那敢问他的音色如何?”   林怀君道:“暧昧轻悄,虽略微有些沙哑,却格外好听。”   寂尘道:“即如此便不是墓里的人作祟,四位更进不得。”  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,毫无商量的余地。可也透露着一个很重要的信息——“寂公子,认识墓主人?”   寂尘黑眸微垂,默默拂过君卿剑的剑鞘。顿了许久,才开口缓缓道:“认识。不过,是很久之前的事了。”   何筱抬起眉,讶然道:“村里人都说这里的墓叫做将军墓,另外大家还说此处曾是个很繁华的城池,这座城池里有位大将军,名叫柳玄英。”林怀君在何筱说这话时一直看着寂尘的模样,见他听到何筱的这句话时,睫毛颤了颤,不由对他说的他与墓主人相识的话信了大半。   何筱没注意他的神情,继续道:“大家都说柳玄英死得早,要是他能再多活几年,这全天下都会是他们国家的囊中之物!前辈你既认识墓主人,可知这墓里埋的,究竟是不是他?”   寂尘喉结轻轻动了动,清寂的眼睛看向祭祀庙的牌匾,隔了良久,张开了口。    ☆、鬼魅横生(四)   “是。”这个字他说的轻轻,讲得淡然。   可不知是何原因,林怀君总觉得他说这个字时,呼吸有些颤抖。就仿佛触及到心上的某处至痛。   何筱也听出来了,颔首感叹道:“寂尘前辈和柳将军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?”   寂尘喉结微动,清冷的声音有些沙哑:“不是朋友。是手足。”   几人微惊。   林怀君看着他,似是想在他身上辨认着什么。谢林看出他的想法,趁着几人都不注意,轻轻拉住他的衣角,用口型道:“道长怀疑他是君伏?”   他明明一丝声音也未发出,单凭比比口型竟也能让林怀君很顺畅的和他交流起来,这不禁叫林怀君暗暗叹一声神奇!   学着他用口型比道:“有这个想法,但不确定。”   确实是不确定的。   梦中的君伏,是个很年轻很很虚弱的少年,不要说谁用力推他一把,就是轻轻碰一下都要跌个面朝下,咳得撕心裂肺。而眼前这位,站得比松直,走起路来面不红气不喘,负剑立在冷风中,黑色的衣袖蹁跹孤傲,打起架来干练有劲。   怎么看,都实在不像病入膏肓虚弱无力的君伏。   但君伏的虚弱只是在林怀君的梦中,不好说他后来的病又治好了。   至于身形和相貌,林怀君连柳玄英的都不记得,又哪里能估计得了从头到尾只发出过声音的君伏?   说起声音……   林怀君从不觉得根据声音就能认出一个人。   毕竟很多时候人的心情和经历是能影响音色的,不同的心情,不同的经历,是能让人的声音有所改变的。   比如一个曾经欢快明媚的少年,经过生离死别、走过无数道鬼门关,他后来的性格必定是能影响声音的。   简单将自己的这种想法与谢林用口型交流起来,林怀君觉得现在自己想表达的比刚刚要复杂些,谢林再如何聪慧机灵,只看一遍也应该猜不准。   这样想着,他再次张口,还未开始再比一次,谢林拉住他袖子的手便悠悠扯了扯。   看他不解的转向自己,谢林妖致的眼蓦然弯起,眼角的红色朱砂倾城妖娆。   他张了口,神态可算轻松自如:“我觉得道长想的没有错。”   这句话自然还是在比口型,林怀君一向淡定的面上,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神情——瞪圆了眼。   不止很惊讶谢林的理解能力,他也很惊讶自己的接受能力!   哪怕不用语言交流,也能光凭口型就准确无误的猜出对方说的话!   这真是太神奇了!   林怀君漆黑的眼睛骤然亮了亮,有些雀跃的样子,继续和他比口型道:“你等等,我去试他一试。”   谢林再次无误的接收到,向他眨了眨眼,笑容愈发温柔:“去吧。”   这番“悄悄话”终于结束。正当林怀君转回来时,却突地发现何喻一脸的惊恐万状。   盯盯他,又盯盯谢林,他默默的往后退了一小步,这才开口道:“前辈和谢兄你们俩在干什么呢,我怎么就单看着你们互相眨眼张口?”   何筱也从他身后探出半个头,露出小半张脸,狂点着头语气复杂道:“是啊,我刚刚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。不过我猜你们应该是在说什么悄悄话。”他边说着,边挤眉弄眼道:“可就这样眨眨眼,张张口,你们就能猜到对方在说什么,这也太神奇了吧?”   一边的寂尘静默片刻,也漠然道:“我也觉得很神奇。”   听到他开口说话,加入这场闲聊队伍,何喻何筱都来劲了,齐齐回过头去,齐齐道:“寂尘前辈,你刚刚也看了他们的口型,你看懂什么了吗?”   寂尘面无表情,冷冷道:“没有。你们呢?”   何家小哥俩摇摇头,闷闷道:“我们也没有。”   说罢,三人立即看向林怀君。   林怀君看看他们,又看看身边的谢林,眨眨眼,张口无声的对他们说了句话。   三人面色毫无变化,一脸莫名的看着他。   林怀君不厌其烦再说一次,那三人还是毫无表示。   瞧他们这个反应,林怀君纳闷道:“不应该啊,你们没看出来吗?”   对面的三人异口同声:“没有。”   谢林笑道:“我看出来了。”   其他四人转向他,他眯着眼睛道:“今晚吃小葱拌豆腐,苦菜加黄瓜。”好看的下巴微微一昂:“道长我说的对不对?”   林怀君点点头:“对,一字不漏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对面的三人立马退了一大步,寂尘一张脸依旧面无表情,配上一身的黑衣十分孤傲。若有所思看了两人一阵,他语态诚恳:“不知为什么,林公子,谢公子,我心里突然有些难过,还很想打你们两个一顿。”   何喻状态和他想法基本一致,由衷道:“有那么一刹那,我有点悲伤。”   何筱道:“我和我哥想法一致。”   林怀君没太明白他们的意思,谢林却伸手拉住他,下巴抬得愈发的高:“三打二,不公平。”   林怀君结合双方的反应想了一阵,道:“这说明我们默契十足?”   谢林莞尔颔首,轻轻吐出一字:“对。”   寂尘一脸嫌恶,将头撇开,不做评论。   他把头撇开,有心无视对面的两人。林怀君却不放过他,缓缓道:“寂公子既然是柳将军的兄弟,那敢问公子可知他的同胞弟弟,君伏。”   最后的那个名字,林怀君故意停顿,叫他听得清清楚楚,无法忽视。   寂尘动作一顿。  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了几息,而后握成拳。   握了拳后,这才将白皙俊逸的面微微侧过来一些:“知道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你觉得此处作乱的鬼祟,有没有可能会是他?”   寂尘将握成拳的手背到后面,站正身体,自有一番威严和压迫。他的语气肃然,开不得一丝玩笑:“绝不可能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为何。”   寂尘语态略有自负,一字一顿道:“因为这种事,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。”    ☆、鬼魅横生(五)   再往下问,寂尘都道:“此事,言尽于此。”拒绝再透露一星半点。   他不说,几人又不好逼他。唯有谢林道:“你就这样敢确定此处作祟的东西,不是将军墓里的?”   寂尘道:“我敢。”   “好吧。”谢林点点头,对其他三人道:“看来我们要另寻他路了。”   林怀君低头想了想:“原是不想用这个方法的,但既然现在无法辨认他到底是谁,那唯有在下次见到他时,联手除了他。”   寂尘抬眼:“联手?”   林怀君点点头:“这个鬼祟怨气大得很,若不联手很难根除。”   寂尘有些意外。但他性格淡泊,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,便颔首道:“算我一个。”   林怀君四人中,来历不明的谢林暂时不算,何喻何筱在同龄人中修为不错,但想要与各家各派的前辈相比,那自然是弱了许多。因而到时候真正能与那鬼祟对抗一二的,也只有林怀君自己了。   但是现下寂尘愿意加入进来,与那鬼祟对抗起来,无疑是又加了几分把握。   四人中除了在慢吞吞整理着自己衣袖的谢林外,其余三人都是无比欢迎。   原计划取消,几人又商量着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后,欣然下山。   此时太阳已然半升,火色的朝阳将无际的天染得一片炫丽徘艳,引得蹦在前方的何喻何筱惊叹连连,边走在前方张望,边对后面的三人叫道:“两位前辈你们看啊,朝阳好美的!难怪恋人之间都喜爱观看朝阳。”“谢兄!你瞧那边的云,像不像着了火一样?”   他们在前方活跃蹦跳,后面的三人也被他们的情绪带动着,俊逸的脸上一片轻松,微微抬着头望着前方的天际。   望着望着,寂尘突然道:“谢公子。”   谢林抱着手去看他,此时他红色的衣摆已然放下,先前绑着的宽袖也重新放开,于是又是那个慵懒妖艳的少年。   妩媚惊异的眼幽幽往他那望一望,谢林在朝阳的金辉下,越显妖娆。就仿佛一朵傲然盛放的彼岸花,又似一团跳动的烈烈火焰。   “什么。”他声线懒撒缓慢,明明说着话,却感到自有一股傲气浮现,仿佛这天下就没有他在意的东西。   寂尘嘴角难得翘起一点,意味深长道:“我瞧着谢公子,和某一人很像。”   谢林神色轻松,他心情似乎不错,连带着眼角处的朱砂都多了几份顽劣:“某人?寂公子说的是谁呢。”   寂尘道:“极地宫教主,谢黎昕。”   一旁听着的林怀君内心一震,还没来得急将这句话消化,就听谢林大声笑了起来。   他笑够后,眉眼似乎更绚丽了些:“你说的是他啊,不错,我也觉得我和谢黎昕挺像的。嘶,不过你说我像他,意思是你见过他的真人?”   寂尘道:“多年前我游历苗疆时,曾在苗疆的一处梧桐树上遇见教主。谢教主果真是好风姿,穿着艳红的苗疆服饰,赤着雪白的脚懒懒倚在梧桐树上喝着美酒。那日正直夏季,教主穿的凉爽,若不是他悠悠垂下的红色衣摆,以及脚腕上的金色铃铛暴露了他的行踪,只怕我便无福见到他了。”   谢林扬着笑似在仔细去体会他说的话,一会,拍手赞道:“果然是好风姿。”   寂尘继续道:“我听闻,最近各家各户纷纷来到此地,是找谢教主要人的。”   谢林道:“是么。那不知,要的是谁?”   寂尘看他,他也笑看寂尘,看了一会,寂尘平静道:“谁知道。也许,是各家各派冤枉了他,他们要的那个人,并不在他手中。”   谢林煞有其事的点点头:“有道理。”   末了他见林怀君一直看着自己,不禁再次笑起来:“道长在看什么?”   林怀君沉默一下,移开视线:“没有。”   他总不能说,他们的这番谈话,听起来很像是有什么一般。无奈即便听着很叫人怀疑,但模棱两可,又让人不敢轻易定下答案,生怕事实不是自己想的那样,冤枉了别人。   抬头看去,何家小哥俩早早跑到较远的地方。在他们说话间,何筱已经编好了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环。正在朝阳的金光中,深情款款的弯腰将花环双手递给何喻。   何喻一袭翩翩白衣,衣袖正迎风浮动着,好一个俏丽风清的少年。   然而这个少年此时站在金辉下,面对着黄色衣裳的何筱,脸上带笑,动作却像接过什么重要的东西般,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,在何筱的注视下带在自己头上。   “……”   看着他们的动作,后面的三人脚下差点一滑,总觉得似乎哪里怪怪的。   他们声响有些大,何喻何筱双双回头,看三人一脸愕然,不由立即凑上来。   何筱指着何喻头上的花环激动道:“好看吗?你们觉得我哥好看吗?”   何喻一改方才的笑颜,翻了一个白眼。   谢林最先打破这种怪异的沉默,道: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?”   何筱道:“他猜拳猜输了,按照惯例,他要扮女方,接受我的花环。”   众人:“……”   何喻道:“有输有赢,你不也扮过女方,接受过我的花环吗!”   何筱看他:“以前不管,今天是我赢了。”   何喻一把抓下头顶的花环,愤愤道:“再来!”   两人果真抬手凝神,打算再来一局。   在他们即将出拳的刹那,寂尘手疾眼快拦下来,抓着两人的手认真问:“敢问有什么意义吗?”   这个问题一出,何家小哥俩白皙的面都有些红红的,气氛一度变得愈发诡异。   红了一会,何喻道:“当年祖父初见祖母时,亲手编了一个花环送给她成了定情信物。后来爷爷奶奶初见时,爷爷也是送了奶奶一个亲手编的花环,他们俩就在一起了,还有我们爹娘在一起也是因为花环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所以你们这是,在……”   何筱脸颊又红了一分,看看兄长后,害羞道:“我们这是在练习编花环的技巧,还有送花环的技巧……今后遇见喜欢的人,就,就就……”   寂尘面无表情的接道:“送她一个花环?”   小哥俩红着脸点点头,小声道:“嗯……”   “……”   “……”   “……”   谢林笑了一下,弯着眼点头道:“真是烂漫啊,还是家族式的传承,我觉得很不错,值得发扬光大。对了你们方才不是又要来一次吗,这次谁扮姑娘?”   寂尘看他,举举那两人被他抓住的手:“方才被我抓了,没分出胜负。”   林怀君神色如旧,缓声道:“放开他们吧。”   寂尘依言放了,何喻何筱动动被他抓着的手腕,当着三人的面继续猜拳。   寂尘在观看他们猜拳的胜负,林怀君原本也在看的,不想谢林趁那三人不注意,悄悄靠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道长想不想要一个花环,若是想我也送你一个。”   林怀君顿了顿,回道:“不必。”   谢林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,眨眨眼睛,模样有些伤心:“那,道长送我一个如何?”   林怀君回头看看何喻何筱手中的花环,诚实道:“我不会编。”   许是见他模样严肃,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有些好笑,谢林“噗嗤”一下没憋住,原本装得伤心的脸骤然崩了。   笑了笑,他也没打算继续装下去。而是摆摆手,道:“那算了。”   那边何喻何筱重新分出胜负,又开始新一轮的送花环游戏。寂尘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,全然没注意到林怀君和谢林的小动作。   这边谢林轻轻抓住林怀君的手,林怀君不知他要做什么,只好一动不动的由着他。   谢林抓着他的手,用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写字。   他的手有些凉,一下一下划过林怀君的手心时,有些痒痒的。   但即便是痒痒的,林怀君还是一遍就明白他说的话——找个时间,去将军墓。   得到这个消息,林怀君皱皱眉。   看向谢林时,谢林也认认真真的注视着他。   寂尘这个人的话,绝对是能够确信无误的。他不会撒谎,也没有理由撒谎。   若不然林怀君绝不会同意他加入进来。   但对谢林……林怀君觉得,自己信任他。   哪怕与他相识没有几天,但林怀君觉得,如果谢林要害他,或是别的什么,他一定会直接出手,而绝对不会慢慢的耗时间。   轻轻闭上眼睛,耳边是何喻何筱争夺花环的声音。   静心后,林怀君有种直觉:这次菩提村作祟的东西,一定是将军墓中的那一位。   至于寂尘,他绝对不是想掩饰什么。   平静的想了一会,他重新睁开眼睛,漆黑的眼底坚定雪亮。   反手拉过谢林的手,他在他手中写道:好。   不论如何,这处墓是一定要去!   看他如此相信自己,谢林醉人的眸柔了三分,又拉过他的手写道:我陪你。   不论里面有什么,我都和你一起去。    ☆、白衣怨鬼(一)   回到村中,何喻何筱去提水摘菜,寂尘到村中了解情况,是以小屋中此时就只剩下林怀君和谢林。   看着其他三人都走远了,林怀君合上门道:“何时去?”   谢林道:“现在不是要准备先看看这只鬼祟究竟会不会出现么,既然要先确定他是否是孤魂野鬼,那我们就等此次计划过了,再去不迟。”   林怀君浅叹一息,赞道:“还是你心思细腻。”   谢林哈哈一笑:“道长别夸我,我不禁夸的,你一夸,我就要出错了。”   林怀君奇道:“有这种事?”   谢林确定道:“是的。”   林怀君见他说的这么肯定,喃喃道:“那我今后一定要试一试。”   一边的谢林听了,有些的无奈道:“好吧。不过为了道长的伙食着想,你千万不要在我做饭时试一试,若不然做出来的饭菜一定是不能吃的。”   林怀君不解:“怎么?莫非我在你做菜时夸你,你就不会做饭了?”   谢林道:“这到不至于,只是你夸了我,我会很高兴的。我一高兴了,就会不记得自己在饭菜中放了什么,我怕到时候做出的味道会很不好。”   林怀君诚实道:“即便你发挥不好的饭菜,我相信,也一定比我做的好上不知多少倍。”   谢林眼睛内散出一丝柔光,突然间冷不防的道:“道长不会做饭,那今后就和我在一起吧。你不会做,我会做。”   他说这句话时,语气神情皆无任何异样,就仿佛只是随口一说。   林怀君自然不会多想,只是很简单的想,这个人真是太好了。   他的嘴里也和心里表现的一样:“你真是太好了。”谢林唇角一翘。   不一会,何喻何筱一个提了水,一个摘了菜,一起回来了。   他们前脚刚刚踏进屋内,一袭黑裳的寂尘也面无表情的进来。他一进屋,眼神就飘到何筱新摘来的菜上。   见他如此,何喻会意:“寂尘前辈可有辟谷?”   寂尘道:“有。”   谢林道:“那就是说还是四个人的饭菜?”说着,他挽起了袖子,露出白皙的手臂。   林怀君凝眉一会,道:“寂公子虽辟了谷,但我们吃着他看着,未免太没礼貌。”   谢林表现的很乖巧,静静听了,点头道:“好吧。五个人的饭菜。”   听到这里,寂尘似乎有些期待:“谢公子亲手做的饭菜,味道应该不错。”   何筱拍了一下手,大声道:“何止不错!”   寂尘听了,眼神似乎往林怀君那看了看,过了一会幽幽道:“沾光了。”这句说完,他又恢复正常,看着竹篮里的菜喃喃道:“还真是小葱拌豆腐,苦菜加黄瓜。”   负责摘菜的何晓赶忙撇清关系:“寂尘前辈,与我无关。是谢兄,他说前辈想着这些菜,让我和村民们打了招呼,到地里摘了些小葱和苦菜,又和大家要了几块豆腐和黄瓜。”   寂尘颔首,语态庄严肃穆:“我知。”   这次谢林吸取教训,做菜的时候决不让林怀君等人插手,自己洗菜择菜,完了流利飞快的切好,往锅中一倒后,又是各种佐料轮番上阵。   他这样忙,一样不知的寂尘有些看不过去,转眼看看忙得无法开交的谢林,又看看桌边仿佛混吃等死的三人,忍不住问:“你们为什么不帮忙?”   林怀君表示歉意,低头道:“实不相瞒,我们三个厨艺很差。”   寂尘若有所思:“差到什么程度?”   林怀君道:“怪味连连,不忍直视。”   寂尘道:“那的确还是不要去了。”   末了,四人沉默一会。四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谢林的背影。   盯了一阵,林怀君问寂尘:“那寂公子为何不去帮忙?”   寂尘眸中有些复杂,摇头道:“不瞒各位,我的厨艺也是极为不好。   林怀君道:“差到各种地步?”   也许是在坐的大家厨艺都不好,寂尘表现的淡然无比:“品相难看,难以下咽。”   这八字说完,四人都感觉谢林炒菜的动作怔了怔。怔过后,他似乎摇了摇头,还轻声说了句什么。   无奈他的那句话声音太小,在坐四人竟没有谁,真正听到了。   总而言之,这顿饭吃的还算称心。   吃了饭三人再商讨了一下细节,便到地里帮着村民们割麦子,静等夜间出镇邪符的范围捉鬼。   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,现在加上寂尘共有两位修为高强的前辈,刚好可以分做两队在不同的地方转转,这样遇到那白衣鬼的机会,与一队人在同一个地方转悠的可能性相比会大很多。   至于队伍的分配,何喻何晓跟谁都无所谓,谢林则明言他怕鬼,一定要和林怀君一队。   听到他说怕鬼,何喻何晓以及林怀君三人毫无表示,寂尘是冷漠着一张脸,水色的唇微微抽搐。   菩提村的这只鬼,作乱时间比较特殊。   他不似其他鬼那样随时都可能碰见,而是只有每月的十五日,才会现身作乱。   如此一来,这个月他不曾得手,便不知他到底还会不会现身。   寂尘若有所思:“这月是六月,如果他是下个月才现身,那不就是七月半。”   此言一出,几人都是一怔。   是了,这月倘若除不掉他,或者他下个月才出现,那就麻烦了。   世人都知七月半乃鬼节,那一天阴间的鬼门会大大开启,无数的大小鬼回阳观顾不说,原本阳间作乱的鬼祟法力也会大大增加,难以对付。   而这只鬼祟,不是七月半的时候怨气就这样大,那到了七月半,还不知会如何。   想到这些,何喻咂咂嘴,吸了一口凉气:“他怨气冲天,究竟是生时受了怎样的委屈,才会如此?”这问题也是林怀君想知道的。   他和何喻何晓一路走来,降伏了不少邪祟。其中鬼祟虽不曾碰到多少,但只要碰到了都是生前有极大的冤屈。可纵然如此,也没有哪一个怨气竟会如此之大。   真是不知这白衣鬼究竟是遇上了什么。   连续分成两批,在夜间搜寻了多日,都不曾见到那个白衣鬼。   几人面色都难看了几分。   林怀君道:“这样的情况,倘若他下月还不出来,必定就是孤魂野鬼已经走了。”   何喻道:“那我们是不是要到苗疆,求见谢黎昕?”   林怀君点头:“是。”他身旁的谢林眯了眯眼。   多日夜里都不曾休息,林怀君伸出手在眉心处揉了揉,才道:“寂公子,你说你曾见过谢黎昕,那敢问,你觉得他性格如何?”   谢林一言不发看向寂尘。   寂尘垂着眉目,似是思量了一阵,淡淡道:“谢教主的性格……因人而异吧。”   林怀君放下揉着眉心的手:“怎么说?”   寂尘看向他:“他待西极七恶,因是风趣幽默,真心付出。他待不喜欢他的正道之人,必定是不屑一顾,懒得多言。至于普通人,你若有求于他,以他的性格,应当还是愿意施以援手。”   何喻凝神听了,喃喃道:“我从小就听世人说西极七恶无恶不作,至于四恶谢黎昕此人性格更是善变危险。不想今日听寂尘前辈之言,我感觉谢黎昕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丧心病狂啊。”   何晓道:“我也觉得他不是那么丧心病狂。假如他真如寂尘前辈所说,对朋友好,对不喜欢他的人爱理不理,对陌生人愿意施以援手。那我觉得这人不错,没毛病。至少让我拿热脸去贴不喜欢我的人的冷屁股,我是做不到的。”   何喻微一点头,继续道:“我们何家还算好,与西极七恶没多少仇,故此不会像其他家那样一听到七恶的名字,就喊打喊杀。”   谢林慢悠悠道:“哦?那你们家对他的评价不是那么差了?”   何喻道:“我们家对西极七恶是没有评价的。”   寂尘道:“没有评价?”   何喻解释:“没有评价的意思是,不好不坏。”末了他背起小手,一本正经的学着何家老家主的样子:“爷爷常说,七恶不曾招惹我们,那我们也没必要像其他家那样招惹他们,这世间那么多的事,管好自己就行了。假若连自己都管不好,还要插手别人的事,那是糊涂,是搅屎棍。”   他小小的年纪,学起何家老家主的样子本就很让人忍俊不禁了。再一边点着头,一边很严肃的说“糊涂”和“搅屎棍”后,叫在场的人都一下松了几日连皱的眉宇。   寂尘冷峻的面露出一丝笑意,笑了一会,道:“看来何老家主是位很明事理的人,难怪能将何家治理的如此好,甚至渐渐与五色山并肩。”   何晓得意:“那是!”   林怀君听了许久,这时才终于说话:“别得意。你们两个今后必有一人会成为家主,到那时也要向何老前辈一样才是。”   何家两兄弟齐齐点头:“必须的!”   话毕,有村民送上做好的饭菜,五人也都不推脱,快速吃完。   此时,天色渐渐暗下来,五人加了件衣裳,带上武器,再一次结伴出门。    ☆、白衣怨鬼(二)   今夜月色有些朦胧,林怀君和谢林并肩走在树影密集的地方。   清冷的夜风刮起两人的衣角,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。   谢林手中提着一盏灯笼,红色的衣裳在橙色的烛光下,缠绵而眷恋。   他出门时换了一身衣裳,不再是宽袖便衣,而是一袭繁华精致的锦服。锦服之上,绣着金线绘制的卷云图,繁华即夺目。   不仅衣裳,连发型也一改往日的随意编起,而成如黑色绸缎般披在身后,额前则坠了一条血红的宝石。   这样的他与之前相比,愈现妖娆美艳。   初换上这身打扮时,何家两兄弟被狠狠惊艳了一番,呆站在屋里,满眼都是他的模样。   爱美之心人尽有之,寂尘也忍不住多看几眼,最后缓缓赞道:“天生丽质。”   对于这些赞美,谢林安然受之。   最后浅笑着来到林怀君眼前,轻轻向他道:“好看吗?”   被他这么一问,林怀君一怔。   这倒不是他不好看,而是林怀君压根没想过,他会问自己。   但如今再没想到,他也开口问了,林怀君自然是实话实说,老实道:“好看。非常好看。我从没见过,像你一样好看的人。”   他的回答似乎让谢林很满意,但也不知为什么,林怀君总觉得,谢林对自己和别人,好像有些不一样。   他似乎……林怀君面无表情的抬手,打了自己一巴掌——想什么呢?这是不可能的。   想起这一巴掌,此时走在满是树影路上的林怀君默默站正了身体,面无表情的把一直落在他锦衣下,那双红色小绣鞋上的视线强制收回来。   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。   偏偏那双小绣鞋仿佛天生的带有某种魔力,林怀君明明强制把视线收回来,余光却一直悄悄看着。   谢林未出门前,穿的还是一双黑色的长靴,长靴裹着他红色的裤子,偶尔露出显得那双腿十分修长漂亮。   而此时……长靴没了,变成了一双金线镶嵌的小绣鞋,悄藏在红色的衣摆下,时不时露出一小点点,即可爱,又俏皮。   着实是让人,欲罢不能!   林怀君余光一直盯着这双小鞋,看着它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停停顿顿,时不时踩了个小坑,又时不时踩了个小土包,心中有些痒痒的。   突然!这双小绣鞋一顿,吓得林怀君以为小鞋的主人察觉到自己的目光,连忙彻底错开视线。   原来,谢林只是走到一处岔路口,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考虑到底往那边走。   林怀君悄悄松了一口气,可一颗心却是狂跳不止,难以平息。   为掩饰自己的不安,他淡淡出声建议:“往左边吧。”   谢林提着灯笼看过来,见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,一向冷峻的面容似乎又严肃了几分,不由轻笑道:“道长为何不看我?我怎么觉得,你在躲着我?”   林怀君心跳似乎漏了一拍,然而面上却仍旧是一片淡定:“没有的事。”   谢林缓缓一笑,提着灯笼照向他选的那一条路:“好吧,那我们继续走。”   话毕,两人再次迈开步伐,向左前行。   走了一段,林怀君眼睛又管不住。偷偷看了他一眼,见他很认真的提着灯笼在四周查看,便又默默把视线往下移。   果然,小绣鞋还是不紧不慢的移动着,走的磕磕盼盼,停停顿顿。   心中突然有种愉悦感,像是偷偷摸摸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,有趣的很。   刚如此一想,林怀君的冷漠脸坚持不住了,终于裂开一道痕迹,露出一丝笑容。   就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,有朝一日突然被大锤砸开,裂开丝丝缝隙。   不巧。   很不巧。   这一幕被忽然回头看他的谢林捕捉到了!   后者漂亮的眼睛骤然睁大,很不可置信的深吸了一口气,又立即把头转回去。   这下子,两个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小秘密,暗戳戳的小心攥在心里。   又走了一会,许是他的目光太明显,谢林终于有所察觉。悄悄看了眼林怀君,又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绣鞋。   最后,唇角微微翘起:“道长很喜欢我的这双鞋子?”   林怀君心中一炸,脚下差点一滑!   勉强站稳后,他心中极其不安,仿佛一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孩童。默默的错开视线,不敢和他对视:“没有。”   谢林笑容越深:“啊,那道长一定是喜欢我穿这双鞋子了。”   ——这句话,真是叫人无从反驳。   林怀君低下头,再不说任何话,心跳却骤然加速,脸也微微发红。   也幸亏他成日都板着脸,即便现在整张脸都发烫,也瞧不出什么异样。   谢林不知他情况如何,只知他低了头不再说话,暗道糟糕,连忙收起笑脸,过来道歉:“道长别生气啊,我只是随口一说,没有别的意思。”   林怀君听了愈发窘迫,将一颗脑袋埋的更深。若是条件允许,只怕他就要找条地缝钻进去。   见他这样,谢林不知何意,看起来竟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。   正待说什么,谢林眉宇突然变得严肃,一把拉住林怀君的手腕,在唇前竖起食指。   虽不知他感受到什么,但林怀君还是配合着他,静声听了一会。   凝神静听了一阵,不止是林怀君,连谢林都皱起眉头——远处有个修为极强的人,在一点点靠近他们!   此人身上散出的灵力波动极强,又十分陌生,若是善者那是大喜,若是不善者,那就是大灾!   林怀君在修真界中已是前辈,虽遗忘了许多,修为也有过中断。但不论如何,胜在天资卓越,修为比他强的,除了资格更老的一批前辈外,几乎少见。   可现在朝他们迎面走来的这个人,修为霸道可怕,仿佛一把出鞘的锋利宝剑,危险张狂!   正屏气不语,想的出神,谢林拉住林怀君的手突然发劲,一边用口型嘱咐他莫要出声,一边一口吹灭灯笼,拉着他飞快窜到漆黑密集的树林内。   配合着他闪身躲到树林中,不等林怀君开口,谢林便轻声道:“道长用你最大的可能压住修为,万万不能透出任何一丝的灵力波动。”   林怀君立马照做,用尽全力后,也悄声道:“你认识这人?”   谢林好看的脸隐在黑暗中,一双雪亮的眼睛却还能看得清楚。   他似乎是在苦笑,笑了一会低声道:“认识。他……是我的一个仇人。”   林怀君吃了一惊:“仇人?你如何会惹上这么可怕的一个人?”   谢林道:“说来话长。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,道长且听我一言,这人不止修为厉害,人也精明得很,很难糊弄,所以他一会儿过来,若是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走过去,倒也算了。若是不巧发现了我们的踪迹,为了躲他,我可能会对你做一些很失礼的事,因此还望理解。”   林怀君点头,表示自己能理解。   因为和谢林相比,他好歹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,还有防御的措施。   可林怀君自己,别说防御,就是现在那个仇人就在这里,甚至还和他抱在一起,只怕他也是不知道的。   只是如此一来,他和谢林都有仇家,还都如此强大。   林怀君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同病相怜,看他的时候,也感觉似乎更加亲昵了一些。   既然更加亲昵了,他的仇家又还离的尚远,方才听他的话又觉得似乎有何处不妙,林怀君筹备了一下言辞,悄然道:“你说你会对我做一些很失礼的事,敢问是各种事?”   谢林一直注意着那人的动向,他突然说话,听得不是很清楚,蹲着身子转过来:“什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嘴唇处突然触及到什么软软的东西,一瞬间,两个人脸色都是一变,辣红不已,连忙往两旁退开!   原来,谢林拉着他躲过来时,两人原就挨得很近。如今一个躲在树后借着凄白的月光往外看,一个蹲在他后面一点,为了说话声音尽量小,只能使劲凑着脑袋靠近他。   这本来没什么,但稍稍蹲在前面的人一回头……就会有什么了!   急急分开后,林怀君用手轻轻捂着唇,无比庆幸现在夜黑风高,两人间谁也看不见谁。   若不然一天两次的面色辣红,他本来又是个闷葫芦,只怕今后会更闷。   冷静了好一会,林怀君微绝脸颊不是那么潮热了,才敢借着月光悄悄去看谢林。   谢林也是一手捂着唇,轻轻低着头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   直到又过了一段时间,他才慢慢有了动作,悄声向林怀君这边移过来。   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提刚刚发生的事,恢复了什么都没发生时的动作——一个借着月光往外看,一个默默蹲在他身后,一言不发。   “咯吱”一声轻响,两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!   林怀君感觉自己浑身僵硬,躲在树的背后心中悄悄道:来了!   想着,他不动声色的往树旁悄悄投过视线。    ☆、白衣怨鬼(三)   “……”   看到这人时,林怀君觉得自己心中一片淡然。   他真的没想到当他投过视线时,看到的人,居然是一个小孩。   这小孩莫约六七岁的样子,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小衣裳,一头漆黑的发用浅色发带高高束着。他生的玲珑白皙,让人瞧着,只会想:这小孩怪可爱的。  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他眉宇颇为凶狠,小小的眉冷冷束着,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。   看看他,又看看一副兵临大敌的谢林,林怀君心中愈发淡然。   真的,若不是那股极强的灵力波动真是从这小孩身上散发出来的,林怀君会觉得,要么是那人还没过来,要么是谢林在和他开玩笑。   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很滑稽,甚至能说得上是荒谬。但林怀君仍旧没有忽视这小孩身上散发出的危险,静静蹲在树后一动不动,等着危险过去。   外面的小孩,小手中也提了一盏灯笼,他一面走着,一面用脚使劲踢着路上的小石子,似是在泄愤。   林怀君听到他嘴中念念叨叨,若非不是他身上的危险气息,他会觉得是哪家的小孩子做错事,被父母批评了,就赌气跑到外面。   他神游天外之际,忽地察觉前面蹲着的谢林肩膀有些微微的耸动,像是在努力憋笑一样。   本来很想问问他为何发笑,但想起危险还没过,等下再问也不迟,就深深将这种想法强行压下了。   明明谢林虽笑,却并无发出任何声音,外面浅灰衣裳的孩童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难以糊弄,步伐立即一停,浑身气势登时一变,一道凛冽凶狠的视线朝两人的方向射来:“谁!”   谢林发笑的动作一怔。   林怀君的心也是一怔。   怔了一会,小孩也静等了一会。   他的耐心似乎不是很好,脾气也非常的大,见自己发问一声后,无人出来也无人回答,原就带煞生气的眉处戾气更甚。   阴下面冷飕飕道:“谁在那里,我数三声给我滚出来!要不然我若过去,管你是谁一定叫你活不成!”   林怀君心想:此人脾气和耐心实在太差了。   小孩道:“一。”两人自然不会出去。   谢林回头看向林怀君,用口型道:“道长我们往里面走点。”   林怀君点点头,立即用最轻最轻的动作往更黑的地方移动。   小孩道:“二。”   林怀君勉强移到够黑的地方,谢林尾随他之后,也坐过来。   这处地方比方才黑上不知多少,两人在近处都很难看清对方的脸。谢林对这里似乎很满意,拿起他的一只手,就在手心里写起字:道长为了保身,对不住了!   林怀君自然是很清楚的感受到他在写什么,可还没想明白他的“对不住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,谢林突地发难,一下把他压在地上,双手摸到他的胸前,很用力的把他的衣裳往两边一扯!   林怀君:“……”   温热的肩膀和冷空气接触的那一刻,他觉得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。   谁知这还不是最可怕的,下一刻谢林低头猛地吻上他的锁骨!   一刹那,林怀君觉得,自己脑海中的某样东西似乎中断了。   这辈子…不,是有记忆的这些年,他从未做过任何越矩的事,连手都没和异性拉过,就更不要提接吻或者是更越矩的事!   不曾想,有那么一天,他会直接越过那些不算特别亲密的动作,直接和人接吻。   接吻他觉得这已经很过了,因为首先此人是男子,其次他认为后面应该不会再发生比这还荒谬的事情。   不曾想,上次的阴影还未完全结束,就立马和同一个人,在荒无人烟的小树林里做了更越矩的事!   树林外的小孩似乎已经怒火中烧了,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:“三!”   此字结束,他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物,抬脚就立即进来。   听到他的脚步声,林怀君瞪大眼睛,心想自己这个模样被人看到,才真的是要死了。才抬了手打算推开身上的谢林,就被谢林察觉到意图,腾出一手就抓住他的两只手,往林怀君的头顶压去。   另只手则伸进大开的衣裳,一把搂住他精瘦的腰。   小孩的步伐更近一些,林怀君一双眼睛瞪得又大了点。不知是不是怕他在慌乱中喊出来,谢林漂亮的脸对着他就压下来,在狠狠吻上他嘴唇的一刻,轻轻道:“他不认识你,别怕,马上就完了。”   说罢,两人方才才亲密接触过得唇,再次吻上。   这一次算是他们的第三次接吻,且吻得难分难舍,比前两次来得都更加刺激疯狂。   林怀君的心在狂跳,夜风是凉的,可再如何冰凉都压不下他身体上的滚烫。   两人此番的动静极大,小孩闻声寻来,边来边道:“方才给你们机会,你们不要,现在……”   谢林整个人都压在林怀君身上,一颗脑袋也深深埋在他的颈间嘶磨着,留下一个个鲜红暧昧的红痕。   林怀君面朝上正面与小孩相迎,红着面,露着肩,一双眼睛内欲哭无泪。   小孩震惊了。   连手里的灯笼都差点几次握不住。   看着这一幕,他小小的脸上一阵红,一阵白,似乎才明白这两人为何不出来。   小声的念叨了一句,林怀君看他慢慢低下头,好似全身僵硬一样,提着灯笼慢慢转过去。   背对了他们一阵,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而后犹如脚底抹了油一般,飞一般的逃了!   周围的强烈压迫感随着那小孩的离去而渐渐稀薄,等到彻底散去时,谢林终于从他身上起来。   他面色有些微红,呼吸急促粗重。   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,又甩了甩头,他才恢复一点。   “道长……”微微张口,他的声音沙哑诱惑。然而只喊了一声,他就闭嘴不言。仿佛连他自己也看不下去一样,跪在林怀君旁边,扶他起来,又顺手为他拉起塌在肩膀两侧的衣裳。   林怀君此时整个人都是闷热的,从未遇见过这种事的他,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。   只能像个布娃娃般随他摆弄。   谢林一句话也没说,小心帮他穿好衣裳,重新系了腰带,这才低着头道:“对不起,是我不好。”   林怀君终于敢看他,可看着他,他只能感觉自己脸上现在是一片木讷,肯定是一丝表情也没有。   场面无比尴尬。   谢林低着头,林怀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。   沉默良久,直到林怀君被冷风吹得抖了一下,才发觉,不知何时他身上的燥热已经消失,手脚和身体长时间不动,凉的刺骨。   他想要动一动自己的手指,可手指才微微一曲,感受到的就只有僵硬。   冷风吹得四周的树叶沙沙乱响,时不时有几片叶子被风带下,落在两人的发上和身上。   头顶原本朦胧的月隐去大半,林怀君抬着脑袋望了一会,挣扎着起来。   察觉到他的动作,谢林伸手扶他。   林怀君没有避开他的动作:方才情况危急,那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善茬,且时间紧迫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,也只有……   但这种付出,实在叫人尴尬无比。   被他扶着站起来,林怀君又吹了许久的冷风才感觉好一点。   实在不愿回想这件事,他缓缓道:“走吧,我们继续去找那个鬼……”   话还未说完,极黑的天边炸出一朵绚丽的烟花。   烟花骤然亮起,又骤然熄灭,照得两人的面庞都是一明一暗。   烟花熄灭的刹那,两人对视一眼,立即抛开方才的事,捡起地上的灯笼转身就跑!   ——出门前几人约定过,寻鬼的队伍分作两队,每队各携带一支信号弹,若是哪边碰到那只白衣鬼,立即放出信号弹,叫另一队过来帮忙!   如今信号弹放出,说明寂尘他们那边遇上了许久不出的白衣鬼!   两人速度极快,奔跑在漆黑的山路上时,呼呼的凉风从他们耳畔拂过,让两人都在想:这白衣鬼真是来的早,不如来的巧啊!   此时正值尴尬,没有什么比他来了,让大家进入战斗更好回避尴尬的!   寂尘他们放出信号弹的地方离他们有些距离,但两人胜在速度极快,只过了一小会就飞奔过来,与他们照了面。   林怀君刚一过来,就突见一道行动急速的白色影子朝着何筱的方向驶过去,不由吓了一跳,连忙朝着那白影使出一道剑气!   感受到殇微剑劈来的剑气,白衣鬼偏离了原来的方向,改道从何喻傍边擦身逃走。   他一走,四周怨气随之而去。算是捡回一条小命的何筱白着小脸,神色楞然。   见他这样,何喻慌忙跳过去一把搂住他道:“何筱何筱!你怎么样?别吓我!“   白衣鬼已经逃走,没有追的必要。   寂尘收了君卿剑,与林怀君三人大步向何家两兄弟走去。   何筱小脸惨白,瞳孔无神,还有些涣散。   看了一眼,林怀君从何喻手中夺过他,强按着他坐下去,自己也坐到他身后运功帮他调息。   谢林道:“尸毒。”   何喻脸色白了一分,不安道:“不会有事吧?”   寂尘皱着眉:“事情不大。只是那白衣鬼不曾碰到他,他身上怎么会有尸毒?”   谢林回过眸,额头上血红的宝石渗出丝丝艳红:“那鬼方才不曾碰到他?”   寂尘道:“不曾碰到。在遇到他缠上来时,我们本来是打算布阵先困住他等你们来。不想阵法还没完成,何筱就突然不动了,喊也喊不应,像是被点了穴。”   谢林思索一阵道:“这鬼很厉害,先下手为强了。可见他活着的时候,很会算计。”   寂尘眉宇一凝。   何喻原是围着林怀君转,惴惴不安的转了几圈,见何筱惨白的脸上回了一丝血色,这才松了一口气听他们的谈话。   刚好他听到寂尘说的“何筱就突然不动了,喊也喊不应,像是被点了穴”,这句话时,面色一动,缓缓道:“寂尘前辈,谢兄,你们说中了尸毒,身体就会动不了是吗?”   说话的两人都去看他:“是的,怎么了?”   何喻道:“那我觉得,我也中了尸毒。”   寂尘眉宇一轩,一把捉住他的脉探了一阵。   片刻后,眉宇皱的更深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   何喻伸手挠挠头,使劲在想:“我,我也不清楚……不过我们第一次发作时,是在初见谢兄的时候。那时我们怀疑他就是那个邪祟,前辈拿了玉盘让我们去测,不想还没开始测试,我们俩就都动不了。等到能动时,我才走了几步,拿着玉盘的手就突然刺痛了一下,接着玉盘就摔碎了。”   谢林道:“那时候你们应该是刚刚来这个村子。”   何喻点点头:“是的。”   谢林接着道:“如此说来你们是一到这个村子就中了尸毒,算是成了那东西的傀儡。”   寂尘道:“你们来时,可有做过什么?”   何喻想了半天,才不确定道:“那天我们来时,饥饿难耐,就只是吃了一碗村民送来的饭菜。”   末了,他看看盘着腿的林怀君:“可是道长那天也吃了,但我觉得他并没有中尸毒啊。”   闻言,谢林脸色一变。    ☆、白衣怨鬼(四)   他似乎想把盘腿坐在地上的林怀君拉起来上下检查,可又担心现在打断他运功,对他会有影响,便只能握了拳在他身旁四处走动。   何喻瞧出他的不安,木讷道:“谢兄你对前辈似乎很关心的样子。”   谢林没说话,寂尘却在一旁很用力的咳嗽起来。   听他咳得很用力,何喻连忙上前扶着他,大声道:“寂尘前辈你不要紧吧?”   听到他的声音,寂尘咳得似乎更用力了些。   一张雪白的脸,也隐隐有些红,不知是被气得,还是乐的,又或者两者都有。   谢林斜着眼看他们一会,突然伸手揉揉眉心:“我看这个鬼祟实在不简单,只怕在道长三人进这处村子的那一刻,就已经被他盯上了。”   何喻还扶着寂尘,歪歪脑袋猜测道:“所以他就想办法在我们的饭菜里下毒,以此控制我们?”   谢林笑笑:“只怕控制还是下策。”   何喻吃了一惊:“这是下策?那什么才是上策?”   谢林道:“自然是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,就让对手自己走喽。”   何喻道:“不,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,就想让我们自己离开?这不可能啊!我们没把这里的邪祟驱除,怎么可能自己离开?”   谢林颔首:“可能。”   何喻怔了。寂尘又恢复平常的面色,淡淡向他看过来。   谢林不再卖关子:“怎么不可能?你们若是深信自己除了这里的邪祟,不就会自己离开了?”   闻言,何喻深吸了一口气,大声道:“天呐!这个鬼祟生前到底是什么人物,心机居然会如此厉害!谢兄,是不是,是不是,我们当日误会了你,他便借此机会控制我砸碎玉盘,以此嫁祸你?反正当时砸碎玉盘的时候是在你面前,虽然我和何筱已经察觉不对,可也只会以为你虚心,是以对你的疑心会更重!”   谢林微微点头:“正是。不过我猜他最希望的,自然是你们够除去我。但即便是除不了,也希望我们四人能斗个两败俱伤,到时候他躲在暗处必会给我们致命一击。”   何喻瞪着眼睛,连拍了数次手,赞叹道:“高!这个计划实在是太高了。虽然很俗套,但比什么都管用。”   谢林再一次抱了手,站在林怀君身旁轻轻笑着,余光却扫着寂尘。   寂尘听了他们的对话,默默的低下脑袋,俊逸的眉深深的皱着,仿佛想起什么,又不敢确认一般。   谢林抱手看了他一会,幽幽道:“寂公子可是想起什么线索了?”   寂尘迟疑许久,说话时眉宇皱得更深:“没有。”   谢林莞尔,轻轻笑出,做了个放松自己的动作,这才缓缓道:“寂公子既然是将军墓主人的好友,那应该知道这位墓主的性格,又或者他究竟是哪个国家的人,距今已死了多少年。你不要怪我多话,我只是在想,如果当真是他,我们多知道点一定是好的,毕竟我记得兵书上曾说,知己知彼百战百胜……”   寂尘没等他说完,便挺直了身板。深皱的眉宇也倾然松开,语气更是不容置疑,斩钉截铁:“不可能。绝不可能是他。”   谢林眯眯眼:“哦?这是为何?”   寂尘极黑的眼睛似乎更暗了些,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:“因为……仅凭吸□□气,还,还与人,与人……总之就这一点,绝不可能是他!他虽确实精于心机,但绝不会放下骄傲,做出这种事。你…我不管你是谁,都不可如此诋毁他!”   何喻夹在两人中有些骑虎难下,一下看看这个,一下看看那个,最后弱弱的选择做和事老:“二位别这样啊……那个,谢兄,柳将军不管如何都是位大将军,将军这类人都是很骄傲要强的,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是这样啊……”   他还未说完,寂尘再次开口打断,很严肃很认真很执着的愤愤道:“将军的骄傲又如何?他的骄傲岂是区区一个将军的骄傲就能概括的!”   他的这句话说得很激动,一点都不像平日冷静淡泊的样子。   这话几乎是他完全没经过大脑就说出的,说出后,不仅何喻愣神不知该说什么,连寂尘本人也是握拳一怔,沉默一阵,低着头闷闷道:“抱歉,我冲动了。”   谢林也向他做了个对不起的姿势,笑着理解道:“正常我能理解,毕竟是故友嘛。”   说话间地上的林怀君闭着目,收回自己的手。   见此其他三人再不谈方才的话,连忙一个个的围上来。   林怀君虽收了手,可还是闭着目在调息体内的灵气,刚调节好,还未将双眼睁开,放在膝上的右手就一把被人拉了去。   那人动作虽快,却是小心翼翼,仿佛生怕不小心伤了他。   待林怀君终于睁开眼睛朝拉自己手的人看过去时,不由一愣,心中泛起一丝异样:谢林单膝跪在他的右手边,认真的低着头,抓着他的一只手细细的探着脉。   他的眉目妖致璀艳,额上深红的宝石伴着金色的链子,极其的雍容华贵。他是苗疆之人,前几日穿着中原之地的宽袖便衣,颇为俏皮漂亮。   如今换了这样的一件衣裳……虽依旧不是苗疆的服饰,但因为他额前的宝石,倒有种眉间点血,美艳成熟的韵味。   一身中原的衣裳,竟愣是被他穿的如此惊人漂亮,带了些苗疆之地的妖娆热情。   看着他垂着目拉着自己的手查看,神色认真仔细。   林怀君突然有些想抽回自己的手,一颗心跳得飞快,好似揣了一只活泼乱蹦的小兔。   明明只是一小会的时间,林怀君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个春秋,谢林才终于松开他的手。   谢林好似松了好大一口气,刚笑着张了口,就听何筱趴在何喻身上半死不活的纳闷道:“前辈,为何你脖子上有那么多的红印子?”   “……”   一瞬间,林怀君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。    ☆、白衣怨鬼(五)   “……意外。”林怀君沉默一息,接着又严肃道:“意外。”   何筱刚刚恢复,还半趴在何喻身上,听了这个无力的解释,更加纳闷:“意外和你脖子上的红印子有什么关系?”刚说完这句话,他像是想起什么,突然惊恐万状的一把逮住扶着他的何喻,语无伦次道:“哥!你说,你说这会不会是中了尸毒后的反应?快!你快帮我看看,我脖子上有没有这些红印子,快点帮我看一看!”   感情方才他虽动不了,两眼无光瞳孔涣散,但丝毫没有影响他听这几人的对话。   何喻原本也是一脸疑惑的盯着林怀君脖子上的红印,如今一听弟弟的这番话,不由头皮一炸,很配合的一手摸到他胸前的衣领,而后飞快的往两边一扯!   刹那间雪白的双肩骤然露出——这一幕看得林怀君深感一阵惊心动魄,令他包裹在衣下的肩膀都是骤然一凉。   偏偏那两个肇事者简直就是辣眼睛:一个很豪放狂野的袒露着白花花的胸口和肩膀,一个几乎快要贴上去一双眼睛死死将他露出的白皙身子环视一圈。   何筱很紧张:“怎样?哥!有没有,究竟有没有?”   何喻凑上去上上下下、左左右右的把他仔细看了一遍,松了好大一口气:“没有!”   何筱也不知是不是高兴过度,傻傻笑起,乐呵呵的道:“是吗?那真是太好了,吓我一跳呀,哈哈哈哈哈!”何喻搂着他也跟着哈哈笑着。   其余三人,林怀君盘腿坐着,一脸淡漠的看着他们,心里一丝波动都没有。寂尘和谢林则是一个表情复杂的低头看着他们,一个笑眯眯的抱着手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   总之这一时半会,林怀君觉得自己一个字都不想说。   另外那两人想法似乎与他一致,都是一动不动的矗立在黑夜中,默默听着跟前的两个少年人的笑声。   如果这时候还有人经过,一定会觉得这个场景很诡异,诡异中还带着丝丝的搞笑:   极黑的夜色下,有五个姿色惊人的男子。   他们两立三坐,其中还有一个衣裳半解,香肩半露的清爽少年被人搂着哈哈大笑。   试问,谁大半夜的在空无一人的小林子里衣衫不整?   再问,谁衣裳不整的时候被那么多人盯着,还能笑出来?   答案是很少有。   即便有,要么这人当真是勇气可嘉,要么这人……就是个傻的。   有何筱这么个活宝在,诸位前辈先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,什么也没听到。不想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此时的处境,衣裳也不拉的反手搂着何喻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。   他皮肤本就雪白滑腻,胸前的那两点小粉红此时没了衣裳的遮掩,暴|露在冷空气中十分扎眼!   寂尘似乎再也忍无可忍,在他的笑声中叹着气扶了额,极其无奈的提醒道:“没有红印子就赶紧把衣裳穿起来,如此衣衫不整的坐在这里,成何体统?”   何筱很听他的话,一面笑着拉上衣裳,一面还不忘林怀君脖子上的红印子:“前辈既然这东西不是中尸毒才出现的,那你到底是遇上什么意外,脖子上才出现这些?”   说来,林怀君一直很佩服何筱的想象力,还曾在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,就为了猜想他的脑袋里到底都有什么,而夜不能寐。   果然何筱此时的想象力再次爆发,不待林怀君说话,理着衣裳的手立即拍了一下,大声道:“我知道了!前辈一定是方才遇上了那些吸血的蚊子!”   “……”寂尘淡着一张脸看向他,缓缓道:“你见过什么蚊子咬了人后,会是这样的。”   何筱愣了一下,一手指着林怀君脖子上的红印子:“咬前辈的这些不就是吗?”   看他如此天真,寂尘似乎也突然卡壳了。   卡了半晌,一手幽幽放到唇前轻轻咳了一声,淡淡道:“那一定是只大蚊子。”   何喻帮着弟弟整理衣裳,诚恳的点头道:“我也觉得是只大蚊子,前辈你说是不是?”   一下子原本打算当看客的林怀君一瞬间又成了几人的视线焦点,无语之下,也不由得在心中悄然道:为何转了一圈,又回到我身上了?   万幸在他尴尬的时候,此事真正的肇事者终于发话,悠悠道:“是呀我亲眼看到的,是只好大的蚊子袭击了道长。”   何喻看弟弟,得意道:“瞧,我就说是只大蚊子!”   林怀君实在不想再谈这个话题,撇过脸淡声道:“十多天前我确实跟这只鬼祟照过面,但那日准备的不是很充分,故而险些有生命危险。且那日我碰到他,他只露出了一双鞋和腿,我想知道你们今日可否看到他的全部面貌?”   寂尘摇摇头:“行动速度太快,我只看到一个白影,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看清。”   林怀君点点头,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意外。   说话间,林怀君招手让何喻坐在他跟前。   伸手把了他的脉,林怀君道:“的确中了尸毒。”   何筱方才缓了许久,经过林怀君用灵力帮他调节现下恢复的不错,已经是能蹦能跳。   巴巴的坐去另一边,不安的瞅瞅林怀君,他道:“前辈那我哥和我现在情况怎样?”   林怀君放开何喻的手,又将一双手收到自己膝上,这才开口道:“不是很严重,定时清除就好,急不得。”   何筱吃了一惊:“什么?我的尸毒还未清除?”   说话的是谢林,他温声反问道:“这东西这样厉害,你觉得是清除一次就能彻底解决的?”   答案当然是不能。   但虽不能一次根除,可两位修为不错的前辈都表现的极为淡定,这让何家小哥俩也算吃了一记定心丸。   在林怀君帮何喻驱除体内的尸毒前,何喻还记着方才谢林为林怀君查看尸毒的结果:“谢兄你方才帮前辈看了,他的情况如何,有没有中尸毒?”   谢林道:“没有。一切正常。”   这个结果让俩小兄弟都很愕然,林怀君和寂尘倒显得很平常。   看他们很不解,寂尘淡淡为他们解答:“林公子修为强劲,尸毒对他无效。”   何喻小脸有些悲伤,嘀嘀咕咕了一句:“果然还是我们修为不够强吗……”   说罢在林怀君的示意下他坐正身子闭上眼睛,林怀君闭着目将体内的灵力运转一圈。   正要准备把手放在何喻背上时,何筱坐在一边歪着脑袋,冥思苦想了一阵后,不敢确定道:“我,我刚刚大概…好像看清他的样子了。”    ☆、入墓前奏(一)   闻言,寂尘垂下的手指微微有些弯曲。   谢林淡淡看他一眼,没有多说一句废话,直接道:“这是好事啊,你且说说看,他长个什么样子?”   寂尘似乎有些紧张,何筱道:“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,衣裳看起来有些破旧,除此之外也不是很可怕,那张脸雪白雪白的,除了一双眼睛还算好看外,没什么亮点。”   听此消息,寂尘微微曲起的手骤然松开,眉间的紧张感立即消失。   他的神情被还未开始为何喻驱除尸毒的林怀君看着,瞧着他林怀君这样想:寂公子虽一开始说的信誓旦旦,绝不是将军墓中的那位作祟。可面对欲显不显的真相,只怕他也有些动摇。   可看着他此时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,林怀君若有所思的问寂尘道:“将军墓中的这位,相貌惊人?”   寂尘一愣,似乎没想过他会开口,愣了之后才缓声道:“相貌极佳。”   林怀君沉默一阵,他虽忘了梦里柳玄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,可对他仅存的一点点印象来看,柳玄英确实俊美。   说是相貌极佳,倒也不算过。   对这白衣鬼的相貌,谢林有些不太满意:“你确定没有别的不对了吗?”   何筱仔细想了一阵,摇摇头道:“没了。真的没了,这家伙声音感觉还不错,可模样确实是貌不惊人。”   他这句还未完全落音,又伸出一手抓抓脑袋,抓了一会,他突然吐出一句至关重要的话:“不过你们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,我想了想好像真的有。这个地方就是他,似乎看不见东西。嘶,唉……也不是说完全看不见,只是基本上看不清。”   谢林挑了眉:“怎么说?”   何筱道:“他刚刚朝着我冲来,我实际是知道的,也很想往边上躲,可身子被他控制着,别说动一动就是转转眼睛都很难做到。也正是因为这个,他朝着我冲来时,我才有幸看到他的全貌。看到他的全貌后,我发现他的眼睛一片灰蒙,毫无一丝一毫的神色,又见他判断我的方向大致上只能瞧出我在那一块,至于我的具体位置,只怕他只能凭借自身的本领来判断了。”   闻言林怀君若有所思,寂尘的面色却愈发淡然,冷冷道:“尽快除了吧,他绝非我的故友,留着只会祸害更多的人。”   何筱也是如此想,赞同的点点头后,就听林怀君道:“罢了此事回去再议,方才我来时见他行色匆匆,可是寂公子伤了他?”   寂尘微一颔首:“正是。只是伤的不重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即便伤的不重,但他如此聪明,只怕清楚我们能伤到他,在伤势未好,亦或是不到七月半时,他必然不会再出现了。”   寂尘道:“这倒也是。只是近段时间我们都不用再出来了吗?”   林怀君道:“七月半前我们即使出来,也寻不到他。与其出来与他耗时间,倒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在七月半前驱干净他们身上的尸毒,毕竟这尸毒能够定住他们,万一之后到了七月半,他修为变强,我们需要何喻何筱帮忙的时候,他手疾眼快控住他们,那将是一个很不好的场面。”   对于他说的这个场面,寂尘方才似是已经有很深刻的体会,凝着一张白皙的脸淡然道:“我赞成,现在当务之急,是尽快驱除何喻何筱体内的尸毒。”   他们齐声赞成的话,谢林没有丝毫异议。   又商议了几句,林怀君再一次把手放在膝盖处,将体内的灵力在身体中运行了一圈,才开始闭目为何喻驱除尸毒。   今夜三人难得在天还未亮时就回了村中,与往常不同,这次他们刚刚进入屋中,就突然看见本该安静的村子中,聚集了不少村民。   除了年幼的孩子,熟睡在父母怀中外,其余的村民都候在屋外,有的站有的坐,姿态与动作皆不相同。他们姿态纵使各不相同,可眼底的神情,和翘首盼望的模样倒都是一模一样。   林怀君五人回来时,村中一片漆黑,他们也没谁需要点灯,就这样摸黑走在夜色中,压低声音悄悄商谈。   他们的动静很小,小到几乎可以忽视不计。故此在与众多村民们碰面后,两方人都愣住了。   呆在冷风中吹了一阵,林怀君道:“你们…为何不睡觉,都聚集在此?”   新的村长还未选出,老翁年纪再大,也扛着村长的重担,带领着村民们继续生活这。   而此时,大家都没说话,回答林怀君话的,仍旧是这位老翁:“我们就是睡不着,出来坐坐而已。”   寂尘保持着沉默,但他虽未说话,俊逸的眉却已皱起。   老翁躲避着他们探究的目光,杵着拐杖颤颤巍巍转过去,弯着背部,挥挥手用极其苍老的声音对其余村民道:“好啦好啦,都回去吧,回去吧。不管睡不睡得着的,都快点回去吧。”   大家在他的号召下,纷纷裹了裹身上的衣裳,有孩子的小心抱了自己的孩子,嘴中悄悄哼着童谣,哄着他们准备回屋睡觉。没孩子的,低着头,也不敢看林怀君几人,默默的拉着衣裳,打算就此离去。   看着他们的动作,林怀君面色一沉,凝声道:“你们在我们出去后,每晚都坐在屋外守到天亮吗?”   此话一出,老翁及众村民的动作都是一缓。   看见他们的动作,林怀君骤然感到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卡在咽喉处不上不下。   他有些难过,又有些气愤:“为何,为何要如此?”   晚上自他们出门的那一刻起,这些乡亲们就一起坐出来,在极其寒冷的秋夜中一坐就是一整夜。林怀君五人夜晚不睡觉,好歹白日也得补回来,可他们大家,夜晚不睡不说,为了不被他们发现,还要算着时间,看着天色稍稍有些浅了,就忙回到自己屋中,打着连连的哈欠,装作刚起床出门的样子,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。   要不是今日情况特殊,他们五人提前回来了,只怕他们的这种行为,林怀君这一辈子就要被瞒在鼓里。   见他们面色都有些轻微的变化,老村长不安的转回来。   看了他们一阵,长长叹了一息。   这息叹声结束,人群中上来一个壮实的男子,他大步靠近老翁,一把小心的扶住他。   老翁带着众多村民,再一次跪下了。    ☆、入墓前奏(二)   “五位道长每夜出门除祟,我们怎能心安理得的躺在屋内一事不做?”老翁声音苍老沙哑:“是以每日见道长们一走,我们就都会从屋中出来,哪怕知道能力微小,但每日让人放哨,若是道长们出了什么意外,我们就是拼了这条命,也一定要和那畜生斗一斗!”   林怀君咽喉一酸,放眼看他身后的众多青年男女,他们手中果然都握了不少武器。这些武器,有菜刀面杖,有钉耙锄头……   看着这些,一向淡泊木讷的林怀君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微热。他的一只手刚刚抹上眼角,身旁的谢林突然将手放在他的肩头,似作安慰。   跪着的年轻男女道:“几位道长我们都还是年轻人,能打能砍,身体好得很!实在不行你们看看,能否给我们安排一些事情,让我们也帮你们分担一部分担子!”   林怀君看着地上这一群铁骨侠胆的人,心中也燃起了一团烈火。   轻轻转着头,目光和他们每一个人接触到,他张开了口,却未发出任何一个字。   ——拒绝吗?当然是要拒绝的。   这个鬼祟怨气极大,别说是菩提村中老老少少一起上,就是他们现在都有些感到棘手。   如若说他们出了事,这些村民出来只会是死路一条。   ……可,明明该拒绝的,但看着这一双双燃着烈烈火焰的眼睛,看着他们的执着和坚持,林怀君拒绝的话,却无法说出口。   谢林似是知道他的想法,漂亮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。   缓缓走出来前,放在林怀君肩上的手轻轻一拍,仿佛在示意他安心一样。   缓步走到老翁面前,谢林弯下腰强行扶起他,张口道:“诸位的想法真的叫人感动,但感动归感动,我们却不能答应。”   老翁身后的青年男女抬头,激动道:“为何?为何不能?”   谢林笑着,语气和从前分明没有一丝变化,可听起来却斩钉截铁,不容商量:“因为这样实在太冒险了。”一句完毕,他接着道:“我用通俗易懂的话和大家说,隔行如隔山,这抓鬼的事我们比你们在行,假如我们出了事,你们一股脑的出来,一是给我们更添顾虑,二是稍有不慎,自己就赔了性命。是以这些事,大家就不必帮忙,我们自有办法。”   青年男女还有些愤愤:“但,但……”   谢林没给他们说完的机会:“不过若要说帮忙,那确实有个地方需要各位的帮助。”   众人立即住口,双眼发亮:“什么地方?!”   谢林弯眼一笑,妩媚妖娆:“我们的饭菜。”   众人都是一怔。   谢林不慌不忙,缓缓道:“正所谓民以食为天,如果诸位能承包了我们的饭食,我们会很开心的。”   一时间村中竟无比悄静。   隔了许久后,一青年男子才讷讷道:“好,好吧……那几位道长,你们,有胃口吗?”   何喻何筱同时吸了吸鼻子,使劲道:“有!实在是太有了!”   众人相互看了看,一人往自己屋中指了指:“那,走吧,下厨去!”   此语过后,众人都回了自己的家中,捉鸡捉鸭,渐渐忙了起来。   看他们的动作,何喻何筱五人都被村民们请到一处大桌子边,由老村长陪着。   见他们忙东忙西,人人脸上都是快乐兴奋的样子,林怀君深觉自己心中有些发堵。   这一张张村民的脸,朴实憨厚。只要谁肯对他们好一点,哪怕是那人本该做的事,他们都会感激涕零。   想到这里,林怀君袖中的手突然握紧。   在众人欢声笑语中忽地站起,低着头道:“我一下想起有重要的东西落在山中,饭菜好了你们先吃,不必等我,我很快就回来。”   何喻道:“前辈一个人去太过危险,不如我们一起去吧……”   林怀君打断:“不必。我去去就来。”   “道长……”谢林刚张开口,林怀君一手持了殇微剑,迈开脚步就大步走。   他心中有些乱,走到离人群稍远的地方,渐渐开始加快脚步。   等到再走远些,他的脑海中恍如一团浆糊,从疾步走转为小跑,到最后的快步跑。   呼呼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着,他什么都听不见,不知自己想去的目的地在何方,也不知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。唯一能够感受到的,就是心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!   当林怀君喘着粗气,抵达一处空无一人的地方时,突然抡起拳头狠狠打在一颗树上!   这一拳他没有运用灵力,粗壮高大的树木却都摇了摇,树干出出现一个深深的拳印。   为什么,为什么天下的百姓在受邪祟的侵扰,平白无故死了那么多的人,那些自持正道的仙门世家和强盛门派,却还有心情争锋相斗?   难道,难道他们看不见吗?   还是说看见了…却,不愿管……   只因为天下的百姓多是普通或穷苦,即便帮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,更不会有多少赞美的名声?   林怀君眼眶一红,又是狠狠一拳砸到树干上!   紧握的拳头受了伤,缓缓流出刺目的猩红。   但他毫不在意,杵在树干下气得浑身发抖——若真是如此,那么正道有何脸面唾骂恶人?   难道他们唾骂的时候,不会心虚,良心不会痛吗?   林怀君呼吸微微颤着,极其反胃恶心的道:“如若真是如此,如若真是如此,那么我宁愿去到西极之地,也绝不与这群伪君子为伍!”   他从未骂过人,也不知该如何骂人。只能以自己此时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,咬牙切齿的怒道:“枉为正道!枉为君子!着实让人恶心!”   他早已跑出很远,此时在的地方已经不属菩提村的范围,而已属苗疆之内。   林怀君自然明白些许,可他此时恼怒无比,只知用自己的双拳一拳又一拳的朝着那棵树猛砸一通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情缓解一二。   整颗脑袋都处在极度的混乱中时,他的耳边骤然炸出一道略有些刻薄的男音,这声音冷笑一息,不善道:“我当是谁跟这棵树过不去,原来是昔日强盛无比的林家少爷啊。”   此人特意将“昔日”两字吐得极重,叫林怀君这样不知人情世故的人听了都皱起眉来。   他收起血淋淋的双手,将双手隐在袖下,这才缓缓转过身,朝着声源处看去。   原来在他方才失控的时候,一群俊俏的男男女女不知何时已然靠近了他。   一转眼就遇见这么多的人,林怀君微微愕然,脸上却还是一片淡然。那群人就站在他的不远处,林怀君在的这处有些低矮,而他们就高高站在他的上方,讽刺的俯视他。   为首的是一个手持雪白折扇的青年男子,他一身湖蓝锦衣,衣饰华丽的有些令人不敢逼视。   不论他方才的言论有多不善,出于礼貌,林怀君还是向着高处的他们微微行了礼,欠了身子,道:“诸位认识我?”   蓝衣青年摇晃的扇子怒地一怔,随即“啪”的一声合起来。   这人看了看林怀君,其他男男女女也跟着他一同俯视他,看了一圈,确定没有认错人后。蓝衣青年的扇子又一次打开,幽幽扇了一阵,他对身后的伙伴道:“看看,看看。这就是昔日林家的人,如今家族灭了,他自己寄人篱下,连姓氏都不敢认了!”   他身后的一干男女哈哈大笑,像是在和他看什么笑话一般。   林怀君心情本就不好,如今被人如此嘲笑,他的脸色不由更冷了几分。他往日虽甚少说话,但不说话不意味逆来顺受!   都说死者为大,他们林家已灭,不论曾经是否有错,如今过了这么多年,世人也该多做些正事,少拿些陈年老事嚼舌根,更何况还当着他的面讽刺他们林家!   这任谁脾气再好,也是受不了的。   当下在他们的笑声中,林怀君便皱起了眉,面色愈发冰冷的朝这群人走来,想和他们理论理论。   当然倘若理论不听,那只能开打了!   岂知林怀君刚走过去,上面突然飞来一口唾沫,贴着他的衣裳飞过:“呵,家族都已经灭了,你这幅高傲冷酷的样子,还装给谁看?”   被唾沫贴着衣裳飞过的林怀君,神色一片楞然。   楞然之后,心中再无半点平静,全全转为滔天的怒火!   来人见他这个样子,只是更加轻蔑的一笑,讽刺道:“怎么?听说沈峰主也在这里,你巴巴的凑过来,想他帮你……”   这人话未结束,脸上突地结结实实挨了好大一拳!   这拳砸在他的右脸上,瞬间就是一片青紫,吓人无比!   林怀君双目冰寒,冷冷的看着他,猛地又呼一拳,冷言道:“我林怀君,永远用不着任何人的帮助!”   蓝衣男子一下挨了两大拳,嘴中骤然就出现一抹血腥。他身边不少娇滴滴的女修看到了,齐齐尖叫!   林怀君一手揪着他的衣领,不给他伸手抹去唇角血色的机会。   并一字一顿,淡漠霸气的道:“今日打你,一是为了我亡故的家人,二是就打你这恶心人的东西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宝宝们,此文十五号就要入v了~ 首先感谢大家的喜欢,这是我在晋江成功入v的第二本书,心中很激动也非常紧张。 因即将入v,所以这几天就暂时不更新了,等到星期一时会有一万字和大家见面。另外,既然入v了,就意为着日更要开始了~ 最后,宣传一下即将开的新书: 《千岁金安》 岐山有狐,人称九千岁。 此狐贵为狐神,身份尊贵法力无边。 然而——“男人,哦不,小巴蛇本千岁看上你了。” 将卿冷漠脸:“……” 漫天神魔汗颜:“千岁,您把眼睛睁大点,这哪是什么小巴蛇?这是黑水玄蛇啊!” 撩蛇成功后,洞房花烛夜当晚。 九千岁狐尾一晃,狐耳一动,往床上闭目一倒:“天天你来吧,我准备好了!” 将卿覆身上去:“好的~” 强大可爱狐狸受vs冷漠强大蟒蛇攻 《最强除妖师》 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传说,而我们这里的传说,就是史上最强除妖师! · 世上最浪漫的事,大概是在你被一头吃人妖怪堵住时,召唤出一只更强大的妖怪。 ↓↓↓ 然后,你们一起不要命的逃跑。 暴躁强大除妖受vs温柔体贴狐妖攻 (暂时文案) 《当初就不该下凡》 流玉是天界的高岭之花,身份地位尊贵无比。 哪知有朝一日奉命下凡,他,清风傲骨的仙尊,途中出现意外,缩小了。 看着自己小巧可爱的手掌,和过大的衣裳,流玉心中毫无波澜——变小不要紧,只要神力还在就好。 ……可惜,经过数次试验后。他发现:自己的神力暂时没了。 站在原地眨眨眼,流玉仍旧是波澜不惊:没了就没了,反正只是暂时的,现下又没有什么危险,用不着…… 还未想完,十来把大刀突然架在他的咽喉处:“打劫!” 风清道骨清冷受vs魔王流氓痞子攻 望大家支持一下,非常感谢! ☆、入墓前奏(三)   “恶心人?”蓝衣青年吐出一口血水, 扔开折扇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唇角:“林怀君啊林怀君,若说‘恶心人’这三个字,在我们这群人中,你是最没脸说这句话的人!”   林怀君抡起的拳头停在他脸的上方, 厉声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   蓝衣青年哈哈一笑,嘲讽道:“怎么百年不见, 曾经直来直去的林公子, 也有装傻失忆的一天?”   他的“天”字说的极其阴狠,此字刚出, 后边突然扑来一人,从林怀君背后袭来,一把绑住他的双手!   紧接着蓝衣青年趁此挣开他的束缚, 一脚抬起狠狠踹向他的小腹,再飞快封了他的灵力, 防止他暴起伤人!   林怀君小腹上挨了几脚,闭着嘴发出一声闷哼:“你们究竟是谁!”   在他身后绑着他的男子有些迟疑,道:“公子这小子不会是林家灭了,他受的打击太大, 失忆了吧?”   蓝衣青年抬了头,扬起下巴哼道:“哦?失忆了?”   仿佛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,他眸中亮起一丝光芒。一手摸过林怀君方才打的地方, 他缓缓道:“我听说人若是失忆,通常是想逃避曾经的某些过往。”   他身后一名紫衣女子尖声道:“我也听说过,是以对这类人最残忍的, 就是告诉他从前的所有。这就好比把愈合凝结的伤口,再次用力挖开,露出里面的血肉!”   听他们这样说,林怀君手指冷不防的突然一缩,明明很想知道自己过往的他,此时却突然想要逃开。   绑着他的男子仿佛察觉到他的动作,勒住他的臂膀愈发用力!   这群人中有一个粉衣裳的小姑娘,小姑娘满脸天真,从见到林怀君的那一刻起,她表现的就有些不安。   方才众人对着林怀君冷嘲热讽,哈哈大笑的时候,也唯有她皱着清秀的眉没有跟着笑。   此时听了他们的言论,其他人都纷纷附和,只有她现在最不起眼的角落,小声道:“不要这样吧,先把他交给沈峰主,这里毕竟是苗疆不是中原,万一谢……”   一位白衣女子瞅了她一眼,不悦道:“多事!没看到公子正在兴头上吗?”   粉衣小姑娘被她骂了句,畏畏缩缩低下头,似乎是很怕她的样子。   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,有人从地上捡起方才被蓝衣青年扔下的折扇,双手送到他的手中。   蓝衣青年随手接过,缓缓渡步到林怀君身前,够下头,用折扇挑起林怀君的下巴。  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阵,突然用折扇劈头盖脸冲着他的脸劈下去:“果然啊,我最见不得的人还是你。从前你高高在上,我拿你没办法,可现在不一样了。”   林怀君一声不吭的忍下了。   他不是不生气,但现下他被人勒住,灵力也被封住。若是忍不住脾气与他们硬碰硬,无疑是以卵击石,不自量力。   与其和他们大大动手,倒不是现在先沉下性子,养精蓄锐,等到时机到了再出手。   他这个样子,蓝衣青年似乎忍无可忍,衣袖突然往旁边一甩,怒道:“又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!”   他对他的这个神情似乎是恨之入骨,但见他如此动怒,林怀君却觉得有些纳闷。   不论是对谁,他什么时候不是这个样子了?   怎么别人不气,他却非要死抓着不放?   蓝衣青年不知他是如何想的,独自生了会气后,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玩的,唇角骤然翘起:“你忘了曾经的过往不要紧,我来一五一十的告诉你。”   看着他的笑容,听着他嘲讽的话,林怀君深知只怕大多数都是他为了让自己痛苦,而胡乱说的。   不是他对此人有什么意见,而是他自己表现出的种种行为,就已经让人无法相信。   于是林怀君所幸垂下头,闭上了眼睛。   可……对于自己的过往,他想知道,又不想知道。   想知道是因为他想弄清楚,为何世人会对他避之不及。   不想知道,是怕曾经的过往中,隐藏着什么尖锐的痛苦。   可惜蓝衣青年却不管他,自顾自道:“你猜你们林家是如何灭的吗?我来告诉你,你们林家当初的家主林震恬,也就是你的爷爷,他呀害死了……”   他的话说到这里,猛地停住了,再没往下。   林怀君闭着眼低着头,虽不知他为何停下,但高高悬起的心却猛地放下了一半,松了好大一口气。   等了一会,蓝衣青年还是没发出任何一丝声音,与他一起的那群人也仿佛凭空消失,没有丁点声音。   察觉到异常,林怀君连忙抬起头睁开眼睛,岂料这一看,登时吓得他头皮一炸!   原本漆黑无人的树林间,不知从何冒出一张张惨白可怖的脸!   这些脸,有悲有喜,有忧有怒,无手无脚一张挨着一张,密密麻麻,层层叠叠。像是一张张悬空的白色面具,都诡异的从树与树的空隙中幽幽探出。   而蓝衣青年和那群人就站在林怀君身旁,保持着同一个动作,一动不动。   这倒不是他们遇害了,而是被吓得浑身僵硬,呼吸颤抖!   他们不敢动,“白面”们却动得飞快。仅仅只是几息时间,就又有许多从黑暗中探出。   如此回忆可怕的一幕,林怀君从未见过,他一颗心跳的飞快,想起自己灵力尚被封住,无法用剑,心里更觉一阵无力。   “白面”们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冒出,将他们围在中间,眼睛恍若真人般眨了眨。   虽然眨着,眼睛里却只有一双漆黑的瞳孔,一丝眼白都没有。   这个场面,当真是惊悚无比。   然而更惊悚的,却在后面——这些“白面”眨眨眼睛后,一双眼睛突然间转的飞快,搜寻到林怀君时,一个个仿佛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一阵猛看!   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,从脚到头一连看了无数遍。   那种眼神,就仿佛是在看一件物品。   看着看着,“白面”们的脸上浮出不同的神情,有惊喜有热情,有亲昵有讨好——总之它们看得满足了,林怀君看得却毛骨悚然,脊背上的寒毛都纷纷竖起!   看完他,“白面”们似乎终于满足,纷纷移开视线,将视线转移到蓝衣青年及和他一起的那群人身上。   和看林怀君的神情截然不同,“白面”们一看他们,悲脸的变得愈发悲伤,那双漆黑的眼睛中渐渐滚出豆大的泪珠,口中发出呜呜的哭声,仿佛一个伤心到极致的人,在放声哀嚎。   喜面的,双眼顷刻弯成一条线,苍白的嘴角咧到耳根子。每每当它们开怀大笑时,嘴中无牙无舌,空无一物,漆黑一片。   忧面的眉毛挤到一处,幽幽的看着他们叹声连连,宛如一个思绪极重,愁眉不展的人在唉声叹气一般。   怒面的眉眼高高竖起,额头隐隐浮现跳动的青筋,鼻孔中粗气阵阵,口中也发出一个人气极时的哼哼声,一张原本惨白的脸,愣是气得涨红,在一片白面中最为显眼。   如今的林中,原本的寂静不在,变得哭笑一阵接一阵,满林的飞鸟都惊厥振翅,纷纷逃离这处阴森诡异的地方。   蓝衣青年和那群人被盯得寒毛竖起,一阵瑟瑟。   紧接着,一声幽幽的铃声突然透过无数的怪声,传入众人的耳中。   这铃声清脆悦耳,穿透力极强。   听着这个声音,林怀君袖下的手突地一动,脑海中浮现出一抹艳红的身影。与他的反应也不同,蓝衣青年等人听到这个铃声,面色白的更加夸张,都快险些能与那些“白面”相比。   “白面”们听到幽幽的铃声,顷刻收声!林怀君也开始不动声色的挣扎着,想要逃脱身后这人的束缚。   此时月光凄白,漆黑的树林中,一顶金色华丽的巨大轿辇幽幽驶来。轿辇是繁华的,抬着轿辇的“人”是众多的,就仿佛是众星捧月般簇拥而来。   当林怀君透过众多树木,看到这顶轿辇的轿身时,挣扎的动作蓦然一怔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不是谢林。   铃声渐渐近了,“白面”们纷纷避让出一条路,随后两排队伍整齐的红衣姑娘提灯缓来,她们轻纱掩面,手中繁华的琉璃灯放往两侧,只有最前方的两位姑娘才是将琉璃灯提在前方。   这些姑娘虽用了面纱掩面,可无论如何遮掩,也盖不住那倾国的容颜。只是唯一的遗憾,就是她们露出的那双眼睛,目光呆滞无光,明显是一具具驱尸。   是的,驱尸。   而唯一会驱使驱尸的,也唯有极地宫一处。   林怀君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失望:看来是极地宫中某位权势极大的人过来了。   繁华的轿辇缓缓行来,十六位貌美如花的白衣女子抬着轿辇。轿辇之上镶金镀玉,以华美的金线秀出栩栩如生的彼岸花。   轿辇周围突出的金角上,悬有几只透明精美的铃铛。每每风过之时,总会叮叮响起,一如催命。   风过,金色的轿帘微微浮动,轿内光火通明,印出一个斜斜懒躺的影子。   抬着轿辇的白衣女尸再走几步,轿内之人悠悠慢慢抬起一只手。   女尸的步伐瞬间止住。   “哎呀,我记得这里似乎是我的地盘,怎么正道的人如此放纵,不会……是没把我这个人放在眼睛吧?”轿内的人轻轻开口,声线妩媚妖邪。   妩媚中带着致命,妖邪中带着霸道。   仿佛一位说一不二的、权倾天下的厉害人物,一举一动都透着危险的压迫感。   听到他的声音,林怀君愣了一下:此人声线与谢林有七分相像,可另外三分……老实说,他不如谢林平易近人,也不如谢林俏皮可爱。   而谢林也不如他危险成熟,更不如他城府如此之深。   没错,就是城府深。   纵然此时只是看见一个影子,但林怀君就敢肯定,此人的城府和心机,必然是深不可测。   若是谁做了他的对手……林怀君低眸,他真想为那人默哀片刻。   正当他神游天外之际,蓝衣青年身子一抖,结结巴巴道:“谢谢,谢黎昕!你是谢黎昕!!!”   听此言语林怀君已经再次低下的头立马抬起,飞速向那顶繁华的轿辇看去!   谢黎昕!此人竟是谢黎昕!   谢黎昕斜坐在轿内,他语气散漫,听着他说话的态度,林怀君在脑海中幻想了他悠悠抬眉的样子:“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?你们正道一向觉得自己正直,百般看不起我们恶人,怎么今日一见,我竟不知你们会对一个失了忆的人百般刁难。刁难不说,怎么还要对人家说他从前的经历,以此来挖开他愈合的伤口。呵呵,这还真是正道中人啊!”   蓝衣青年等人被他说得面子有些挂不住,结结巴巴一阵后,林怀君身后的男子立即放手,人群中则有人道:“谢黎昕,你,你你……”他底气颇为不足,听得轿内的人轻声一笑:“我怎么了?莫非是被狗叼了舌头?”   听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,蓝衣青年等人面色都是又黑又怕,想要和他分辨什么,却偏偏又畏畏缩缩的不敢。   见他们这样,林怀君突然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。   他笑出这一声,蓝衣青年和他周围的男女修士都仿佛是见了鬼一般,眼睛闪过无数的神色,有同情,有不解,有复杂,还有惊悚。   这真的不怪他们,而是林怀君此人从来都是一个出了名的冷面人物,谁若是能见到他笑,那简直相当于是铁树开花。   可再怎样神奇的一幕,在此时出现,都叫人来不及感叹。   世人皆知,谢黎昕性情古怪,时好时坏,从没个准头。   林怀君竟敢当着他的面笑出,这简直就是纯属找死。   就在大家,包括那个蓝衣青年都有些为林怀君感到可惜时,轿内的谢黎昕却跟着他轻轻笑出,似乎心情好得很,竟还有兴趣和他说笑道:“怎么?刚刚我说的话,很好笑?”   林怀君如实回答:“我觉得是的。”   轿中的人沉默片刻,再开口,竟是深思了好长一段时间:“那你觉得我的哪句话,你觉得好笑呢?”   林怀君道:“就是哪句‘莫非是被狗叼了舌头’。”   谢黎昕“欸”了一声,声线柔和恬静:“是嘛?那也就是说你很喜欢这些俏皮话喽?”   林怀君心觉这位教主也不似传闻般的那样恐怖,又觉他和谢林声线有七分相似,不由倍感亲切:“也不一定,还是要看是谁说的。”   谢黎昕的坐姿换了一个,似乎是更高兴了些:“那如此说来,这位公子你很喜欢我了?”   林怀君点点头:“我想是的。”   蓝衣青年等人震惊了。   他们个个面色木讷,有些人还张大了嘴巴,半天都合不上了。   这不对啊,不该是这个反应啊!   谢黎昕对林怀君不是……怎么现在两个人很随意的攀谈起来了?   他们在这边想不通,林怀君却已经在另一边道:“谢教主,我有一事相求。”   谢黎昕道:“讲。”   林怀君行礼道:“是这样的,苗疆边境有处村庄,名叫菩提村。这处村里有一个鬼祟作怪。此鬼祟已经连伤几十条人命,在那处更是作祟四年之久,我与几个好友路过这处村庄时,答应村民除去这个鬼祟,但与他碰了两面,发现这个鬼祟心机极高,怨气极强。是以假若这月的七月半我们还不能除去他,还望教主出手相助。”   谢黎昕声线不知为何有些愉悦:“好啊。若是你们倒是还没能将他除去,那尽可来苗疆之地找我,我愿意出手相助。”   林怀君大喜,脸上又真心浮出一丝笑意:“谢谢。”   说着他这次抱了手,深深向他行了一个礼。   哪知这个礼还没行完,轿中的谢黎昕突然坐起,声音立即变了一个调子,不悦道:“你的手怎么了?!”   林怀君还未直起身子,听他说起这话,才想起自己方才情绪激动时拿树木出气的举动,心里突然有些慌,仿佛一个悄悄做错事被逮到的孩子。   他慌慌忙忙把手缩回袖中:“没事,没事……”   这话还没说完,蓝衣男子突然惨叫一声,身子腾空而起,狠狠撞在背后的树上,像是被谁一脚踢飞。   “……”   看着他飞出去的弧度,林怀君转头看了一眼,见他此时呻|吟着倒在一颗树上,周围的“白面”纷纷像看笑话般的围上去。   这——应该,就是所谓的现世报吧?   方才他带人围观自己出丑,还发声嘲笑自己,现在反过来,变成林怀君成了围观群众。   不,似乎他飞出去的原因……就是因他而起。   虽然说句心里话,林怀君并不喜欢这个人,也不喜欢他的这群同伴,可他手的问题,真的与他们无关。   伸手揉了揉脑仁,他快步靠近那顶繁华的轿辇,打算向里面的人解释一番。哪知,刚靠近,还未来得及说话,那些红衣女子提着的灯火印在他的面上,里面的人又怒一分,生气道:“你脸上的这处伤是怎么回事?!”   话刚说完,刚刚倒地的蓝衣青年再一次飞了出去!   这一次他比之方才,飞得更高更远,撞在树上时,撞得更狠!——一颗粗壮苍翠的树木,在他砸上时,轰然段成两段。   林怀君再次看着他飞出去的弧度,这次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,缓缓对轿内的人道:“打得好。”   谢黎昕从容接道:“还有哪里有伤?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手上的伤并不怪他,但我脸上的这处伤口,是他的错。”   谢黎昕用鼻音应了一声,林怀君接着淡漠道:“我不知哪里惹到他,总之他一见到我,就说出很难听的话,我想找他理论,结果他冲我吐口水,不仅如此还封了我的灵力,冲着我的小腹踢了几脚。”淡淡说完,他又补充一句:“哦,对了,他脸上的伤是我打的。”   蓝衣青年再一次高高飞起,一连撞断几颗树后,当他再次落地时,轿内的人低声发话了。   他也学着方才林怀君的话,诚心赞道:“打得好。”   蓝衣青年这下不死也是半残废,他倒在远处一动不动,也不知是晕过去了,还是单纯的想倒在地上喘口气。   “白面”们方才瞧着他飞来飞去,一张张脸也跟着他的方向左右移动着。如今他倒在地上,不少“白面”都纷纷围观上去,绕在他的四周悠悠哉哉的转着,似乎是在笑话他。   林怀君收回视线,原先和蓝衣青年在一起的人纷纷缩头缩尾,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,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。    ☆、入墓前奏(四)   轿内的人影微动了动, 他似乎是彻底坐直了,又似乎是将身子往前探了些。   红纱漫漫,清风浮动。   纱帘背后的人影妖致入骨,透过血色的轻帘, 林怀君募然发现红帐之后的人,额前似乎坠着一块绯色的宝石, 在闪烁着点点光芒。  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, 他心中颇为疑惑:谢林额前有一块艳红的宝石,而谢黎昕也是如此……难道, 他们苗疆人在额前处带一块红色宝石,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?   林怀君一直是个有疑必问的好学青年,就比如此时, 他刚有这个想法,就立即问轿内的人道:“谢教主, 我还有一问。”   谢黎昕道:“但说无妨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近日结识了一位苗疆的小友,见他今日额前带有一块红色的宝石。现在透过纱帘,我见教主额前似乎也有一块,敢问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?”   红帐内的人影突然一怔。   他似乎根本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, 一手摸了摸自己额前的宝石。这才开口先赞一句:“公子果然是独具慧眼。”   末了,他放下额前的手,声音充满了笑意:“若说特殊意义, 我也不知这到底算不算。我们苗疆人生来妖致漂亮,故此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。但人总有爱美之心,因此便有许多人喜欢在额头或眉心处带一块宝石, 亦或是用适合自己的颜色画上喜欢的花饰,如此容貌在宝石和花饰的衬托下,就显得更上一层楼。”   闻言,林怀君若有若思的点点头。   谢黎昕又道:“不过嘛,在额前带宝石属于常见,但在眉间画花却是很少见。”   林怀君不解:“这是为何?”   谢黎昕笑道:“因为宝石是已经打造成型的,但花饰却是要一笔一画用心描出的,故此带宝石的常见,在眉处画花的少见。若是谁带了宝石出现在你面前,那就等于是盛装出席,说明他很在乎你,想要让你看见他最好看的一面。”   他顿了顿,笑意愈浓:“可如果谁在眉心处画了花出现在你身边,那他一定是喜欢你,不仅想让你看到他最漂亮的一面,还想让你看到他求爱的心意。”   林怀君听了这段话,脑中突然晃过一抹艳红的身影,袖下受伤的手猛地一抽!   许是他的动作大了些,红帐后的人突地低声笑起来,道:“莫非公子身边,已经有人画了花时常在你眼前转?”   林怀君连忙抬头摇了摇,他摇手的幅度太大,动作也有些过于夸张,牵动着手上受伤的地方略有些疼:“没有,没有的事。”   谢黎昕见他边说着还边往后退,隔着红帐瞧他夸张的反应,想起他手上的伤,不由突然掀起红帐的一角!   林怀君见他掀起一点,还以为能一睹妖颜,不料那人却像想起什么,立即就悬崖勒马,连掀起的那一个角都缓缓放下,有些急切的回复道:“没有便没有,公子如此大的反应,莫非手上的伤被牵动了,就一点也不疼?”   林怀君闻言,立马止住不住往后的步伐,硬生生的把一双手藏到背后:疼自然是疼的,可再怎么疼,也比不上这种奇怪的感觉。   这谢黎昕…明明和他只是第一次碰面……不对,是连面都不算见到,可林怀君就觉得,这位极地宫的教主,这个西极之地排行第四的大恶人,对他,实在是太好了。   不仅帮他收拾了欺辱他的人,对他更是有问必答,还对他的伤……如此上心。   从前未失忆前林怀君不清楚,是不是也有人对他如此好。只是失忆后,对他这样好的,除了方寒,这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。但,多年前方寒大婚,关注和精力自然是放在万秋漓身上,而从那以后,林怀君便再没感受过被人关怀备至的滋味。   如今这滋味再次猛然浮现,不禁让木讷淡泊的他心中有些慌。   谢黎昕的声音仍旧低低的,也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什么,可对林怀君的细致观察,依旧叫林怀君慌乱不已。   因为他说——“你在慌什么?”   有那么一瞬,林怀君的心跳漏了半拍。   林怀君一直是个很诚实的人,要么不开口,要么开口了,就一定是心里的实话:“我,有些怕。还有些,感到很不真实。”   谢黎昕对他很有耐心,缓声细语,宛如在低声安慰叫他放松一般:“我在这里,有什么好怕的?你若感到不真实,我大可证明给你看。”   林怀君抬起头,胸膛内滚热的心砰砰作响:“如何证明?”   谢黎昕认真道:“你手上的伤还疼不疼?”   林怀君如实回答:“疼。”   谢黎昕道:“既然疼,那便能说明,这一切都是真的。”   林怀君闭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气:“你——对我实在是太好了。”缓缓睁开眼睛,他看着地面有些伤心:“我不知从前是不是也有谁对我那么好,但可惜我已经忘了。从前我有个好友,他救了我的命,对我关怀备至,可后来他结了亲,这些关怀自然再不会给我。”   他说着说着,竟有些哽咽,难过道:“我知道事情本该如此,可真的到了这世上再无一人关心,比如修炼到深夜没有人问候一声,比如从高处跌断了腿,自己一点点的爬回去,比如大病忽来倒在床上不能动弹……每到这些时候,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人问候一声,哪怕不是真心,是随口一说,也是很好的。”   最后一个字还未彻底落音,方才和那蓝衣青年一同羞辱他的人突然集体惨叫一声,齐刷刷的往不同的方向飞出,再狠狠的撞在树上!   林怀君还未完全从这些年的难过中退出,一脸愕错的看着那些躺在地上惨叫连连的人,再看看眼前红纱弥漫的繁华轿辇。   轿辇中的人心情仿佛非常不好:“没什么,突然看他们有些不顺眼,你继续。”   林怀君果然继续了,可这一次他全然脱离了方才的状态,干巴巴,木讷讷的道:“可单独了这么多年,与你只算第一次见,你却对我这样好,我心里难免有些怪怪的。有些害怕这种好只是转眼一瞬,或者这只是我的错觉,并不是真的。”   说完这句,林怀君收回藏在后面的手,静放两边。   对一个外人说了这么多,他也不尴尬,也不觉得有什么。只是感觉压在心里许久的沉重石头,突然间得到了些释然。   谢黎昕像是还等他说什么,默等了好一会,再没听到他说的话。他的声音才再次透过绯红的纱帐,低低道:“我保证,从你此刻遇到我之后,再不会独自一人。”    ☆、入墓前奏(五)   与谢黎昕再闲聊了几句, 林怀君便弯腰主动向他道别。   谢黎昕也不多做挽留,顺手带走蓝衣青年等人,和他告别道:“一路小心。若是有什么事,或是有哪些不长眼的敢招惹你, 大可报上我的名字,也可来极地宫找我。”   林怀君低眉感谢:“多谢教主。”   两人就此告别以后, 林怀君拍拍自己衣裳上的灰尘, 停停顿顿的走在漆黑难行的山路上。   山路蜿蜒难行,借着天上朦胧的月色, 他一边走着,一边回想着谢黎昕方才说的那句“我保证,从你此刻遇到我之后, 再不会独自一人。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。   值百思不得其解之时,突听前方的树林中传出一阵急切的声响:仿佛一个人在树林中急切的奔跑着, 气喘吁吁,步伐焦急。   这个时候,哪里还会有什么人在树林中疾驰?顷刻间林怀君立即戒备起来,不管手上的伤, 反手握上殇微剑!   岂知,来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,也不是什么赶路的凡人, 而是——一身红衣的谢林。   谢林还是今夜那身繁华艳丽的锦衣,踩着一双小巧漂亮的小鞋,借着月光看到前方的林怀君时, 脸上的焦急骤然不在,一抹清洌惊喜的笑浮现在他的脸上。   来人是他,林怀君隐隐睁大眼睛,一脸愕错,但心中却一下明媚了不少。   谢林双眼一弯,笑着走上来:“道长你方才跑得好快,我在你后面追的好苦啊!”他还喘着气,林怀君听了松开握着殇微剑的手,低眸轻轻道:“对不起,方才我失态了。”   谢林摇摇头:“谁还没有失态的时候?道长不必如此。”说话间他离林怀君更近了一些,走近后,他的步伐突地一顿,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,疼惜道:“你脸上的伤和手上的伤……”   林怀君把双手藏到袖下:“不小心摔的。”不知为何,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刚才碰到的事。   可五个脱口就出的谎话,说的叫他无比虚心,虚心得都将一颗脑袋深深埋下,不敢与他对视。   谢林站在他对面,一动不动,一字未说。   这股莫名的安静叫林怀君感到很不安。   直到过了许久,夜风吹刮着他的面,吹得有些冷了,谢林才终于浅浅叹出一口气:“道长真是……”   真是什么?他却没接着说下去。   唯有一双漂亮漆黑的眸深深看着他。谢林并不等林怀君的答复,默默上前一步,一双手就小心拉过他的手,接着天上凄白的月光仔细查看。   他似乎很心疼,一面看着,一面轻轻的吹着气,喃喃数落:“那么大的人了,还叫人担心。”   林怀君微睁了眼,净白的面上莫名的有些烧。   谢林没有看他,收回一只手,在自己衣内翻找出一个小药包,当着他的面把小药包打开后,从里面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。   林怀君并不精通药理,可见他小心的把粉末抖在自己的伤口处,又感觉这些药粉沾到伤口处时,一股清凉之意代替了原本的疼痛。便知这药粉是极好的东西。   谢林一字不发的为他抹药,林怀君看不到他的神情,脸上变得愈发燥热。试着缓解气氛道:“你身上为何会有这个东西?”   谢林继续着手上的动作,道:“我一向随身携带。”   他答复完这句话,虽看不到神态,语气明明还是宛如平时,可林怀君再憋不出任何一句话,半晌低眸道:“对不起。”   谢林动作一顿,终于抬头看他。看了一阵,温和道:“为何突然对我说对不起?”   林怀君低眸看着地面,很难过的样子:“我也不清楚,就是突然觉得,我该对你说这三个字。”   谢林缓缓一笑,用手指沾了药粉,小心抹在他脸上的伤上:“我早就说过,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。”   林怀君心中有些暖,抬头看了他许久。   谢林为他涂抹好药,笑道:“道长看我做什么?”   林怀君认真道:“你是个好人。”   谢林笑出来,收拾着小药包,视线却没从他身上移开过:“是么,有多好?”   林怀君道:“特别特别好,至少我从未见过比你还好的人。可我先前还曾误会过你,这真是……”   谢林收好小药包,长叹着打断他的话:“道长,对我别这样客气。至于你说我好,其实不然。我的好,也是对人的。”   林怀君诚心道:“即便如此,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。”说完这话,他眉中不经意的透出一丝忧伤,心里也莫名的有些难受:“你喜欢的那个人,若是被你找到了,那她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。”   他的这个神色自然逃不过谢林的眼睛,后者极黑的眸中转过一抹喜悦,肯定道:“是的,他若被我找到。这一世,我必定将我所有的柔情和宠溺,都全部给他。”   林怀君喃喃道:“那她还真是幸福。”   说话间,谢林小心牵着他的手,为他拨开小路两旁的树枝,轻轻道:“说来我一直有个疑问,想问问道长。”   林怀君被他牵着,抬眸道:“什么。”   谢林道:“这世间有无数种感情,其中一种,被许多人视为禁断。而我说的这种感情,就是人们常说的断袖之癖、龙阳之好。我想问问……道长是如何看待的?”   不知为何,林怀君觉得他说这话时,突然一改平时的胸有成竹,变得极其不安。   举目看着眼前的这一袭红衣,红衣艳丽妖娆。而红衣的主人却看着前方幽黑的道路,似乎突然间连回头的勇气都不见了。   沉默片刻,他还是诚实的说出自己心里的话:“断袖之癖啊,其实我并不是很反感。”   此话刚刚出口,他便猛然感到谢林的身子一怔。   林怀君接着道:“毕竟这都属人的感情,既是感情,哪里能对比出高低贵贱?若是真心,也并非不可。”   牵着他的谢林终于转身,黑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:“我也是这般认为。若是真心,又何必去管别人的言论。”   “道长。”谢林拨开前方的一根树枝,温声道:“我跟你分享一个故事吧。”   林怀君端正身体:“洗耳恭听。”   谢林道:“有一个人,他出生即算不上好,也算不上坏。说是好的,那是因为,他出生的家族是修真界中强盛无比的门派。说不好的,是因为这个门派被人骂作邪魔。他出生在这里,自然无人敢随意欺凌,可也因出生在这里,哪怕他真的什么都没做,也被人骂作邪魔歪道。”   “可这个人生来就活泼开朗,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,他不因自己的出生而欺凌弱小,也不因别人的话而自卑伤感。他很喜欢嘲讽他的那些人的风情文化,也相信若是别人和他相处之后,一定会对他这个人有所改观。于是抱有这些想法的他,不顾亲人的反对,毅然千里迢迢去到嘲讽他的地方虚心求学,想要接触到他们的风情文化,也想和他们做朋友。”   “可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好,在那个地方,别人都不待见他,说他是邪魔,骂他是妖孽,想尽一切方法让他出丑。但纵然如此,他也一直都初心不变。”   林怀君跟着他的步伐,一面感受着他的体贴和照顾,一面叹道:“这个人真是一个很纯善简单的人。”   谢林笑道:“在那处求学的地方,他碰到一个男子。那个男子正义冰冷,一向看不惯他们这些邪魔歪道,可他与别人不同,别人是痛恨并欺凌,而他偏偏是个正人君子,虽痛恨,却从未欺负过他一次。”   听到这里,林怀君突然觉得心里似乎有某处怪怪的。   谢林接着道:“不仅不曾欺凌,甚至在一个燥热的午后,他被大家栽赃嫁祸,被教学的先生罚扫整个山峰的落叶时,就是他最先看不下去,站出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扫把狠狠砸在地上生气道‘你不是邪魔歪道吗,那么乖张做什么!他们欺负你,你就不会为自己长脸打回去吗?’”   林怀君听得仔细,催促道:“后来呢?”   谢林回头看他:“后来啊,这个千里迢迢去求学的人,经过这一次,对他渐渐有了好感。虽然他对他仍旧是冰冰冷冷,也算不上有多好,可他知道,他对自己有了一点点改观。就是这一点点改观,让一向比较胆小的他狂喜了许久,也是从这时起,他开始偷偷的关注他,悄悄的跟在他身后,有时在他的坐席上送上一朵小花,有时见他没吃早饭,趁人不注意在他桌上放上几样亲手做的小吃。”   林怀君惊呆了,惊得愣在原地半响不走。   谢林拉他不动,回头道:“怎么了?”   林怀君看着这样妖致美丽的脸,结合他方才说的种种,由衷道:“你说实话,这故事中的人,是不是就是你?”   一般情况,和别人说故事,用什么第三人称,或者说我的一个朋友等等情况,其实都是在复述自己的事迹而已。   也不知为什么,在谢林说他要和他分享一个故事时,林怀君就直觉的想:其实,不论他说的什么,这个故事里的人,必然就是他自己吧……   谢林看着他没说话,林怀君又道:“这么说,你的那个‘她’其实不是‘她’,而是他?”   谢林剔透的双眸内浮出一丝无奈,悠悠摇了摇头,他道:“道长真是的,怎么不按常理出牌,真是……叫人好生尴尬。”   林怀君不依不饶:“真是你?”   谢林无奈的瞧着他,半响点点头:“的确是我。”   话刚落音,一向冷漠木讷的林怀君突然轻轻笑出来。   一时间,谢林微睁了双眼,又惊愕又纳闷的道:“道长在笑什么?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实在想不到原来曾经的你,居然如此纯情。”   此语一出,谢林牵着他的手微微一颤,别过脸去。   他这个动作一气呵成,可哪怕他速度再快,林怀君还是看到他微红的面颊。    ☆、初情窦开(一)   两人缓缓走在漆黑的夜色内, 一前一后,一红一白。   谢林小心牵着他,慢步走在路上,一边回着身子, 一边拨开拦路的枝条。   林怀君道:“你对人真是好,你倾心的人若能被你找到, 他必定很幸福。不过说来, 你当初为何不告诉他你的心意呢?”   谢林道:“我不敢。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,于我而言, 当年的他就像天上的烈阳,高不可及,无法接触。而我……只是地上的一株小花, 又哪里敢对他说。”   林怀君感到他的失落,心中有些酸楚。反手轻轻握住他, 林怀君道:“当年既然错过,那如今若是能再遇到他,你还是对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吧。虽然世人对龙阳之好确实有异议,可不管如何, 放大胆子试一试,总好过什么也不做,一次又一次的错过好。”   谢林看着他, 剔透的眼睛里笑意浓浓。他歪歪头,温柔道:“我也是这般想的。”   末了,他又道:“不过我这个人面对喜欢的人时, 很容易胆怯,所以道长平日要多多鼓励我啊。”   他这话说的俏皮讨喜,模样和语气都很像是家中小弟无比的乖巧可爱,无形间戳到林怀君内心深处的柔软。   龙阳之好自古就是禁断之恋,很少有人会如此明了的和另一个人说自己对一个男子的感情。可谢林,才仅仅与他相识几天,便如此信任他,甚至还愿意和他分享这等秘密。   这样想着,他莫名的感觉,谢林是真心对他,更可能并未将他当外人。   看着眼前这张好看到惊艳的面庞,林怀君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发,答复他刚刚的问题:“好。”   话刚落音,谢林便笑弯了眼。   几日后,燥热了许多日,天终于开始下起茫茫细雨。   细雨连绵朦胧,砸在落花上时,花瓣飞落了一地。   林怀君静坐在窗前,手中握了一只笔正低头细细描绘着几棵墨竹。他的画,干净简单。就像是他本人一样,单纯平静,有一种能叫人静下心的平和。   画了良久,他才将视线从画上移开,看向窗外。   窗外一改昨日的明媚艳丽,变得灰沉沉、白茫茫。   天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,朦胧的雨中透露出两道举着伞的人影。   两个人影一般高,都是在雨中欢快的转着手中的伞,把伞缘上的雨水转的飞起。   看着这一幕,林怀君不曾说话,站在他身边专心磨墨的谢林也不曾说话。气氛安静无比,除了窗外那两个转伞踩水的少年传出的声音,和淅淅的雨声外,宁静的让人心中掀不起丝毫波澜。   地上的积水被何家兄弟俩踩的很响,就是呆在屋内的林怀君和谢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   两人侧耳倾听一会,林怀君刚放下手中的毛笔,就听身旁的谢林一边磨墨,一边头也不抬的道:“飞花离树,雨点淅淅,原是最有诗意的美景……”   微微顿了顿,他笑道:“瞧他二人走得噼里啪啦的,真是毫无诗意。”   短短几句话,明明声色依旧,场景也并不特殊,却不知怎地竟突然带给林怀君一种家的感觉。   很宁静,也很安心。   积水被踩得四处飞溅,屋外满树碧绿,叶子经过雨水的洗礼变得鲜艳欲滴。   两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飞一般的转着伞,嘻嘻哈哈的在雨中嬉闹玩耍,一人黄衣,衣袖由风而起,乌发垂至腰间,一双多情的眼睛左顾右盼,颇有些风流的韵味儿。   一人白衣,唇角挂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,白皙的面颊明媚俏丽,丝毫不因为连绵的细雨而影响了心情。   “年轻真是好。”正仔细的看着那两个活泼的身影,窗前突然悠悠叹出一息。   听着这个声音,林怀君收回望着何喻何筱的视线,转为看向声源处。   声源处寂尘抱手倚在窗边,冰凉如线的雨丝在他前方的屋檐处滴落。他在看雨中的那对兄弟,可神情却像透过他们在回想什么一般。   谢林依旧不曾抬头,细心磨着手里的墨,轻笑道:“寂尘道长在惋惜什么?”   寂尘突然低了头,净白的侧颜俊得有些安静。   他沉默了许久,许久后淡淡道:“只是在惋惜某些回不去的时光,和再见不到的人。”这句一出,磨墨的谢林终于抬起头。深深望他一眼,他又将视线移到淡淡漠漠的林怀君脸上。见他也在看自己,心情似是突然好了大半,笑道:“想不到寂尘道长也是性情中人。”   寂尘回道:“谁还没有遗憾的过往。”   林怀君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,此时听了寂尘的这句话,心中忍不住一动:何家兄弟在此玩闹,姿态亲密笑闹不止……若,寂尘真是他梦中的君伏,方才透过他们所想的,只怕就是当年他和柳玄英的种种过往。   故此才有那一句“只是在惋惜某些回不去的时光,和再见不到的人”。   垂目细想着,屋外玩闹的兄弟俩却出了状况,只听何喻大声道:“嘿!你还敢撞回来!”   何筱道:“撞回来怎么了?明明是你刚刚先用力撞我的!”   何喻道:“胡说!是你先踢水在我身上的!”   何筱道:“我又不是故意的,谁让你站在我傍边?”   何喻大怒,推了何筱一把:“你小子是报复我呢?”   何筱也生气了,扔了伞大声道:“就是报复你怎么着了?谁叫你刚刚甩水在我脸上!”   “转伞水不飞出去那才是怪事了!你不也甩水在我脸上了吗?”“我那时不小心的,你刚刚明明是故意的!”“放屁,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故意了?”   屋内三人:“……”   “啧啧”几声,谢林道:“还真是少年,脾气大得很,一言不合就吵起来。”   寂尘抱着手在窗边摇摇头,显然无话可说。眼看雨中那两人都扔了伞,语气越来越激烈,就快要掐起来,林怀君再觉好笑,都不得不站起身子打算上前阻止:“上去把他们拉开吧,不然今日是没玩没了了。”   谢林点点头,和他一起出门提开已经掐起来的两兄弟。   何喻何筱平日看起来斯文乖巧,可两人一旦打起来,出手也是够狠。被林怀君和谢林提开,还用脚往对方身上踢水,边踢边骂:“我怎么会摊上你怎么个弟弟,一点都不知道尊重哥哥!”   那边道:“你嫌弃我,我还嫌弃你呢!你说我不尊重你,你又什么时候礼让过我!”   林怀君和谢林一人拎着一个,齐声道:“好啦,先回屋换衣裳!有什么事,等下乖乖坐下来谈。”   那两个也很齐声,大声道:“想让我和那个混蛋坐下来谈?没门!”   强行提着他们进屋,又由林怀君盯着两人换了衣裳,谢林转身去厨房做东西。   寂尘也进了屋,与林怀君坐在一起看对面冷战的俩兄弟,若有所思。   半响,谢林从厨房中回来,端回几盘饭菜,见那两人还抱着胳膊互相撇着脸,忍不住笑道:“你们还不打算和好?”   何喻抱手道:“你说的是跟谁?”   何筱冷哼一声:“刚刚谁在说话?”   见他们这个样子,林怀君三人都觉得好笑。   谢林端上饭菜,抬着碗坐下来:“好吧,我和你们说两个人。若是都提到这两人了,你们还要互相置气,不懂礼让和宽容的话,那我也没办法了。”   听他说要讲故事,林怀君是第一个捧场的。至于何家兄弟,虽说还在闹脾气,可还是微微侧了身子,纵然两人表面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。   谢林不管他们是怎样一副模样,慢声道:“我说的这两个人,你们一定不陌生。”   刚开头就算是增加了悬念,何筱有些忍不住,转过头来。   谢林的笑有些怅惘:“这两个人,一个是正道极为敬重之人,名叫沈子珺,一个是坐拥天下的大魔头,名叫江殊殷。”   话音刚落,桌边的几人都睁圆了眼。   想过他会说任何一对,也不曾想他会说这一对兄弟。   这一对兄弟,何止是不陌生,而是大名鼎鼎,如雷贯耳啊。   沈子珺,江殊殷。二人同为沈清书的弟子,自小一起长大,见过对方最辉煌的时候,也见过彼此最落魄的日子。   这样的师兄弟,明明该是手足情深,关系最是密不可分的。不料,这两人自小关系就差到极致,已到了无可忍受彼此的地步。   谢林道:“江殊殷乃西极七恶之首,而沈子珺是正道最敬重的人,两人注定陌路殊途。世人都知他们关系差到极致,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。”   事关西极首领和正道最敬重人的秘密,何喻何筱都顾不上和对方赌气,都将身子转回来,激动道:“可我们从小都听世人说,他们就像是水和火,永远都不能相容的。”   谢林道:“那只是表面而已,其实他们的关系挺好,只是这两人都太过骄傲,不肯先一步向对方低头。可是现在江殊殷被封北海,沈子珺哪怕再如何后悔当年,见不到就是见不到。我听说,江殊殷成恶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俩置气时打的一个赌,当时是解气了,可后来却是物是人非。”   何喻道:“赌约的事我也隐隐听说过,假若真是因为这个赌约江殊殷成了恶人,再也不回来,而沈峰主和他关系明明很好,只是嘴上不说,那江殊殷走后,沈峰主他……他该有多伤心?”   谢林道:“是啊,我听说江殊殷走后,沈子珺快要疯了,搜寻着他的所有,发疯般的折磨着自己。可纵然他如此,江殊殷也再回不到当初。所以你们两个啊,明明关系挺亲密的,怎么就不能多多容忍一点对方,时常打打闹闹的,不像对兄弟,倒像对冤家。”   何喻何筱互看了一眼,冲对方做了个鬼脸,吐舌道:“哎呀,知道了知道了!”    ☆、初情窦开(二)   果然少年人的怒火, 果然说过就过,当日夜里两人就和好如初,欢天喜地的挤到一起,裹着被子坐在火旁说着悄悄话。   几日前, 村长见他们五人住在一起实在挤,便和附近的村民商量了又腾出一间屋子。经过商量, 何喻何筱还有寂尘睡一起, 林怀君和谢林则搬到新的住所。   不放心过来看了一眼,见这小哥俩和好如初, 坐在一起如漆似胶,渗得同屋的寂尘面无表情的抖着满身的鸡皮疙瘩,林怀君终于能够放心回去。   回去时, 谢林又在厨房内精心做着什么小点心,林怀君也不好打扰, 坐在桌边点了油灯翻开一本书。   看了半响,修长的指尖划过书本上黑色的字迹,最后停在“‘情’之一字,最是甜蜜”一句上, 林怀君终于发觉脖子有些酸痛,忍不住抬起头来。   对面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坐了一个红衣男子,他一手杵在桌上托着脸, 一双眼睛内似乎溢满了万般温柔,每每笑起来时,让林怀君总感觉他眼里的温柔, 像是就快要溢出来一样。   他今日再次换了一身衣裳,俏皮和妖娆结合着,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。   他在看他,微微弯着眼,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,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他。   透过桌上的烛光,林怀君发现,自己的影子倒映在谢林眼中,剔透清晰。而在他的眼中,唯一如此清晰明显的,就唯有林怀君。   察觉如此的林怀君心中一跳,不再敢看他的眼睛,合上书、撇开脸从座位上站起来:“你,什么时候回来的。”   谢林姿势不变,只微微抬了头:“我很早就来了,只是见道长看书看的很认真,就没敢打扰。”   屋外夜色朦胧,伴着月色,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一些明显的景物轮廓。   雨还在下,似乎比先前的还要大上许多。   那些坠下的雨滴,犹如黑夜中的繁星,一点一点,晶莹剔透。   林怀君垂眸一阵,也想不到自己该说些什么,便只好走到一旁,将窗户关上。   回头之际,谢林还坐在最初的位置上,他微披了一件红色外衣,懒洋洋的杵着手看着林怀君。   看了他一阵,林怀君道:“方才我见你在厨房,似乎是在炖什么东西。”   谢林终于放下手,道:“前几日道长颇为辛苦,这几日难得闲下来,我白日便到河中捉了一条鱼,打算炖成汤给你补补。”   林怀君再次坐到他的对面:“真是麻烦你了,说来我还从没为你做过什么……”   谢林道:“如果道长喜欢,我每天换着花样做给你。至于你说你从没为我做过什么,其实不然,你有为我做过事。”   林怀君疑惑,纳闷道:“我为你做过什么?”   谢林笑笑,看着他温声道:“只要道长每日开开心心、健健康康的,那我每日的心情也会很好,如此一算,岂不是你每日都有为我做过一些事?”   他这样说,声音又轻又柔,林怀君一颗心跳得很厉害,面上也微微有些烧:“不要乱说。”   见他如此,谢林心情似乎好得很,哈哈一笑,乖巧道:“好,我不乱说了,道长不要在意,我这就去厨房看鱼汤好了没。”   林怀君感觉似乎有哪里怪怪的,可细想之下又找不出究竟是哪个地方奇怪,只好在谢林的喜笑声中硬着头皮目送他出去。   再次回来,谢林果然端来了鱼汤,他准备了两个小碗和两只小巧精致的酒杯。   放下这些东西,谢林细心为他添上一碗汤,汤味香醇沁心,环绕在林怀君鼻尖,勾起他的味蕾。   看着碗中丝滑皎白的鱼肉,林怀君注视一阵,惊然道:“你把鱼刺都挑走了?”   谢林道:“鱼肉虽可口好吃,可总有鱼刺惹人讨厌,稍不注意就会吃下去。所以我想与其吃的时候百般小心,倒不如一开始就把这烦人的问题处理干净,等吃的时候就是开开心心毫无顾虑。”   林怀君赞道:“你有心了。”   谢林一笑,没有说话。又再次去了厨房。   此次回来,他手中多了一壶酒。见到酒壶,林怀君面上明显一僵。   这点小小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谢林的眼睛:“道长怎么了?”   林怀君沉默片刻:“无事。”   话毕,谢林为他倒酒:“我的酒道长可定要尝一尝,这酒许多人想喝可都还喝不到。”   林怀君本想婉拒,可见他如此热情,再听他说了这样一句话,心中莫名有些不忍心拒绝。在他倒好酒送到林怀君手边时,林怀君心想:闻着确实香,可惜你这美酒我是真的不会喝。   虽是如此想,手上却毫无迟疑的接过酒杯,面无表情的一饮而尽。   辣,除了辣,就只有呛!   林怀君不知道如何品酒,可也不晓得打哪来的想法,谢林身份不明,但尽管如此,只要是他说好的,林怀君就觉得一定不会差的。   就比如现在,谢林说他的酒是好酒,林怀君丝毫没有疑心他的话。只觉得自己只怕是此生无福,享受不了美酒了。   他这个人向来面无表情,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事都依旧如此。故而这酒他觉得辛辣呛人,心中也闪过千种想法,万种遗憾,可表面却还是从容淡定。   面无表情的放下杯子,眼刚一抬,视线就立即与谢林相触,他立即会意,肯定道:“确实是好酒。”   果然如他想的一般,谢林显得很高兴,修长好看的手再次提起酒壶,又为他满上一杯:“既是好酒,那道长多喝些吧。”   林怀君:“……”   酒倒好,他却半天不动,看着那杯酒发呆。   谢林不解,靠近他柔声道:“在看什么?”   林怀君收回视线,默默道:“没有什么。”   他的样子,哀伤极了。心情复杂的看一看谢林,再看一看酒杯,最后还是哀伤的抬起杯子将这杯酒喝尽。   ——果然,还是辣呀!   万幸喝完这杯酒,谢林没再为他满上,而是坐在他的身边用小勺舀了一块鱼肉,喂到他的嘴边。   鱼肉是白的,小勺也是白的。   再看喂食的人,嗬,真漂亮!   就这他的手吃下去,林怀君面不改色,突然觉得自己哪哪都好,除了眼前的事物有些花,脑袋还有些晕外,真的是神清气爽,相当的有干劲。   至少他真没有过如此热血沸腾、什么都想去做一做的感觉。   明明这碗鱼汤该他自己喝的,可许是谢林喂的顺手,林怀君吃的也开心,一碗鱼汤就这样喂完了,并且毫无不对劲的地方。   吃完鱼肉喝完汤,谢林有些失神的放下小勺,当着他的面提起酒壶就这样猛喝一阵。   林怀君不语,喝了几口酒的谢林却是惊过来。放下酒壶,他低眉道:“对不起我失态了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无妨。”   此语一出,谢林松了一口气,重新坐下来。   屋外雨小了很多,看看外面的天色,谢林又为他倒了一杯酒:“雨就要停了,要不然等雨停了,我们就到外面去。”   林怀君很从容的抬起酒,向他说了一声谢谢。   喝下后,他才问:“到外面做什么?”   谢林道:“我跳舞给道长看吧。”   林怀君脑袋有些迟钝,半天才道:“跳舞啊,好啊。”   小半会后,雨真的停了。   小屋外,夜沉、月斜。唯有月色的朦胧,四周浓雾悠悠,一汪潭水倒映着二人的影子和天间的月亮。   两人去到空无一人的小树林中,林怀君寻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坐下,他黑发高束,面容俊美,不苟言笑。   晚风轻轻拂过他的面颊,吹起他耳边的乌发,一派俊逸清雅。   谢林着一袭红衣,青丝及腰,以冷风为伴,轻举一手就此跳舞。他生的本就妖娆,如今一舞更似百花芬芳,倾国倾城。   纤细的腰肢随着动作摇晃,大红的衣裳犹如嫁衣般艳丽,歌颂了似火的年华!   媚眼如丝,一举一动都似勾人的妖孽。月光倾洒,白雾滚滚。   水中倒映着他倾国的风姿,腰间铃儿叮叮作响。   突然间,谢林朝他一笑,刹那羞了百花,避去圆月!   宛若牡丹一放,尽是倾倾国色!   有那么一刹那,林怀君只感自己心跳骤然加速。   月色静好,繁星点点。   清风吹皱那一池秋水,浓雾飘渺间,唯见那抹红衣翩翩,舞者顾盼倾城。   腰间银铃作响,一如伴奏的美乐。   景,是美景。   人,亦是美人。   林怀君看着那翩翩佳人,心中惊叹之余,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找出一支笛子。   笛身玉白,系一根金色的穗。   林怀君将笛子凑到唇边,轻轻吹奏。   霎那间孤寂的曲子在夜中响起。笛声肃然,凄缓!   亦如万花齐放般壮烈磅礴,恍若红尘的生死不见,又如黄泉碧落的不离不弃。曲如人,简单而漠然。   跳舞的谢林动作微微一顿,眯起漂亮的眼,神色似乎惊了一瞬。可一瞬过后,他又重新笑起,舞动着血红的衣裳。   他的舞漂亮蹁跹,好看却不阴柔,有种男儿的英气,却又带有致命的妖娆。   像是蓦然盛放的彼岸花,艳红更是惊世。   许久过后,谢林的舞蹈结束,林怀君的笛声,却并未就此停下。   谢林缓缓走过来,坐在他身侧,看着他恬静的侧颜。   林怀君很认真的吹着笛子,谢林则安安静静坐在一旁,品味着笛音。   终于,几曲末了,林怀君放下玉笛,谢林拍手称赞道:“道长的笛音真是好听。”   林怀君没说话,看着谢林好一阵,突然伸手揉了揉眼睛。   脑袋晕得愈发厉害:怎么有重影了?    ☆、初情窦开(三)   林怀君正规规矩矩的坐在石头上, 双手放在膝盖上,两眼平视前方。他腰板挺得笔直,俊俏的面容一片平和。   坐姿无比端正、腰板挺得无比笔直、表情无比严肃。   “怎么了?”谢林凑过来,察觉了他的不对劲。   林怀君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好, 推开他靠的太近的脸,底气十足的道:“我很好!”   谢林有些迟疑:“你确定?”   林怀君肯定道:“我很好!”   经过确定, 谢林虽仍有怀疑, 还是坐回去。   一片寂静中,林怀君端端正正坐在石头上, 谢林回眸看着他,两人都不曾说话。   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,以及一只灰不溜秋的松鼠从林间窜出, 停在他二人面前歪着头。   谢林:“……”   松鼠小鼻子左右嗅嗅,两只小爪立起, 好奇的看着谢林。   谢林无视松鼠的存在,看向林怀君:仍旧一副端正模样。   他极为不解,根本不清楚出了什么事。   犹豫很久后,伸出一只手在林怀君面前晃晃:“没事吧?”   ——岂料这次事态严重了, 那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。   谢林吓了一跳,连忙站起来双手扶住他的肩头,唤道:“道长!道长!”   林怀君眨了下眼, 看着他,底气十足:“我没事,我很好。”   “……那, 好吧。”再次坐回自己的位置,谢林视线丝毫不敢从他身上移开。   松鼠见对面没人理自己,便回到树上又飞快跑下来。只不过这次它带来一颗松果。这只松鼠离谢林最近,它一边用四颗门牙飞快的剥壳,一边用乌黑的眼睛盯着谢林。   待松果可以吃了,便咬一大口,塞得两边的腮帮子都是鼓鼓囊囊。   谢林看着它,它嚼得飞快,磕得超响!   谢林不看它,它吱吱一叫,待他回头又磕得巨响。   来回几次,谢林颇感无语。   就在谢林无语松鼠的时候,林怀君终于主动和他说话了!回头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看,那有只松鼠,你快把它抓过来孵我!”   谢林身子一怔,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:“抓过来孵你?”   林怀君模样全然不似开玩笑:“你又不肯孵我,我想从蛋里出来不就只能靠它孵了。”   谢林震惊到不行,已经没了往日的平静。   他一字一顿:“你什么时候在蛋里?”   林怀君莫名其妙看他一眼:“你不要明知故问好嘛?”   谢林看看他,又回头看看那只磕松果磕得巨响的松鼠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觉得有问题的不是他们,而是自己!   林怀君见他毫无动静,皱眉道:“快去把它抓来啊,等会跑了你负责啊?”   谢林瞧一眼今天的月亮,只觉得格外刺眼。   倒是再看那只松鼠的时候,松鼠不知为什么突然一愣!然后胖胖的身子转了一面,用屁股对他。   还未等谢林有所反应,林怀君的声音又传过来:“快去啊,我只是个蛋没手没脚,难道你让我自己滚过去抓它。”   谢林沉默一会,站起身子道:“你是不是醉了?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没有。”   谢林抿了一下唇,心中顿时清明不已:果真是醉了。   既是醉了,那自然是醉者为大,虽然他提出的这个要求比较奇怪,可谢林还是去了。   说来也奇怪,这只松鼠胆子异常大,见谢林过去一点也不怕。仍旧抱着自己的松果啃的起劲。   谢林将它抓住,松鼠丝毫不作挣扎,将那枚果子抱得紧紧的。   那模样,就仿佛谢林会抢劫它一样。   只是将松鼠抓住,他疑惑了:怎么孵呢?   林怀君淡淡的看着他,一言不发。   良久:“放上来。”   谢林有些无奈,还有些好笑,左看右看考虑将松鼠放哪。就听林怀君提醒:“最上面。”   于是,他依言将松鼠放到他头上。   那松鼠乖乖坐在林怀君头上不跑不闹,晃着大尾巴,细细嚼着嘴中的美食。   林怀君很高兴:“我快孵出来了!”   谢林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。   他不说话,林怀君又道:“我要孵出来了。”   说着他和松鼠一大一小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谢林!表情同步,眼神清澈。   谢林:“……”   林怀君坚持不懈,继续道:“我快孵出来了。”   谢林没说话。   他又强调:“我马上就要出来了。”   这一刻谢林觉得如果他再不回答,这林怀君一定还会继续重复,直到他回答为止!   于是谢林配合着点头:“嗯,你要出来了。”   此话刚完,就见小树林中突然冒出三个人,这三人都只是披着了外衣,散着头发,高的那一个提了灯笼,其余两人都是挤在他身边四处张望。   望见这边的谢林和林怀君后,矮一些的两个人跑过来:“谢兄!前辈!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,叫我们好找啊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两人都一脸愕然的停了步伐,站在原地看着头顶松鼠,一脸漠然的林怀君。   “……”   寂尘走过来,看见林怀君这样,也是好一阵的失声:“他这是,怎么了?”   谢林道:“怪我。”   寂尘道:“怪你?”   谢林点点头:“怪我不知道长酒量不好,给他喝了酒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何筱结结巴巴的消化着这个消息,一手指着林怀君道:“你的意思是前辈他,他醉了?”   谢林道:“是的。还醉的不清。”   何筱道:“有多严重?”   谢林由衷道:“告诉你们,等他酒醒了,你们千万不要告诉他。”   三人都点点头。   谢林一手指着他头顶的松鼠:“看见这只松鼠了吗?”   寂尘三人齐声道:“看见了。”   谢林一手搂住林怀君:“他现在醉的很厉害,以为自己是一枚蛋,非要我抓这只松鼠来孵他。”   寂尘三人:“……”   谢林望着林怀君,语态无奈:“不仅如此,他还觉得他就要孵出来了。”   “……”寂尘道:“那真是挺严重的。”   似是为了证实谢林的话,林怀君被他搂着,一字一顿,很认真很认真的对搂着自己的谢林道:“我就要孵出来了。”   谢林莞尔,和煦道:“是的,你快要出来了。”   何喻何筱一双眼睛瞪得巨圆,寂尘似乎有些想笑,见谢林看过来,诚实道:“有些可爱啊,是不是谢兄弟?”   谢林朝他扬了眉,缓声道:“在我眼中,道长一向如此。”   寂尘“啧”了一声,提了手中的灯笼,提醒道:“先回屋吧,刚才下过雨空气还是冷的,他现在醉了灵力没法护体,当心第二日着凉。”   听他说了这句话,不等谢林回答,何喻就道:“我来背前辈回去吧,要不然着凉就真的不好了……”   不等他说完,寂尘一把就揽过他,和蔼道:“你走你的就好,林公子的事自有人操心。”   何喻被他揽着走,还没明白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,就听后面的何筱惊呼一声,惹得他心中一动,连忙回头看去——只见一身红衣的谢林拦腰抱起林怀君,很轻松的大步跟上他们。   再看看他怀中的林怀君,一脸淡然,一动不动的顶着头上的松鼠,默默看着他。   “…这,这……”结巴了一阵,何喻都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,寂尘揽着他走,头也不回的大步前进,一面问他:“说不出话就对了,你有没有感觉心中莫名有些难过?”   何喻经他这么一提醒,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处,仔细感受一番点头道:“真的有!”   寂尘难得一笑:“难过就对了。”   何喻不解:“为什么?”   寂尘道:“不为什么,等你们再懂事些,见过的东西再多一些,你们就懂每每这个时候,为什么总感觉心里很难过了。”   因林怀君醉了,寂尘三人先送他们回屋。   回了屋子,谢林将林怀君小心放在床上,弯腰替他脱了鞋袜,又为他拉上被子。   看着林怀君顶着只松鼠坐在床上,寂尘三人连连侧目,侧目几次一道艳丽的红影挡去他们的视线:“不知三位深夜找我们,有什么事?”   何筱讪讪收回目光:“本来是睡不着,过来找你们玩的,不过现在……我们还是回去了。”   谢林点头笑道:“等道长明日醒了,我们再一起过来,至于现在因为他还醉着,我也就不相送了。”   何筱道:“相送就不必了,现在夜也深了,我们这就告辞。”   嘴上虽说不送,可谢林还是把他们送到屋外,看着他们渐渐离远的背影,又提醒道:“明日道长醒了,今日的这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。”   何喻转过身子,远远回道:“放心吧,我们不会说的!”   关上门,便又是只剩林怀君和谢林二人。   林怀君仍然呆呆坐在床上,见到他慢慢走过来,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就一路看着他走过来。   谢林过来什么也没做,只是又替他拉上被子,便浅笑着坐在他的身边也看着他。   两人中最先说话的是林怀君,顶着头上的那只松鼠好一会,松鼠的温度捂得他的头顶热乎乎的。感受着头顶的温度,林怀君心中很高兴,虽然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高兴个什么劲。他觉得自己的这种高兴,不能没有人一起分享。   于是,仔仔细细看着谢林,一双眼睛亮晶晶:“我出来了!”   谢林陪他坐在床上,模样温柔得不像话:“嗯,你出来了。”   仿佛历史重演,林怀君继续道:“我出来了。”   谢林有些失笑,很温柔的绕开他头上的松鼠,摸摸他的发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林怀君看着他,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漂亮又温柔的人。   看了一会,他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!   轻轻向他招了招手,谢林果真低下头。借着他低头的瞬间,他将手飞快环住他的脖子,迫使他压低身子。   谢林突然被他环住,还未曾挣开,林怀君便突然毫无预兆的吻在他唇角。   柔软的唇,与主人一样诱人。   松鼠愣了,瞪圆了双眼一动不动的瞧着那吻在一起的人儿。许久,它突然浑身一抖,抬起小爪爪捂住了自己的双眼,撇开脸,颇有些不忍直视的模样。   扑在林怀君面上的呼吸有些炽热,还有些颤抖。   被他搂着的人心跳的很快,很响。在安静的环境中,林怀君听得一清二楚。   谢林睁着眼睛,呼吸颤抖着,满眼尽是不可思议。   林怀君水唇与他分开,清澈的眼内一片坦诚。   见他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,林怀君也不放开他,依旧将他圈在臂内。犹如宣誓般,很骄傲的对他道:“被我亲过了,你今后可就是我的人了!”   谢林看着他,看了终于是忍不住的将他扑倒在床!似是仗着他现在醉了,谢林狠狠吻上他的唇,双手飞快将他困在自己身下。   “林怀君。林怀君……”一声接一声的轻轻呼唤着这个名字,谢林发觉自己就快失控。   只好用力吻了他几下,便坐起身子不言不语。   他握紧了拳头,身子因为隐忍有些颤抖。方才的抽身,只是害怕控制不住自己,做出后悔莫及的事。   可惜他有心隐忍,醉酒的林怀君却主动凑上来,也不知他在想什么,偏生就是要抱着谢林,一边抱着,一边一字一顿的对着空气宣誓:“我的。我的。我的。”   谢林被他抱在怀中,忍的痛苦,心中却是愉悦的。一手摸上他的手,痛并快乐的低声答复他:“我是你的,你也是我的。”   听到他的答复,林怀君很开心,虽然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,喝下的酒劲却是终于彻底上来,在他净白的面上映出一抹绯红。   紧紧把谢林锁在怀中,他抱着他坐在床上,当着一只早早跳到枕头上的松鼠的面,在谢林的脸上亲了一下。   谢林感觉自己某处难受得紧,可尽管如此,他还是配合着坐在他的怀中,任由他再亲几下。   事实证明,醉酒的人,真的认真不过三秒。   如今谢林黑着一张脸,浑身僵硬,坐在林怀君的怀中一脸难受。原来刚刚抱着他的林怀君,突然从储物袋中掏出了几本书。   他掏出的书,若是其他的什么普通书册也就算了。   可偏偏,竟是几本龙阳之恋的《春宫图》!   他掏出这几本书也就算了,可他竟当着谢林的面,认认真真的看起来!   林怀君一页一页翻过去,谢林在他怀中听着这翻书的声音只觉得非常刺耳。   心思复杂,浑身难受的谢林,终于在即将坚持不住的最后一刻悬崖勒马。马是终于勒住了,可谢林感觉自己也差不多快疯了:“你,你怎么会有这种书?”   林怀君抱着他胡乱翻了几页,诚实道:“前几月收邪祟,我看它们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,就顺手捡了。”   “……”谢林深呼吸一口气,再开口声音已然比方才嘶哑数倍:“是么,那你平时可曾看过书中的内容?”   都说醉酒的人字字吐真言,林怀君平时都说真话,如今就更是如此:“没有。”   谢林道:“没有就好。还有下次你收了邪祟,若是见了他们掉了什么奇怪的东西,就比如这些书,别再捡了。”   林怀君抱着他,面颊有些红,很不能理解:“为什么不让捡。”   谢林从未感觉自己有这么诚恳过:“因为你要是再捡回来,我就真的压不住了。”   闻言,林怀君很认真的板着他的脸看了眼。   看了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,他的视线就又移到手中的书本上。   这本书文字甚少,只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图片。   歪着头翻来覆去研究很久,林怀君还是没搞懂里面的内容,只好把书直接放在谢林眼前,问他:“你看他们在做什么?”   谢林压着自己的血槽瞄了眼,淡淡道:“拿倒了。”   林怀君一愣,连忙确定了一下,把书转回来。   举书看了一阵,他扯扯他袖口,接着问:“你看他们在做什么?”   谢林觉得自己快崩溃了,慢声吐出几个字:“打架。他们在打架。”   林怀君很怀疑的望他一眼,又继续看书,这次多翻了几页,他像是忽然看懂了什么一样,很震惊的低头问谢林:“男子和男子也可以?”   谢林靠在他的怀中,面部有些抽搐:“可以的。”   林怀君把头凑下来:“真的可以?”   谢林声音沙哑的愈发严重:“真的可以。”   听了这一句,林怀君放开他,把手中的书和散在床上的书一本一本收起来,整整齐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。   做好这一切,他又歪歪倒倒的爬上床,又是一把抱住谢林。   这次抱住谢林后,他吹了床头的蜡烛,半拖半抱的把谢林抱上床,替他脱了鞋袜和外裳,揽着他躺在床上盖上被子。林怀君像拍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他,又摸摸他的脸道:“睡觉吧,现在很晚了。”   谢林没说话,忍耐着自己体内的火热,百般难受的闭上眼睛,运作起体内的灵力。   岂料,林怀君醉酒后真的很磨人,又十分喜爱抱着他。这不,他刚闭了眼,林怀君就双手抱住他,不仅双手缓过来,就连腿也一起搭了上来。   谢林深深吸了一口气,感受到他腿搭上的地方,再也忍无可忍的翻身一把捉住他! 作者有话要说:  宝宝们,此文十五号就要入v了~ 首先感谢大家的喜欢,这是我在晋江成功入v的第二本书,心中很激动也非常紧张。 因即将入v,所以这几天就暂时不更新了,等到星期一时会有一万字和大家见面。另外,既然入v了,就意为着日更要开始了~ 最后,宣传一下即将开的新书: 《千岁金安》 岐山有狐,人称九千岁。 此狐贵为狐神,身份尊贵法力无边。 然而——“男人,哦不,小巴蛇本千岁看上你了。” 将卿冷漠脸:“……” 漫天神魔汗颜:“千岁,您把眼睛睁大点,这哪是什么小巴蛇?这是黑水玄蛇啊!” 撩蛇成功后,洞房花烛夜当晚。 九千岁狐尾一晃,狐耳一动,往床上闭目一倒:“天天你来吧,我准备好了!” 将卿覆身上去:“好的~” 妖娆主动狐狸受vs冷漠强大蟒蛇攻 《当初就不该下凡》 流玉是天界的高岭之花,身份地位尊贵无比。 哪知有朝一日奉命下凡,他,清风傲骨的仙尊,途中出现意外,缩小了。 看着自己小巧可爱的手掌,和过大的衣裳,流玉心中毫无波澜——变小不要紧,只要神力还在就好。 ……可惜,经过数次试验后。他发现:自己的神力暂时没了。 站在原地眨眨眼,流玉仍旧是波澜不惊:没了就没了,反正只是暂时的,现下又没有什么危险,用不着…… 还未想完,十来把大刀突然架在他的咽喉处:“打劫!” 风清道骨清冷受vs魔王流氓痞子攻 朋友的文文:《忠犬不是犬》 昔日,左东锦实力不够,眼睁睁看到心爱之人死于别人剑下。 再次睁眼,发现自己回到了许多年前。 看着原已逝去的心爱之人,左东锦隐隐握紧了拳头,发誓道:重活一次,他必定要登上实力的巅峰,保护好自己的挚爱之人! 但,实施计划,登上巅峰的路上,还是要讨一些好处——“梁玉呀,我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。” 伊梁玉抬着书淡淡瞄了某人一眼:“不舒服找大夫,伊某不会问诊。” 左东锦凑上来,眯着眼道:“用不着那么麻烦,只要阿玉亲我一下我就好了~” 伊梁玉冷冷一笑,淡淡默默吐出一字:“滚。” 忠犬深情流氓攻vs冷漠高傲美人受! 望大家支持一下,非常感谢! ☆、初情窦开(四)   次日清晨。   林怀君是在一阵鸟叫声中醒来的。   初醒之时, 屋外已经大亮。白纸糊出的窗户中透进悠悠的阳光,屋外鸟鸣啾啾,十分热闹。   刚刚轻赞一声天气大好,林怀君便觉头有些微痛, 一手扶了头爬起来,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。   起身琢磨了半会, 林怀君想: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, 昨天似乎我才喝了几杯就不省人事,晕晕的也不知有没有做出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事……   至于衣裳……   许是。许是他喝醉了吐了一身, 谢林就帮他换下了。   这样想想,林怀君从床上彻底坐起来,一边在屋中四处寻找谢林的身影, 一边想等会见到他,一定要和他说声谢谢。   床下没有他的鞋子, 林怀君四处看了一圈光着脚走下地来。   人家都说,醉酒后第二日会各种不适,林怀君从前不喝酒与这也有些关系。但此次他酒醒,除了头有些微痛外, 并无不适。   不过即使这样,酒这种东西,他也是不会再碰了。   推开屋门, 外面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。林怀君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,赤着脚走出来。他一只手扶着门框,另一手搭在俊逸的眉间挡着阳光, 还没看一会,便听一人叫道:“道长。”   林怀君闻讯看去:只见谢林坐在一个小木凳上,红色的袖子高高卷起,露出净白的手臂。他在用一块抹布擦着手上的泡沫,而在他的前方,放着一个满是泡沫的木盆。   至于木盆中的衣物——可不就是林怀君的衣裳?   看清他洗的衣裳,林怀君吓了一跳,忙光着脚打算从屋中出来,谢林道:“别下来,这地上有许多碎石,小心扎了脚。”   林怀君只好止住步伐,道:“你别洗了,我来吧。”   谢林看过来,笑着道:“一套衣裳而已,我来吧。”   林怀君很坚持:“我自己的衣裳,还是不必麻烦你。你,已经为我做了很多,我实在不想再麻烦你。”   谢林道:“还记得吗道长,昨夜我和你说过了,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。况且……你的衣裳,是我不小心弄脏的。”   林怀君有些意外:“你弄脏的?”   谢林坦诚道:“是的。昨天你醉了,我不小心把一些东西弄到你的衣裳上。”   看着他的样子,林怀君莫名的觉得,他说这话时,面色和语气都有些怪怪的。但几次细细看了一圈,都未发现哪里异常,林怀君又觉得是自己多心。   但即便他如此说,林怀君还是道:“不必了。真的,让我自己来吧。”   没想到,此语过后,谢林比他更坚持:“厨房里我炖好了吃的,道长洗漱好就去吃早饭吧。衣裳我来洗,另外,你的鞋我放在床下面。”   林怀君有些楞然,站在原地没有动。   谢林擦擦手,笑起来,极黑的眸子又明又亮:“道长觉得我这个人怎样?”   林怀君扶着门框眨眨眼:“很好很好。”   谢林放下抹布重新看过来:“既然道长觉得我这个不错,那你觉得,你有没有可能,会喜欢上我?”   喜欢上我……林怀君默默垂下眼脸,没有说话。   他心中复杂的很。林怀君一直坚信自己是喜欢女子的,不论是从前,还是现在都是如此。   他想过,自己今后要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。她的模样用不着国色天香,也不必惊艳一方,只用清清秀秀就很好。   她的修为不必太高,只用依靠自己,能与自己共度一生就好。   她的性情要温和善良,能懂他,喜欢他就行。而自己,会呵护好她,保护好她,一生一世陪在她的身边。   可是现在,林怀君遇到了一个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样的人。   首先他是一个男子,不是女子。   其次,他很温柔,很善良。但……受到保护与呵护的一方,却是林怀君。   ——这与他所想的,不太一样。   老实说,爱美之心人尽有之。林怀君觉得自己对谢林确实有好感,但这种好感是欣赏赞美的好感。   似是见到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,谢林将头转回去:“道长不要生气,我只是随口一说,玩笑而……”   林怀君见他误解,抬头道:“如果你是女子,或者我是女子。恐怕我真的会喜欢上你。”   谢林身子一怔,许久后转过来对他俏皮的挑起一边的眉:“这么说,我还是有可能的了?”   林怀君知道他又打趣自己,配合道:“可能吧。”   谢林接道:“那我要再接再厉了。”   此话结束,谢林重新洗起衣裳,林怀君站在原地看了一会,缓缓道:“昨天……”谢林身影一愣,“我醉后有没有,做一些奇怪的事。”   谢林好似松了一口气,回眸道:“没有。道长醉后很乖的,并没有做什么。”   林怀君也松了口气,有些欣慰道:“那就好。”   说罢再没有和他继续争谁洗衣裳的事,而是转身回了屋子,穿衣洗漱。   可巧,等他弄好这一切,屋外就响起何喻的声音:“谢兄早上好呀,前辈起来没有?”   谢林的声音跟着传出:“起了,在里面呢。”   末了,就听一阵脚步声“蹬蹬蹬”的靠近,林怀君连忙迎了出来,何喻何筱见到他很高兴,何筱扬扬自己手中的小竹篮,昂首道:“前辈看!这是我和哥哥今天一大早上山采的果子,很新鲜的,寂尘前辈尝了也一直说好。前辈你也过来尝尝?”   林怀君谢过他们,何喻道:“前辈吃早饭了没?若是吃了,你赶快教我们练剑吧!”   说起来林怀君剑法超群,自打他上次与沉寂比试一番后,何家俩兄弟便从此缠上他,请求他教习他们剑法。   何家本是仙门大户,何家小哥俩又是他家的两个宝贝,见过的法宝和教习他们的师父必然不差。林怀君虽知自己修为确实强,可若论教别人,他从未有过经验,唯恐误人子弟。   谁知,寂尘和谢林都来顶他。   寂尘道:“林公子的剑法犀利,只怕除了坠云山的沈峰主,这世上无人能比。”   谢林道:“道长怕什么?凡事谁都有第一次,试一试也不怕的。”   经他们几番肯定,林怀君应承下这桩事。可听他们提起坠云山的沈峰主,不免想起方寒曾说“怀君,你昔年曾有一个挚友,他名叫沈子珺,乃坠云山浅阳尊的二弟子。这人一直是个君子,从前与我们一道读书时便一板一眼,如今他已是坠云山缥缈峰的峰主,正道最敬重之人。所以你今后若是遇到什么,大可上坠云山求助于他。”   想起这番话,又听他们说沈子珺剑法极好,与自己相比只高不低,林怀君不免对自己这位昔年的好友,产生一丝丝好感:“老听你们提起沈峰主,可否与我说说,他是怎样的一个人,好相处否?”   何喻道:“沈峰主?妈呀,他很厉害的,一直是我最最最崇拜的对象!”   何筱道:“我见过!我见过!有次宴席上,他和浅阳尊一起来了,浅阳尊温柔恬静,沈峰主沉默冰冷,两人坐在一起好夺人眼目!不过,说好相处否,我看,怕是不太容易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何解?”   何筱道:“修真界中,若论修为实力,自然是浅阳尊最强。不知前辈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‘白衣殊殷把笑扬,师弟子珺怒推山’?”   林怀君摇摇头:“不曾。”   何筱解释道:“西极首恶江殊殷和沈子珺同是浅阳尊的弟子,我听爷爷说,江殊殷当年也是个用剑的高手,他常常穿着一袭白衣,行侠仗义斩尽宵小!但他性格顽皮,极其喜爱捉弄同门师弟沈子珺,时常把少年时期的沈峰主气得吐血身亡。是以,可不就像这话里说的‘白衣殊殷把笑扬,师弟子珺怒推山’?”   “至于为什么要提到这个,那是因为修真界的人都觉得,沈峰主的性格如今要么冷若冰霜,要么恰似雷鸣闪电,很不好相处。只怕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,都是因为江殊殷的缘故。”   林怀君微微一愣——冷若冰霜,不好相处……沉默片刻,他心道:别人对他的评价,不也是如此?   经过这次与他们短暂的一番谈话,他算是对沈子珺有了一丝丝了解,对他的好感也是倍增不少。   话题接回何喻何筱问他吃完早饭没,林怀君被他们拉着去了厨房。   屋外谢林和寂尘看了他们的动作,纷纷以视线相随。直到三人的身影进了厨房,再看不到任何人影,两人才默默收回视线。   寂尘驻足于谢林前方,谢林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搓洗着盆中的衣裳,两人都没说话。   直到寂尘凝神看他洗了好一会,才意味深长的“啧”了一声,缓声淡漠的吐出两字:“节制。”   谢林洗衣的动作一缓,却没有说话。   寂尘步伐依旧停在他跟前,很认真的一字一顿道:“就算他醉了,也要节制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今日还有两章~ 注意,此次没成,只是用手……【大家懂的,滑稽】 ☆、初情窦开(五)   和睦的日子又过了几天。   是夜, 星辰月朗。   林怀君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山林中。   方才吃饭的时候,谢林悄悄凑在他的耳边叫他戌时来村前的小树林中。   对于这处树林,林怀君没有太多的印象,只大约记得有其中有一处清澈透亮的小溪。   虽不知他叫自己来是做什么, 但既然是他叫,林怀君自然不会不去。   是的, 谢林吃饭饭后, 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早早先去了。至于林怀君,他看天色渐渐黑下来, 就提了一盏灯笼站在门外,向寂尘三人老实道:“他在村子前方的小树林等我,我过去一趟。”   林怀君不明所以, 何家兄弟也是不知所然,凑上去道:“虽然前辈你修为不错, 谢兄似乎也很厉害。但那个地方没有镇邪符的庇护,还是我们一道去吧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寂尘从后伸手一把将那俩兄弟抓回来,递给他一颗信号弹:“去吧, 这个拿好,假如有什么危险,就点燃它。”说罢把怀中的何喻何筱往屋里一带, 顺手就关上了门。   看着紧闭的门,再看看手里的信号弹,林怀君愣神一会, 总觉得寂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。   但看天色渐渐黑下来,林怀君生怕谢林等急了,连忙提着灯笼赶往两人约好的地方。   来到约定地点,谢林果然早就在了。   他似乎等了许久,当林怀君看到他时,他正抱着手靠在一颗树上,微微仰着头看向天边。   林怀君连忙过去,见到他来,谢林好看的面骤然笑起来,柔和道:“道长来了。”   林怀君小跑过去:“对不起,我似乎来晚了。”   谢林道:“没有。我也是刚到。”   这话很显然是安慰,林怀君低着头没说话。   谢林岔开话题:“道长可知,我为何叫你单独过来?”   林怀君懵懂的摇摇头,谢林看着,似有一息浅叹:“难道道长没发现,今天的晚餐很丰富?”   这几日,他们的饭食大部分时间都是去村民家吃,只有每天晚上,亦或是谢林某天心情不错会亲手做。可是今天,谢林很早就在忙活晚饭,又是鱼又是肉做了不少。   林怀君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他今天心情不错,不过现在看来,只怕是有别的什么原因。   想想今天的晚餐,他点点头,讷讷道:“很丰富。谢谢你。”   闻言,谢林抱着手似乎有些想笑,还有些无奈。   他像是很想说些什么,但最后这些话都化作一声浅叹:“罢了,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。”说完此话,他微微挑起一边的眉,有些顽劣俏皮的样子:“我要送你一个礼物。”   林怀君提着灯笼,站在原地有些愣:“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辰。”   谢林放下抱着的手,直起腰来,语气有些好笑:“那道长能否告诉我,你的生辰是哪一日?”   这个问题还真难倒了林怀君。现在的他依然失忆,别说自己的生辰,就是从前很多重要的事他都忘得一干二净。   关于他的生辰,别说是他自己,就是仿佛知道一切的方寒提起此事,也常常叹气,用手抓着脑袋:“怀君啊,你生辰我还真不知道。你当年很少与人交流,除了一个沈子珺外,恐怕没有人敢接近你,是以你的生辰,这……这还真是个秘密。要不这样吧,哪天我去坠云山,向沈峰主咨询一下。”   怡源宗和坠云山相隔千里,让救命恩人为了一个生辰去往千里之外,这种事林怀君实在做不出来。   于是一拖再拖之下,他的生辰连他自己都抛之脑后。   如今突听谢林问起,除了沉默之外,林怀君实在无话可说。   见他如此,谢林摇摇头:“算了,道长记不起来,就记不起来吧。不过既然你记不起来,那不如就把今天当做你的生辰,这样我送你礼物,也说得过去。”   林怀君看着他,心中热热的:“谢谢你。”   话刚落音,就见谢林缓缓抬起右手,那手势像极了对谁发号施令。   微弱的灯光摇曳着,照耀出谢林猛然挥下的手:“放箭!”   “……”   冷风忽地刮过,吹灭林怀君手中的灯盏,留下一缕青烟,飘荡着……   “咻——!!!”一根带着火焰的利箭划破长空,在这黑暗之中异常耀眼……而后,毫不留情的,射下!   利剑至二人眼前划过,照亮二人眉眼——一个笑着,一个愣着。   “咻”的一声!着火的箭羽终于坠下,下一秒,火焰顺着一根绳子雄雄燃起!   原来,谢林要射的并不是林怀君……   那绳子燃烧得极快,所到之处便点燃一盏花灯,眨眼间便是灯火万千,那一刻此地恍如白昼,成了黑暗中最明亮的一颗繁星!   至于那些花灯,就好似妆点树林的宝石,在黑夜中光彩夺目,照耀着略红的枫叶,勾勒出秋天的美艳,以及相互面对的两人……   而他们,就身在万盏灯火中,被包围着、衬托着……显得极美极美。   谢林轻轻笑着,上扬的唇角表现出他此刻的心情。   夜晚的树林,微微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。这白雾在四周围绕着,枝头的红叶艳丽夺目,每每风过便是拽下一片红雨。   在无数灯火的照耀之下,谢林的身影显得有些蒙胧,叫人看不真切,仿佛一个仙人般,似是就要乘风而去!   特别是在夜风凛冽,吹舞起他的衣角时——万红洒洒,白雾涌动…仿佛是他一旦归往天界,此地漫山枝叶便会顷刻枯萎,随之西去!   这感觉太过真切,惊得谢林心底一空,疾步上前!   却又在看清那人精美的容颜后,生生扼制住脚步……纵然,此时心底扔狂跳不止。   红叶,像是一团团跳动不息的火焰,而如今却在灯火的照耀之下显得柔和起来,好似面前这个红衣黑发的妖致男子。   看着他,林怀君喉结微微一动,内心深处有奔腾而来的暖流,让他的心激起一阵异动。   谢林睫毛轻颤,眼角下的朱砂痣艳红耀眼。暖色的烛光印在他的面上,让他俏艳的轮廓柔和似水,微微一笑,那笑宛如有什么致命的魔力,吸引着林怀君的眼睛。   “道长。”他声音轻轻,笑容也轻轻:“方才你是不是吓到了?”   林怀君诚实道:“吓到了。”   谢林忍俊不禁,笑出声来。他很高兴,却还是道:“我的错,我不该吓你。”   林怀君没说话,他又道:“那道长真的相信,我会伤害你?”   林怀君沉默片刻,老实道:“不相信。我不相信,你会伤害我。”   方才他虽真的被吓到,可也仅仅是吓到,却并不怕。   不知是不是他太过自信,总之他就是觉得,谢林伤害谁,也绝不会伤害他。   果然,谢林后面说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:“道长记住了。这世上谁都可能伤害你,唯独我,绝对不会。”   话毕,他看了四周一眼,对林怀君道:“喜欢吗?”   林怀君四下看去:盏盏花灯挂于枝林间,远远望去,那花灯是天上的星星,群群点点。   空中尽是飘洒的红叶,惊人更是美丽。   地上,承载着二人相交的影子。   四周丝丝白雾环绕着,夜风时不时拂过两人的衣裳,似是仙境。   林怀君很感动,平淡的面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:“喜欢!我很喜欢!”   从来没人对他这样好,体贴至极,做了所有他不会做的事,好似把他放在心尖上宠。   林怀君红了眼睛,滚烫的泪花快要溢出来:“很喜欢!我很喜欢!我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他就突然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。   那人抱着他,把头深深埋在他的颈间,声音有些沙哑。   他说:“道长。离开林家,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?”   这语气极为疼惜,好似他就是一块珍宝,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。   半响,谢林又道:“对不起。”   林怀君被他抱着,感受着他跳动的心脏。   谢林似乎很自责,将他抱得越来越紧,并对他道:“林怀君,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,你此生再不是一个人了。”   后者眼睛骤然睁大。     谢林这个人,喜欢妖致绚丽的红色。   红色。桀骜不驯,霸气妖艳,与他一模一样。   他美,却不似脂粉。他冽,却不冰冷。他时而俏皮妖艳,时而霸气慎人,时而温柔如水……   但却不可否认,此人确实魅力无限,若为权贵者,怕是不知多少美人为之倾倒。   林怀君似是也被这样的风华所感染,他低垂着眼睑,反手环住他的背,紧紧的抱住他:“好。遇见我,你今后也不是一个人了。”     一语末了。两人上空突然爆出数千烟花,烟火色彩缤纷,映得世间忽暗忽明。   如此大的动静,惊动了不少人。   大家纷纷从屋中出来,举头看着天上炸出的漫天烟火,不禁惊叹连连。   何家兄弟与寂尘也一同出来,小哥俩看到漫天的烟火,雀跃一阵叽叽喳喳对寂尘道:“寂尘前辈你看!好漂亮的烟火呀!这是谁放的,竟然漫天都是,好大的手笔!”   “不说多少银子,就是安排放烟火的人,恐怕也不少吧!”   “唉,这放烟火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物?居然那么高调。”   “如果谁给我放一次,死也知足了!”   听他们一阵叽喳,寂尘喃喃道:“我就说不要去……”   再观无数花灯与烟火中心的地方,有两个极俊的男子在紧紧拥抱着。   夜风,吹起一红、一白两道衣襟。   衣襟蹁跹飞舞,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,久久无法分开。    ☆、夜探古墓(一)   烟花事件过了几天后, 终于迎来一个进将军墓的机会。   这日傍晚,谢林借口说自己家中有事,要回去一趟,林怀君提出与他一起去。何喻何筱倒是没有什么, 只是寂尘看他们的眼神有些怪怪的。   与他们道别,林怀君和谢林一同去往后山的那处将军庙。   此时夜风很大, 吹动着林怀君的白衣和黑发, 他在抬头看这座将军庙的牌匾,牌匾破烂不堪, 上面隐隐有三个金色的字,但无奈历史悠久,经过百年的岁月洗礼和风雨的吹打, 这几个字究竟是个什么,林怀君实在无法辨认。   谢林和他一样在仰着头看, 他红色的衣角蹁跹妖致,站在夜风中很是惊人。   凝视一会,他道:“道长如何看呢?”林怀君视线依旧不曾离开这座庙宇。   他没说话,而是围着庙宇四处打量起来。   那日寂尘在, 无法更清楚的看清楚庙宇的结构和细节,今日借着月光看来,林怀君心中倍感惊讶。   这处庙宇年代十分悠久, 只怕是林怀君还未出生它就建立了。   观察它的破败程度,林怀君猜测,它初建之时该有四层, 庙宇庞大占位极广。甚至有专人看守打扫,说是在世间庙宇中排行前十,也不算夸张。   谢林道:“若它还完好,定是一处奇观。”   林怀君看着破烂的屋檐,和它被埋入土里的很多东西,一时间感触颇深,喃喃道:“它在当年若真的是一处香火旺盛的庙宇,现在又是什么原因竟然破败到如此地步。”   谢林感受到他的情绪,一手搭在他的肩上,明媚的眸中亮晶晶的:“它既被叫做将军庙,可能后来在那位大将军死后,国家破灭朝代更替,自然就无人问津了。”   林怀君一手抚上它倾倒的梁柱:“看这个庙宇的建筑和花饰,看来村民们说的这里曾有一个很繁荣的城池,不是假话。”   想起初见寂尘的种种,和他后来的表现,还有修真界中与他有关的传言,林怀君道:“看来寂尘的年岁,还在我之上。”   谢林则是毫无讶然的样子,收回放在他肩上的手,他慢声道:“看这样子,恐怕是的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他既认识柳将军,似乎还是柳将军很好的兄弟,我猜,他要么是柳将军当年的战友,要么就是他的亲兄弟,君伏。”   谢林道:“人么,虽是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,短短才百余年的寿命。但若是另有仙缘,能进入修真界嘛,就是另一番道路了。我觉得道长说的未必没有道理,柳玄英早逝,没准他的弟弟君伏,却是一个有仙缘的人。”   静静听着他说的这番话,林怀君垂着眉眼:“可是……”   谢林看着他,眸中似有一抹光芒掠过:“可是?”   “我觉得这件事,”他直起腰,看着谢林:“没有那么简单。”   谢林轻轻一笑,柔声道:“简单还是困难不要紧,我们和他们说了,你和我回家一趟,既是回家么,在路上或者是拜访一下邻里微微耽误几天,也不是不可以。所以不用急的,道长我们的时间,还有很多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是呀,我们的时间,还有很多。只要在这段时间查出前因后果,就可以了。”   根据寂尘所说,那个白衣鬼当日被他们重伤,是以才会慌忙逃跑。林怀君想,白衣鬼既然身受重伤,若他真是将军墓中的这一位,那么是一定会回到将军墓中休养生息。   这也就说明,这次他们下去,恐怕会直接和他碰面。   如今离那次见到他,已过了些日子。再过七日,就是七月半,鬼门开的日子。   谢林知道他在想什么,安慰道:“道长不必怕,我对你有信心。”   林怀君看他一眼,缓声道:“倒不是怕。只是我想,如果这次进去,查出一些让人很苦恼的答案该怎么办。”   谢林道:“你怕作乱的,真是将军墓的墓主?”   林怀君颔首:“寂尘对他有很深的感情,我怕假如寂尘是当年的君伏,而那个白衣鬼是柳将军,那么这个答案,他一定接受不了。”   谢林道:“这的确是个让人很无奈的事情。可如果事实真的如此,道长你会如何?”   林怀君道:“白衣鬼的柳将军作乱多端,无缘无故杀去很多百姓。所以无论结果如何,一定不能就此放过他。”   谢林眉眼一弯,笑道:“那这件事就比较好办了。”   林怀君不解:“好办?”  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,寂尘说不定无法下手,这怎么能说好办?   谢林道:“谁说除去白衣鬼的,一定要是寂尘?他若真是柳玄英,大不了我们在墓中遇到他,直接动手除去。而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,只要我们不告诉别人,他又怎会知道实情?”   林怀君思虑:不让寂尘知道,而由自己除去这个邪祟。这个办法确实可行,但杀去他,瞒着寂尘,这……   谢林很清楚他的心思,劝说道:“有时候隐瞒着真相,要比把真相说出,要好得多。”   谢林说的,确实很有道理。   就像方寒当年所说的,有些人这一辈子活得痛苦,是因为他活得太清楚。有的人活得开心,那是因为他活得糊涂。   是以,这次进入将军墓,若能知道所有的真相。林怀君愿意为了寂尘,除去这个白衣鬼,而不告诉他。   缓缓叹了一声后,林怀君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说着,他再看了眼眼前这个破败的庙宇,哪知这次看,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东西。   这处将军庙中,竟没有供奉的神像!   天下的寺庙林怀君去过不少,他虽不信神,可心中总有不少的念想。所有有时候见到了,就进去拜一拜,上一柱香,许一个愿望。他这样的行为,或许在修真界中会引得不少人发笑,可他在此事上从未在乎过别人的眼光。   因为去的寺庙多了,他对庙中的摆设还算清楚。   但这个将军庙,纵然破烂,纵然岁月悠久,可千不能万不能没有神像!   哪怕他里面供奉的是一个凡人,也不能如此!   发现问题,林怀君突然凝神进了破烂的庙宇中。   谢林见他疾步进入庙中,虽有不解,却还是没出声打扰,默默的跟着他一同进去。   林怀君进入庙中,四下张望。顺着里面凌乱破败的陈设看了一圈,他的眉渐渐皱起。   谢林不是中原人,估计他也从未去过寺庙之中,故而见这庙里破败荒凉,也只有一个看起来比较体面的香炉放在一张满是灰尘的桌上。挑起了眉头:“这香炉和桌子,与这座庙并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东西。”   说的简单点,这庙虽还能看出昔年的繁华端丽,但终究是历经风霜,加之无人照看,已经是破败得不成样子。   与之相比,托载着那只香炉的桌子和香炉本身,出现在这里倒显得有些繁华到刺目了。   实际,香炉和桌子也只是寻常物,寻常到也许仅仅几两银子就可以买到。   而就是这种格格不入,让两人看出异样。   林怀君走向香炉,香炉中插着密密麻麻的香,其中香灰满当当的。桌上布满了灰尘,可此处的灰尘与别处相比,要远远少得多。   林怀君道:“是那些村民们,这两样东西都是他们的。”   谢林道:“看来他们常常来此处祭拜。”   谢林说完此话,见林怀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,又见他去到庙中的其他地方观望,忍不住道:“道长在看什么?”   林怀君盯着眼前本该放神像的位置,一颗心顿时沉了。   眉宇皱的愈发厉害,他指着一处破损的房梁,对谢林道:“你看那里,是不是明显有修缮过的痕迹?”   谢林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,仔细端详一阵,赞叹道:“道长眼睛很厉害呢,你不说,我都完全没看出来。”   林怀君手又指向另一处:“不只这里,你看这些地方都是如此。另外,不只是修缮过,且修缮的时间和手法都不是一个时代。”   谢林都一一看了,看后他突然有些疑惑:“果真如此。那既然此处香火如此旺盛,又有那么多的人修缮,它又为何会变成如今的这幅样子。”   林怀君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疑问,而是拉着他的手走到应当放置神像的地方,指着那个空无一物的位置道:“更重要的是,此处没有神像。”   谢林抬眸:“没有神像?”   林怀君道:“你不是中原人,也从未去过寺庙,不知道很正常。但我去过寺庙,还经常去。”他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地方:“这里,就是这个位置。不论哪个寺庙,都一定会把神像安放在这里。”   谢林道:“也许是当年有,现在神像被移走了。”   林怀君摇摇头:“就算是将神像移走,可移走神像的同时,总不能把底座也一起撬走。”   说完这句话,他顿了顿,将此地全全部部看了一遍,这才一字一顿的对谢林道:“我们摊上大事了,这里或许不是庙宇。”    ☆、夜探古墓(二)   谢林挑起一边的眉, 腰间随着他动作微微晃动的小铃铛很是夺目:“不是庙宇?那会是什么地方?”   林怀君看向他,答非所问:“你们苗疆倘若要镇压什么,当会如何?”   谢林似乎有些明白他想要说的:“道长。”轻轻唤了一声,他眨了一下眼睛:“你觉得我们苗疆有驱尸一脉镇守, 会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捣乱?”   他这个问题答的太坦诚了些。   坦诚到让林怀君都不知该怎么接下去。   两人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看,林怀君才用手往脑门上拍了一下。   拍过后, 他才像是后知后觉般道:“对不起, 我忘了。你们苗疆有驱尸一脉镇守,不说妖魔鬼怪, 就是正道之人也不敢前去捣乱。”   谢林模样有些伤感:“道长居然把极地宫忘了,担心我去谢教主面前告状。”   林怀君一噎,真心道:“我错了。”   谢林凑近看看他, 端详一阵后,又站回去:“好吧, 我原谅你。”   想起那夜的繁华轿辇和柔进骨髓的声音,林怀君揉揉眉心,又握了拳在眉心处轻轻锤了锤,这才驱走这些与此事无关的东西。   重新凝了眉, 他就又是那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林怀君。   对此,谢林在一旁强行憋笑。   林怀君不再拐弯抹角:“在我们中原,若是出现什么很厉害的邪祟魔头, 人们无法将他消灭,便会寻一个地方将他镇压在下。镇压住这些东西的地方,通常会建一个镇压祭坛, 里面置放着封印他的物件。有时候还会记载着他的事迹过往,以此提醒世人不可随意进出这些地方。”   他说完这番话,明显感到谢林有些不悦,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暴怒。   谢林冷笑一声:“就如同封印西极首恶江殊殷那样吗?”   林怀君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有些呆,不待他回答,谢林却首先恢复情绪,低头对他道:“抱歉。我没有针对你。”   林怀君沉默片刻:“我知道。”   微微顿了顿,他接着说:“正道中或许有许多的正人君子,但也从不缺小人。他们的做法,有对的地方也有错的地方,还有一些地方……着实叫人一言难尽……”   谢林突然抬起头,眼中有亮光浮现。   他很肯定的打断道:“道长与他们不同。”   林怀君一怔。   谢林继续道:“我相信,道长与他们,是不同的。”   他这话说的很坚定,容不得任何人反驳。看着他这样,林怀君心中突然有些发堵。   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充实着他的整颗心。   四下里很安静,一声虫鸣鸟叫都没有,安静的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。   “谢谢。”   林怀君轻轻道。   这已经不知,是他对他说的第几次谢谢。   每一次说这两个字,他的意思都不大相同。   有感动、也有感谢。而这一次,却是信任。   谢林轻轻一笑,笑容美艳动人。两人对望一眼,他抱歉道:“对不起我把话题转移了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无妨。”   此语末了,谢林问他:“那既然是镇压邪祟魔头的地方,为何连看守的人都没有?”   林怀君道:“看守的人一定有。只不过这一处,恐怕是年代太过久远,被世人遗忘了。”   谢林“啧”了一声:“那假若封印破了,该如何是好?”   林怀君道:“封印若破……这邪祟被关了那么久,只怕怨气更大了。”   闻言,谢林评价:“治标不治本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现在的问题是,这个地方如果真的镇压着什么,看如今的破损程度,这个东西也一定出来了。我想凭我们两人,只怕是没办法降服这样一个邪祟。”   谢林道:“道长的意思是去叫人?”   林怀君颔首:“这个东西成为邪祟的时间太长,如果不去叫人,仅凭我们恐怕灭不了他。”   谢林摇摇头,腰间的小铃儿也轻轻晃动起来:“道长说了只是恐怕,那万一我们真的能灭去他呢?”   林怀君刚要张口反驳,谢林就道:“毕竟这个邪祟与寂尘似乎关系匪浅,如果他真的与他有关,道长就不怕这个真相对寂尘来说,太过残忍了吗?”   闻言,林怀君本要呼之欲出的反驳声突然噎在了咽喉处。   动动喉结,他仔细的思虑许久,俊逸的眉久久不能展开。看看眼前破烂的环境,再看看一身红衣胸有成竹的谢林,林怀君终于松口叹气道:“好吧。我们先在四处看看,这里既然是一个祭坛,那说不定能找到这个邪祟的过往信息。”   说罢,两人就此散开,开始在祭坛的废墟残骸中寻找从前墙上石碑上记载的字迹或是图画。   林怀君留在祭坛里面寻找,谢林则去了外面查看。   在手心中托了一抹火光,林怀君顺着破败的墙壁仔细搜寻着关于这个邪祟的蛛丝马迹。   这个祭坛历史悠久,房梁的多处地方都可看出这里被很多朝代修缮过。   可林怀君有疑,既然它被数个朝代修缮过,那就可证明这里镇压的凶物很受当时人们的重视。   仅仅这一点,就足以说明这里的邪祟是个极其厉害的主。   也能说明他很让人忌惮和重视。   可如此受重视的一个邪物,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被世人遗忘至此。连镇压他的祭坛都荒废破败成了这个模样。   带着满心的疑问,林怀君托着手中的火焰慢慢走过每一个墙面。   出乎他的意料,这里的墙面虽勾画着精美的壁画,即便是经历了那么多年,这些壁画依旧精致。可全全检查一圈,竟没有一幅是有关这个邪祟的。   壁画上也有字,有的大的醒目,有的小到无法辨认。林怀君皱着眉一一将它们辨认,可最终得到的结果只是几句提示。   不因该啊。托着手里的火焰站在原地,林怀君只觉百思不得其解。   突然外面传出一个声音:“道长。”   林怀君连忙回应,并大步向外面赶去:“怎么了?”   谢林似乎就在他不远处:“我发现了一些东西,你过来看一下。”   闻言,林怀君的步伐迈得愈发大步。   走出祭坛,外面仍旧是漆黑一片。只能看见一个美艳的红衣男子托着一道火光,蹲在一个倾倒了的巨大石碑前。   林怀君小跑过来,见这石碑破破烂烂,从中断成两半碎裂在杂草横生的地方。   碑上刻有秘密麻麻的字迹,无奈这些字迹被很深的无数道抓痕毁得一塌糊涂。   是的,抓痕。   林怀君可以很确定的说,这些痕迹都是某个非人的东西用指甲一下下抓烂的。   谢林蹲着身子看了很久:“道长说的很对,看来这里真的不是什么庙宇。我虽没去过寺庙,可也知道寺庙这种地方,一般的邪祟不敢靠近。不过看这些痕迹,想必这快石碑上刻着的,就是他的往事。”   林怀君也蹲下来: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。”   谢林将手中的火焰凑到碑上,另一手指着几个字:“不过他还是有疏忽,你看这里有一段话还能分辨。”   林怀君挤过去,果然看到他手指的地方有几个依稀还能分辨的字。   结合着那些字和已知的信息,林怀君仔细读了一遍,心中原本还存在的一丝侥幸,也瞬间毁为一旦。   谢林首先指向的地方,大致意思为:此地从前是一处繁华的城池,这座城尚在的时候,城中有位大将军。大将军极其厉害,曾引领百万雄狮征战天下。他战战必胜所向披靡,天下无人能与他为敌。   碑上的字迹写到这里,下面就只剩被指甲抓烂的碎石。   谢林再指出一处,林怀君继续看过去。熟料,这一看,就宛如有一盆凉水,将他从头浇到尾。   他指出的最后这一处,是正块碑上除了方才的那一段之外,唯一能辨别出来的。   只有一个字。   可就只是这一个字,彻底掐灭了林怀君所有的侥幸心理——柳。   四分五裂的一个字,却宛如一个诅咒。   极静中,林怀君喃喃道:“真的是,柳将军,柳玄英。”   果真是他。   得到这个答案,林怀君觉得好似什么都突然解开了,又好像什么也没解开。   “他是将军,又是这样一个所向披靡的战神。我不明白,既然这样了,他为什么最后会成为一个怨气如此大的鬼祟。”默默一句,他又接着道:“难道他的死,是被同僚害死的?”   谢林拉过他的手,注视着他的双目,温柔道:“道长不必茫然,你先听我说。”   林怀君看向他。   谢林道:“我们先不管他是如何死的,道长你曾说你做了一个有关他弟弟君伏的梦。在梦里柳玄英带兵出征,君伏带着大病到大雪中为他送行,并拉钩约定柳玄英一定要平安回来。所以我们不如这样想,也许他们兄弟二人中,有一方没有遵守约定。”   林怀君心中微有震撼:“你的意思是,他们其中一人提前死了?”   谢林道:“也不一定是死了,但道长你知道吗。一个人的执念若是太深,那么他会变成怎么一副模样,谁也说不清楚。”   夜里的风总有些刺骨,林怀君被冷风吹了一阵,反手拉住他的手:“那我们现在回村里一趟,我想求证一些事。”   谢林很有耐心的等着他说完,林怀君继续道:“村民们说这个鬼祟祸乱的时间是四年前,那么我想也就说四年前他很可能还没从封印地出来。”   谢林道:“既然如此,那道长觉得是谁把他放出来的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猜可能放出他的,就是那些村民。是,他们的确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,可正是如此才可能好心办了坏事,放出他的人就是他们。”   祭坛内那个插满红香的香炉和那张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桌子,就是最好的证明!   菩提村的村民,很可能把这个地方当成了寺庙。   就和一开始的他们一样。   林怀君道:“如此说来,初见寂尘那日,他为何只是驻足在祭坛外观看,而并未进去,这也就说得清了。”   谢林浅笑:“怎么说?”   林怀君答复他:“我们曾经说过,寂尘与柳将军是绝对相识的,且关系绝对不差。所以他要么是君伏本人,要么是柳将军的至交好友,他也绝对知道这下面是柳将军的墓。至于他为何没认出这里不是庙宇而是祭坛,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进去,只是站在外面观望。他不是不敢进,而是因为感情太深,怕进去后自己受不了。”   谢林道:“道长说的有道理,那我们这次回村中,是去向谁求证?”   林怀君道:“寂尘自然是不可能。”   谢林与他心有灵犀:“那就是老村长了。”   话毕,两人对视一眼,立即动了身。   回到菩提村,已是夜深人静。林怀君和谢林想要潜入老村长的屋中,且不惊动旁人是很容易的事。   只是他们悄悄潜入,吓了老人家好一跳。幸好谢林手疾眼快,一下点了老翁的穴道。林怀君和他配合的天衣无缝,很快凑上去在老翁耳边轻声道:“老先生不必害怕,是我们。”   老翁眼睛转了转,谢林帮他解了穴道,林怀君向他失了一礼,抱歉道:“对不住了。”   老翁见他们都是将声音压低了,自己也小声道:“二位不是有事,回苗疆的家中了吗?”   林怀君轻轻摇头:“抱歉我们说谎了,实际上我们不是回苗疆,而是去将军墓。”   老翁缓缓从床上坐起来,吃了一惊:“将军墓?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们这次是悄悄过来拜访老先生的,还望老先生千万不要把今夜的事说出去。”   老翁隐约察觉事情的严重性,保证道:“二位放心。”   林怀君颔首,用很严肃的口吻对老翁道:“老先生我有几件事想要问问你。第一,你是否真的能确定在四年前,这里从未有任何邪祟作乱?”   事关村子的安危,老翁不敢马虎,肯定道:“能。在四年前,这里确实没有任何邪祟作乱。”   谢林在林怀君身后寻了个坐处,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。   林怀君道:“第二,后山上的那个‘将军庙’你们是不是时常上去祭拜?”   老翁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到将军庙,愣了片刻后,老实道:“我们这村子道长也看见了,日子又穷又苦,附近只有一个破破烂烂不知什么年头的将军庙,是以我们确实是经常前去祭拜。”   林怀君身后的谢林一手杵在桌上,很慵懒妖致的样子:“它里面没有神像,你们又是如何知道那是一个寺庙?”   老翁道:“我们村里的人有的去过外面城镇的庙中烧过香,他们说这个建在山上的建筑是个庙宇。”   谢林又道:“那你们又是如何得知,它是将军庙?”   老翁道:“那庙旁有块很大的石碑,石碑上刻满了字,可惜不知被什么野兽毁得一塌糊涂。不过石碑虽然被毁,却还是有不少字还能辨认出来。”   听到此话,林怀君和谢林互看一眼。   收回视线,林怀君叹道:“第三,老先生既然说这个邪祟在此闹了四年之久,那也就是说你们是在四年前发现的这座‘庙宇’?”   他问道这一步,再傻的人也听出不对:“我们正是四年前发现的这座庙宇。不过,道长字字指向将军庙,敢问可是这个庙出了问题?”   何止是出了问题!   其实究根结底,真正的问题就是它!   “老先生可知,你们口中的这个将军庙,实际上不是什么庙宇。”   老翁一愣:“不是庙宇?”   林怀君点头肯定:“它不是庙宇,而是镇压邪祟的祭坛。”   话出,老翁登时吓了一跳,哆嗦起来:“祭坛?祭坛?它它是,是镇压邪祟的祭坛?!”   林怀君颔首,皱起眉:“正是。我们今日特意去那查看,本想寻找些什么有关邪祟生前的信息,不想等去了那里才发现,那不是什么寺庙,而是一个很多年前镇压邪祟的祭坛。”   屋内极黑,看着他净白的面庞,老翁的身子抖了抖,像是被狠狠吓到一样。   见他这样,谢林的声音幽幽从后传来:“还有你说的那个石碑,上面的那些抓痕根本就不是野兽所致,而是一个非人的东西。”   老翁呼吸一颤,咽咽口水:“非……非人的东西?”   林怀君见他怕的厉害,将一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拍着,并轻声道:“老先生不必害怕,现在此地有镇邪符看守,他无法进来。你且回忆一下,四年前你们是如何发现这个祭坛的?”   老翁方才软下不少,现在有林怀君在一旁安慰,不由一把抓住他的手,激动道:“道长一定要救救我们,一定要救救我们啊!”   林怀君连连点头:“老先生尽可放心,我绝不会让他再伤害这村中的任何一人。”   有了他的保证,老翁颤颤巍巍的伸手摸了把头上的冷汗,这才有些镇定下来。   他低头想了很久,很久后神态严肃的对林怀君道:“我记得最初发现它的时候,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年轻男人,叫做阿武。”   “我们村的种地要么都在村子附近,要么都在村前的上山。至于后山,四年前我们很少有踏足的时候。阿武是个很勤劳的孩子,他发现将军庙……这个祭坛的时候,是个很寒冷的冬天。那天我们村里的许多老人家中都没了柴火,大家冻得不得了,年轻人又都上山干活。阿武回来的最早,又是一副热心肠,见老人太冷了,就背着刀上了后山。”   说到这里,谢林稍稍打断:“他为何要去后山,而不去前山呢?”   老翁道:“天气冷了,前山的木柴很多都被砍伐过,想要在短时间内回来只有去后山砍柴,那里很少有人去,柴火与前山相比要多,回来的就自然要快一些。”   谢林点点头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   老翁继续道:“谁知那天阿武去了很久,村里的许多年轻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,都还不见他的身影。在我们小时候,长辈们常说后山里有野兽出没,那天见他迟迟不归,大家统一了下意见,年轻人们就带了柴刀,拿了火把打算到后山找他。岂知等一切准备就绪了,阿武自己就背着木柴从后山上跑回来了。”   “他冻得脸色通红,却是兴冲冲的,告诉大伙说山上有座老庙,名叫将军庙,这将军庙低下还有个将军墓。大家一开始都不信,纷纷跑到我这里告诉我。我在这里活了一辈子,小时候确实听老人们说什么将军墓,原以为是什么传说,没想到居然是真的,吓了好大一跳。”   “那日我与几个老朋友商量了一阵,便领着大半的村民和阿武一起去他说的那个将军庙。当时虽是晚上,可我们去到山上时,确实看到了他说的那个庙。庙宇虽然破烂,可依稀还能看出它曾经的壮伟雄丽。阿武兴冲冲的带我们去看那个裂成两半的石碑,还告诉我们,他来的时候这里脏得不得了,里面虽然不见任何神像,可他还是把这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。”   闻言,林怀君有些感到头疼:“看来他打扫卫生的时候,连带着封印的符纸也一起打扫了。”   老翁道:“这,这我就不清楚了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既然先找到这个祭坛的人是他,撕去符咒放出邪祟的人也有可能是他,那老先生可否告知我们阿武的住所,我们现在就去拜访问个清楚。”   听他问起阿武的住所,老翁却是一噎,半响才有些害怕的道:“二位有所不知,阿武在发现祭坛的几日后,就消失不见了。原来我们一直以为他的失踪是因为雪天路滑,跌到哪里摔死了……如今一想,只怕他才是第一个死在邪祟手里的人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通知:从20开始,此文每晚九点半准时更新~ (ps:这几天容我修一下稿子) ☆、夜探古墓(三)   “道长打算如何?”   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不少。   比如这个邪祟的确是将军墓中的那一位, 比如他是四年前被村民无意放出的。再比如,他姓柳,很可能就是昔年横扫天下的柳玄英。   林怀君道:“现在的事情说是清楚,却还是有很多谜底没有揭穿。说是不清楚, 却又真真实实掌握了不少有用的信息。不过依我看,还是要到将军墓中亲眼去看一看再下定论。”   墓中通常会有很多随葬品, 墓室的墙壁上或画或写多多少少都会有墓主人生前的信息。   虽然这个邪祟他毁去了祭坛中记载他信息的事迹, 但林怀君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:万一墓中的壁画他并未毁去,还留有一些东西以作回忆呢?   告别老翁, 两人回到后山寻找将军墓的入口。   在寻找入口的时候,谢林曾说:“每一个古墓几乎都被盗墓贼盗过,只要找到他们打的盗洞, 就能去到墓中。”   先前林怀君还觉得这话不一定,可等他真的在杂草下找到一个黑漆漆的洞时, 他沉默了。   谢林果然是说到做到的一个人——“林怀君,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,你此生再不是一个人了。”   看看下面漆黑一片的盗洞,再看看旁边一袭红衣的他。林怀君忍不住道:“你若是觉得勉强……”   谢林轻轻一笑:“我没有觉得勉强。道长想要下去看看, 我同样也很好奇。”   话已到此,林怀君再不好说什么。   他有感觉,这个谢林看似没有灵力, 可一定是个强者。甚至强到若是在下面碰到什么危险,林怀君或许没有什么办法,可他说不定能化险为夷。   那日白衣鬼听到铃声退下, 还有和寂尘交手隐隐处在上风,林怀君相信,这些一定都不是巧合。谢林他,一定是个修为极强的人。   只是为何会隐瞒真实身份,出现在他的身边,林怀君是真的想不通。   很多个极深的夜晚,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他,林怀君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猜测。但有一点,无论是什么样的猜测,他都相信谢林不会伤害他。   望一眼下方幽深的盗洞,林怀君轻声道:“如果现在的你不是最真实的你,那我希望有朝一日,你能以最真实的身份跟我相见。”   他没有去看谢林听到这句话的反应,而是直视着前方的盗洞,顿了半响又加道:“无论你是谁,我想我都能接受。”   谢林似乎在看着他,但看了好一会都没说一句话。   直到过了许久,他才笑出了声,很俏皮的道:“说起来道长从来都没好好叫过我一次,怎么样?要不要给我取个你专属的小名?”   他的笑声顽皮且魅惑,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挠动林怀君的心。叫这颗从没为谁跳动的心,瞬间赶走所有的冰冷,独独为他狂跳起来。   忍不住低了脸,林怀君道:“你既然姓谢,那我叫你小谢如何?”   谢林摇摇头,不满道:“我专属的小名,道长怎么能想都不想张口就来?”   林怀君头又低下去一分:“好吧,我再想想。”   谢林在一旁道:“我们家在中原的名字的确是姓谢没错,但我在苗疆的名字,却甚少有人知道。”   听到这里,林怀君忽地将头抬起,真诚的看着他:“能告诉我吗?”   谢林在他的注视下顿了许久,半晌后才轻轻道:“阿佳伊。我在苗疆的名字,叫做阿佳伊。”末了,他漆黑的眸中似有水光:“我姐姐说,这个名字是她取的。‘佳’字是美好的意思,她希望我这一生平安美好。‘伊’字她说本来她是想用‘依’字的,意为我能成为别人的依靠,而不是依靠别人。至于她最后为什么用了这个字,我也一直不明白。”   感到他说到“姐姐”二字时,情绪有明显的低落伤感,林怀君一手放在他的背上,像安慰一样的拍拍他:“我想你姐姐之所以用‘伊’字,是希望你的名字里有依靠的意思,可又怕用‘依’的话,你的名字太过柔和,所以才换了‘伊’字。”   谢林道:“或许吧。”   话毕,他情绪似乎好了一些。看着林怀君眨了眨眼:“说了那么多,道长想出我的小名了吗?”   林怀君身子一怔,老实道:“还没有。”   他的手还放在谢林背上,谢林反手抓住他的手臂:“有那么难吗?”   林怀君很诚实:“你与别人很不同,我怕想的不好,叫起来与你不搭。”   狡诈一笑,谢林眼角的朱砂极其夺目:“这样呀,那我倒想了一个最特殊的小名,特殊到这个小名只有道长才能叫。”   林怀君诚恳的赞叹:“那还真是很特殊,我洗耳恭听。”   谁知话说到这里,谢林却顽皮道:“不行,现在我不能告诉你。”   林怀君感到很奇怪:“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?”   谢林没有说原因,反而打趣道:“难道道长现在很想这个你能叫,而别人不能叫的小名?”   林怀君本来就不善言辞,这下更是讷讷道:“那,那我现在称呼你什么好?”   谢林道:“就暂时叫我小谢吧,至于那个专属的小名,道长现在就欠着吧。等到了以后,有的是机会叫。”   林怀君无法,也想不出哪里不对,只得依他:“好吧。”   谢林看着他:“那这就算是说定了,到时让你叫的时候,道长可别反悔。要知道君子一出,驷马难追。”   林怀君郑重承诺:“绝不反悔。”说罢谢林很满意。   两人看看下方的盗洞,准备下去。   前几日下了些雨,地上的土有些潮湿柔软,稍不注意就会染了衣裳。   但这个盗洞挖的好,即便感觉过了很久,周围的土壤仍旧是很平坦很结实的样子。至少林怀君把它周围的杂草清理了,盗洞四周的土壤的确很平实。   他弯着腰清理着草,把盗洞的大体形状清理出来,准备着进入墓室的最后一道工序。   谢林抱着手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,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   杂草一点点被清理干净,盗洞的具体大小渐渐显露。这个盗洞还算宽敞,足够一个成年男子勉强通过。蹲在盗洞边将最后一点草拔掉,林怀君抬头道:“可以……”话未说完,脚下的土突然往下一陷!  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林怀君内心一提,猛地睁大眼睛!   本以为要陷下去,可等了几息脚下的土却没了反应。土是没反应了,林怀君的心却是跳得厉害。   他还保持着蹲下的动作,一动不动。那边谢林似乎也被刚刚的动静吓到,疾步上来了几步,见他没摔下去松了好大一口气:“道长快过来,别蹲在那,还有小心点!”   林怀君点点头,刚准备接话脚下的土突然一空!   “……”   ——洞!居然塌了!!!   眼前奔过来的红色影子一闪而过,紧接着他的身子就立马经历着高空急降的恐怖!   下降中,林怀君眼前一片漆黑,脑中一片空白。   下一刻!面朝下栽进刚刚和他一起陷进来的泥土中。   “……”   疼是有一点,还好不是特别高,也还好前几天下过雨,这里的泥土是软的。   只不过他的身体和脸……埋在土中,要是抬起来估计是……   刚埋进土中倒是还不至于窒息,感受着自己的脸和身子陷在软软的湿泥中,林怀君脑中划过这么几个想法——方寒说,他当年之所以失忆是因为跳崖。而刚刚经历了一系列的从跌落,到空中急降,再到现在的身陷泥中,林怀君想,自己当年真是条硬邦邦的铁汉子。   到底是有什么想不开,要用跳崖这种方式结束一生……   除此之外,他想的第二点是,进这个墓之前他想过走进去、飞进去、跃进去,就是独独没想过居然是掉下去的!   最后的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——等一会他该用什么方式面对谢林……   才在纠结着该怎么面对谢林,谢林就稳稳落到他的身边!   他似乎愣了一下,仿佛也是根本没想过林怀君居然会以这样的姿势出现在自己面前。   愣过后,他连忙慌慌张张蹲下来,隔着泥土对林怀君埋在泥中的前半身问:“道长!道长!你怎么样?要不要紧?!”   林怀君埋在泥中一动不动,心中也是和躯体一样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——你觉得,我这个样子,像是不要紧的吗……   没得到他的回答,谢林开始挖他埋在土里的身体。感到他的动作,林怀君从土中抬起一只手朝他摇了摇,意为:你先过去一下,等我从土里起来,收拾好自己你再过来。   但显然谢林没明白他的意思,见他抬起那只手摇了摇,立即就一把抓住他的手,活生生把他从泥坑中拽出来。   对望之时,两人都怔了。   林怀君顶着满脸满身的泥,内心崩溃,面如死灰。   见谢林拉着他的手,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自己,林怀君很悲伤的闷闷道:“别看了。这个盗洞修的真的不好,我明明不胖的,就蹲在旁边拔草居然就塌了。”   末了,他更悲伤道:“我的救命恩人告诉我,我从前是跳崖才导致失忆的,刚刚我埋在土里仔细想了想,突然有些想不通。我当年到底是鼓起怎样的勇气,才从悬崖上跳下去的?你说,我那个恩人救我时,我会不会陷进土里挖不出来?”    ☆、夜探古墓(四)   从怀中拿出一块丝帕, 谢林把水壶中的水倒在丝帕上,往林怀君脸上一擦一片雪白。   他的动作很轻,从方才把他从泥坑中拉起来,到现在为止, 谢林一下都没笑过。   看着眼前的这张脸,林怀君有些感到很不安:“你……会不会嫌弃我。”   谢林为他擦脸的动作一顿, 温声道:“我怎么会嫌弃你?”末了, 他握着手中的丝帕往林怀君额间一点,点出一个雪白的圆点:“道长这是怎么了?为何突然多愁善感起来?”   林怀君低下头:“没有什么。”   勉强打理一番后, 林怀君是暂时能见得了人了。抖抖衣角的泥土,他在手中燃起一团火光。   火焰一亮两人头顶射下的月光顷刻间暗淡不少。林怀君往四周照了照,只见他们身处的地方是一条修建得颇为宽敞的走道。   走道修建极为精美, 墙角刻有滚滚卷云,墙面上还有大幅大幅的飞天壁画。   林怀君与谢林对视一眼, 道:“我想的果然不错,将军墓中的东西果真不曾被他毁去。”   末了他仔细端详四周:“可这里应该不是主墓,我们四处走走看吧。”   正欲转身往右手边走,谢林就一把拉住他:“道长古墓中有许多机关, 大意不得。我们还是往左边走吧。”   林怀君被他拉着,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,发现都是黑漆漆的一片, 不由纳闷道:“怎么?难道右边有什么?”   谢林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不容拒绝的拉着他就往左边走,边走边道:“没什么, 只是单纯的看右边不太顺眼。”   他越是这样,林怀君对右边就越是感兴趣。可看看谢林的面庞,他还是强忍下回头的冲动,与他肩并肩的一同往前看。   这条走道很黑,也很长,两人仅凭林怀君掌心的一团小火焰照亮周围,除此之外入目皆是漆黑一片。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,他们不说话,墓道中自然是安静的可怕。   为了让他跟自己一起走,谢林方才把一手搂在林怀君的腰间,此时他的手指微微收紧,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什么。   他的手指悄悄动着,很小心的用食指隔着衣裳在他的腰上写字。   感受着他的小动作,林怀君连忙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去分辨他写的是什么——别说话,别回头。   才感觉出他的意思,林怀君后颈处突然一凉!   仿佛在有谁正对着他的后颈吹凉气。   他感觉自己头皮有些发麻,身体也微微有些僵硬。谢林让他别说话,恐怕是告诉他不要惊动后面的东西。至于别回头,只怕……是怕他一回头就和某样东西正对上了!   要知,很多非人的东西,最喜欢的就是尾随在一个人身后,只要它尾随的那个人回头,一来肯定是会被吓到,二来若是一旦回头就和它脸对脸,到时候阳气就保不住了。   林怀君从前经常听墓中有很多非人的东西,他虽然信,可从不相信自己运气那么背,一进来还没走两步就能遇到。   可现在事实证明,他是真的背。   身后的某样东西似乎又贴上一分,离他离得更近了些。   感受着后颈凉凉的冷气,林怀君心中毛毛的。这倒不是怕,毕竟这种东西他见得实在不少,况且这个也没有多厉害,就算不用他出手殇微剑也能自行收服。可现在不知为何谢林不让出手,便只能任由这个东西一点点靠近过来。   天知道,林怀君要多克制自己,才能不回头就是一拳!   许是感受到他的僵硬和不自在,谢林步伐突然一顿。林怀君不知他是何意,还以为能出手收了后面的某个东西,哪知脑中的幻想还没结束,谢林搂着他腰的手突然移到他的背上,另一手立即抄上他的膝弯,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!   后颈的冷气突然不见,林怀君的身体却是突然僵硬了。   硬着头皮看看谢林的脸,谢林难得不笑,好看的眉头异常凝重。   他也在看林怀君,就这一团小小的火焰对视一阵,林怀君浑身的窘迫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,一颗心却立即跌到谷底。   他看懂他眼中的消息:不要说话,不要往后看!   方才不懂是什么意思,现在林怀君却突然懂了。因为他们身后,多了一个“人”。   这个“人”指的自然不是刚刚吹冷气的,而是指从林怀君在手里亮起火焰的那一刹那多出的那个“人”。   方才没发现,是因为它躲在两人的影子中。   而现在,它就尾随在两人身后。   两人停,它就停。两人走,它就走。永远都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。   对于这段距离,林怀君想:它恐怕不想他们发现它。   不得不说,这个家伙真的太聪明了。   为什么说它聪明?因为一旦鬼气太重,掩藏不了的,只要靠近林怀君,殇微剑就会发出警告,那么它的行踪就会暴露。   是以它才一直保持着这段距离。   会是墓主人吗?默默靠在谢林胸口上,林怀君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疑问。   四周极静,唯有谢林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墓道中发出声响。   抱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,终于走到一处拐角。   谢林突然将他放下,趁着那个东西还没跟上,凑在他的耳边悄悄道:“道长快走,一会我再过来找你。”   林怀君没有耽误时间,只是深深看他一眼,狠狠点头悄声道:“自己小心,我在前面等你!”说罢,再不耽误的飞快顺着前面的墓道疾步跑开。   身后没有什么声响,也没有什么异动。但林怀君相信,既然谢林让他先走,说明他自己有能力对付那个东西,用不着自己插手。   这边的墓道也很长,前方似乎连接着一个墓室,林怀君一边急速奔跑,一边从背上拔出殇微剑做好战斗的准备!   几步迈入墓室后,他手中托着的火光立即大盛!顷刻照亮整个墓室,杜绝被非人的东西趁黑偷袭的可能!   整个墓室繁华巍峨,除了林怀君自己外空无一人。   小心警惕的又进几步,无意抬头之际,他的眼睛突然瞪大!    ☆、夜探古墓(五)   墓室的正前方, 也就是林怀君抬头看过去的位置,安放着一个高达三丈的石像。   石像雕刻精美,从衣饰到五官工艺都发挥到极致。   这座石像是一位男子。不,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位相貌极其清俊的男子。他莫约十七八岁, 眉目如画静俏淡漠。   哪怕只是石像,甚至他的眼睛中根本一丝神采也没有。但林怀君感受到的, 是一种静。一种不论有多少的烦恼, 只要踏入这里,心中都会莫名平复下来的静。   手中的火焰稍稍黯淡了些, 他抬着头缓缓走近那座石像。走近了才发现石像雕工虽然精美,但人物穿的衣裳却很是简单。   林怀君想:只怕是此人一向节俭吧。   仰头端详了石像的脸一阵,林怀君发现这张脸他明明不曾见过的, 却不知为何感到异常的熟悉。   可惜熟悉归熟悉,但看了半晌也没法回想起在哪见过。轻轻摇摇头, 林怀君莫名的觉得脑袋有些眩晕,便握了拳轻轻锤了锤眉心。既然看是看不出此人的身份,那唯有在四周找找,看看这个墓室中有没有介绍这尊石像的信息。   松开微握的拳, 他将视线从石像身上移到附近的墙上:这个石像出现在这里,又修建的如此雄伟壮观,只怕他就是将军墓的主人。   但是……将军墓将军墓, 既然是柳玄英一个大将军的墓,墓主人的相貌怎会……如此静雅?至少在林怀君的意识和梦境中,柳玄英不论怎样都该是一个颇有阳刚之气的热血男儿!   ——除非要么墓地是他的, 石像却不是他的。要么墓地和石像,都不是他的!   脑中刚有了这个想法,不等他的步伐和视线任何一样东西移到墙边,亦或是看清墙上的东西,林怀君手中原就蓄势待发的剑猛地朝后一挡,一个金属样的声音就立即在空旷的墓室中响起!   有东西攻击!   格挡开这一击后,攻击他的东西却再没出手,因为墓室之外铃声突然大作!——林怀君心中一惊,顾不得室内的石像,连忙持剑赶了出去!   外面墓道两旁的火炬不知何时燃起,也不知是谁点染的。“噼里啪啦”的火焰照的整条墓道恍如白昼,叫任何东西都躲藏不了。   明明是听到室外有铃声,林怀君才急忙出来,不曾想他慌慌忙忙的出来,外面除了熊熊燃起的火焰外再无一人。   方才的铃声绝不是幻听,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谢林把袭击他的东西带到另一边决斗去了。   警惕的在四周巡视一圈,果真不曾发现任何东西,林怀君便又回到方才的墓室中查询石像人的身份,以及这个“将军墓”中埋葬的到底是谁。   重新回到室内,正前方的石像仍旧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毫无异常。   看了他一眼,林怀君才将视线转到墙上。   和刚刚一样,老天似乎就是不给他静静去看的机会。这不,才把视线投过去,人都还未走过去,墙上的字也还没来得及看清任何一个字,室外再次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打闹声!   似是还怕他不出来,外面的人出手极狠,叫整个墓室都跟着颤了颤。   墓室虽修的牢固,可也经不起如此的折腾。   这一颤,天花板上就散下无数的沙石。林怀君的身体也跟着左右晃了晃!飞快移到墙边扶着墙勉强站稳后,一回头,见后面的石像也跟着晃动起来,一时心中一提,唯恐石像年岁太老经不起折腾轰然坍塌!   石像晃得很厉害,每每晃动一次都惊得林怀君心道一声罪过。   看他的晃动越来越大,林怀君索性一咬牙再不管左摇右晃的墓室,歪歪倒倒去到石像低下,想用灵力固定好他。   没想到他今天的运气真的糟糕,左摇右晃跑到石像之下还没抬头,脚下就突然踩到一个从上方跌落的小石子,仰面狠狠摔了一跤!   后脑袋跟地面用力接触的一刹那,林怀君觉得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……   望着上方晃动的石像,林怀君躺在地上感受着后脑袋的疼痛感,有些欲哭无泪。   他自己是哭不出来的,但后面的疼痛狠狠刺激着泪腺,居然还真的让他面无表情的挤出一些欲坠不坠的眼泪。   眼泪婆娑的仰面躺在地上,视线被泪水糊得有些看不清东西,林怀君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奇特的想法——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在剥洋葱,一边剥一边哭。   这个画面感太过强烈,强烈到让他都产生幻觉:怎么头上的这座石像也哭了……   ……   面无表情的望了一会,他终于忍不住举手擦掉眼睛里的泪水,擦完眼泪又揉了揉,这才放下手重新睁开眼睛。   墓室还在颤动,上方石像的眼睛内,也还是流出晶莹的眼泪,划过面庞、划过下巴……最后缓缓滴落。   一滴接着一滴,从石像的眼里涌出,又从石像的下巴处坠落。   这样神奇的一幕,看得林怀君心里一毛,瞪圆了眼睛怔住了!   怔了怔他才抬手又揉了揉眼睛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   连续揉了又看,看了又揉,几次下来林怀君发现这个高大的石像真的在哭!   这个墓室修建得极好,是绝对不存在哪里漏水。换个思维就算真的是漏水了,可哪有水不滴在石像的头上、脸上,却偏偏从眼睛里涌出的?   静等头上的痛缓了点,林怀君连忙从地上跃起来,捡起因刚刚摔倒掉在一边的殇微剑,顷刻间退后数步!   这个石像太过诡异,真是……等等!这会不会只是恐吓盗墓贼的一种机关?   毕竟盗墓贼只是普通人,进墓地中盗墓已是很大胆了。若是让他们看到石像会哭,岂不是会吓得当场就崩溃,再无心去盗里面的东西?   这个想法刚在脑中浮现,林怀君就越想越觉得有理。哪知才等他一颗心微微缓和下来,一抬头满身的血又都立即涌到头顶!   只见方才明明毫无神采的石像眼睛,此时此刻虽仍旧是刚刚的模样,但却能明显察觉出他在盯着林怀君!   不仅盯着,眼睛内部更是浮现异常的兴奋,仿佛他早已在此等候林怀君多时了!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两章的字数会少一点,明天的字数就恢复正常啦~ ☆、杏飞梦碎(一)   石像看着他, 他也看着石像。   两者对视间,林怀君蓦然觉得有些眩晕,缓缓后退的脚步也隐隐有些踉跄。   直到后背突然撞到墙面,他才知道他退的方向早已不是墓室之外。头晕得愈发厉害, 林怀君没法再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前方的石像身上,只能无力的靠着墙壁, 一手扶着头, 一手握着剑,深深的将头低下。   修真者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样是很危险的, 满身的直觉告诉他,石像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仅不减,反而愈来愈烈。林怀君很清楚这样的后果, 可突如其来的眩晕几乎让他脱力,再也无心去战。   他的修为在修真界中, 虽算不得顶尖,可也绝对是遥遥领先无数人的佼佼者。   但此时,对上这个颇为奇怪的石像,他却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。   这阵眩晕实在无需解释是谁干的, 靠在冰冷的墙壁之上,感受着墓室的晃动以及室外打斗的声音,林怀君想:谢林一定要顺利逃脱这里才是, 千万不要在这里出事……   想起这抹艳红色的影子,还有他轻轻柔柔唤自己“道长”的声音。林怀君体内突然不知打哪涌出一阵力气,便立马握紧了手里的剑, 眉宇骤凝猛地抬头看去!   不看还好,一看手中原本蓄势待发的剑,突然从松开的手中砸落,重重跌到地上……   石像仍旧是那个石像,依旧流着眼泪,默默无闻的看着他。   若说唯一不同,值得让林怀君动容的,便是石像身上若隐若现浮出的少年……漆黑的发,清静的面,还有一身雪白的衣……   那石像眼中的泪,与其说是石像在哭,倒不如说那石像的眼泪,都是从他眼中稀疏涌出的……   他与林怀君隔空对望一会,突然从石像中破出,狠狠撞入林怀君体内!   林怀君被他这一撞吓了一跳,下一刻原本昏沉的脑袋就像是要炸开一般,疼得他跌跪地上惊起一头冷汗,手上的火焰也骤然熄灭。   闭上眼睛,眼前先是漆黑一片,随后便零零碎碎闪过很多片段。有漫天袭下的白色杏花,有紧闭不开锁住屋外万千红尘的屋门,有深夜烛光下的千卷兵书,有城门大破兵马入城的胜战……还有,杏花凋零,书卷落地的遗憾。   这些画面有如翻看图册般从林怀君眼前走过,最后全全凝聚成一段回忆在他脑海中浮现。   一处光线阴暗的屋中,一个莫约三四岁的白衣小孩趴在紧锁的大门上,从一指宽的门缝中拼命的在往外看。   此时正值春季,屋外春光极好,满树的白杏挤满枝头,丛丛簇簇。   时不时有风缓缓吹过,白杏便像散落的星辰袭得漫天满地都是。   趴在门上的幼儿渴望得很,想要到杏树下接住飞落的花朵,碰一碰它们柔美的白色花瓣。   白色是最纯净的色彩,不似黑色那般压抑威严,不似红色那样艳丽夺目。   它能与万千世界中的任何颜色搭配,能单纯天真,也可拒人千里。   “小伏!小伏!”四下里突然响起两声压低的男童音,趴在门上的幼儿清澈的眼里猛地一亮,更加拼命的挤在门上:“哥哥!我在这里!”   门外响起一声从高处跃下的脚步声,紧接着一个黑衣男童净白的面出现在门缝中。他比屋里的孩子要大上三四岁,好看的眉高高挑着,一双眼睛又黑又亮,十分活泼也非常霸气。   屋里的孩子趴在门上,他也跟着使劲凑在门边,抬起食指放在唇上,压低声音道:“嘘!附近的人还没走远,我是趁着爷爷午休才偷偷过来的。”说着他用力的扳开被大锁锁住的门,往里面塞了几个用黄色油纸抱着的东西:“拿好了,这是爷爷从皇宫里带回来的点心。叫叫…额……叫什么名字我忘了……不过味道真的很好呢!今早我练完武爷爷心情好,就全给了我,我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,就赶紧全部给你送过来了!”   屋里的小孩接过他塞进来的点心,一边听他说话,一边把点心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。   闻了一会他小心的将一包点心打开,拿起一块塞进嘴里。   黑衣男童一直扳着门看他的动作,见他一连塞了好几块在嘴中,忍不住得意的仰起头道:“怎样?是不是很好吃呀!”   屋里的小孩将点心塞了一嘴,口齿不清的狠狠点头道:“谢谢哥哥!”   “哎哎哎!你慢点吃呀,当心噎着!”男童从门缝里看到他狼吐虎咽的样子,极亮的眼里似乎有水光闪了一下。   似是想到什么,他突然握紧了拳头,怒道:“你告诉我!这群死奴才是不是又没给你送饭?”   屋里的小孩吞咽的动作一怔,没敢说话。他不说话,男童小小的拳头又紧了几分,稚嫩的脸上也满是怒气:“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东西,你不能习武爷爷他不喜欢你也就算了。可这些人,他们是什么东西?也配糟蹋府里的主子?”   末了,他像是撒气一般的踹了一脚紧锁的门:“小伏!你相不相信哥哥今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大将军,一个比爷爷还要厉害的大将军?”   屋里沉默许久的孩子大声道:“我相信!我相信哥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!”   听着这声比自己还要稚嫩许多的声音,男童咬牙道:“等我长大了,成为一个所向披靡的大将军,封侯封王,成为我们梁国最大的倚仗,那时我一定救你出来!毕竟我若有那样的成就,在朝中的官职超越爷爷,我放出你他就再没法阻止了!”   听他说今后一定会救自己出来,屋里的小孩很期待的抬头道:“那哥哥,你一定要成为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将军啊!”   男童骄傲的扬起头,朗声道:“这是当然啦!试问,我柳玄英何曾失败过!等我救你出来,我们就一起骑马去我打下的领地,游山玩水吃遍所有最好吃的东西!”   屋里的孩子很感动:“哥哥你真是天下最好的人!”   男童听了大笑一声:“那是!爹娘当年还在的时候曾对我说‘玄英你是哥哥,做哥哥的一定要保护好弟弟’。我一想,可不是么,我是做哥哥的,自然要保护好弟弟。”   脑中的画面断断续续放映到这里,林怀君头上的疼痛稍稍减轻。   闭着目在原地盘腿打坐,他心底突然明了了许多。   这个石像上附着的少年,并不是想要害他,而是想通过进入他的体内,把自己的回忆告诉他。   也许,初到这个村子的第一天,他做的那个梦就是这因为这个少年所致。   他想要告诉自己什么,想要自己帮他。   墓室外的打斗声平复了有一段时间,渐渐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墓室中的寂静。进来的人似乎很急,林怀君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有一团光亮在慢慢靠近自己。   “道长!”一声熟悉无比的呼喊,接着一人就突然突然蹲在他的身边。林怀君睁开眼睛,就看到一张妖致的脸在幽幽的火光中,显得有些担忧。   “放心,我没事。”顿了顿,看着他极黑的眼睛,林怀君又道:“你呢?”   谢林蹲在他的身边:“我也没事。道长你的身体里……”   林怀君伸手拍拍他,示意他不必着急。谢林果然很听他的话,止住还未说完的话,静等他的解释。   林怀君解释道:“我想他或许就是‘将军墓’的真正墓主。现在他暂时依附到我的体内,是想告诉我他的一些记忆。”   谢林显得很有耐心:“他想告诉你什么?”   林怀君道:“现在我只看了他的一段记忆,还未把他想说的都看清,不过若我猜的不错,我想他才是君伏,而寂尘……恐怕就是当年横扫天下的大将军,柳玄英。”   听他说完,谢林却并未表现的有多惊讶。   林怀君看了他一阵,忍不住问:“你不惊讶,难道是早就猜到了?”   谢林笑了笑:“也不算猜到了,只不过我当时有这么一个猜测而已。毕竟道长呀,你看看寂尘的样子,再想想今夜我们在祭坛附近看到的那块石碑上的字。”   林怀君想了一阵:“字?什么字?”   谢林道:“一个‘柳’。将军墓中的埋葬的先不说究竟是谁,可是这个‘柳’也不一定非是指柳玄英,也有可能是指他的弟弟。毕竟哥哥都姓柳了,弟弟还能姓什么?”   静静听他如此解释一番,林怀君显得有些沉默。   是了,哥哥都姓柳了,弟弟还能姓什么!   林怀君就想着梦里柳玄英叫他弟弟君伏,就真的忽略了君伏的姓氏,很傻很天真的觉得君伏就是君伏,有‘柳’字的,都是在说柳玄英。   ……   说真的,在谢林没指出这个问题时,林怀君觉得一切正常。   可等他指出来后,林怀君突然觉得,没脸见人了。   他一直是个很耿直的人,耿直到心里怎么想,肢体就怎么做。   如今他心里想“没脸见人了”,放在腿上的手便立即有了反应——双手遮脸。   谢林凝视片刻,有些欲言又止。   林怀君盘腿坐在地上,默默捂了会脸,捂了一会才把脸微微抬起:“可一开始初见他的时候,他为什么承认墓里埋得是柳玄英?”   谢林道:“道长曾经说过,柳玄英和君伏的关系很好,他最亲的弟弟死了,对于他来说这不就等于,自己最后的念想,也和他一起进了坟墓。”    ☆、杏飞梦碎(二)   又与谢林随意说了些话, 林怀君重新将方才用来捂脸的手放回腿上,闭上眼睛去体会柳君伏的记忆。   谢林则跟着坐在他的身边,提防着四周。   这一次的记忆,仍旧是和刚刚一样的阴暗屋子。   若说不同, 便是原来只有三四岁的白衣小孩,此时已有六七岁的模样。   夜晚, 屋里很黑很冷, 一丝光亮也没有,只能模模糊糊在屋中辨认出大物件的轮廓。   柳君伏抱着膝盖坐在门缝边, 清寂的白裳在无际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凄凉。   他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,淡漠孤傲的眸子平视着门缝外。   他等了很久很久,直到月亮隐隐有些偏了, 外面才传来一阵脚步声。这声音沉重迟疑,伴着铠甲摩擦的声音, 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松下来。   门缝中渗出的月光被人挡去,柳君伏原本冷漠傲气的神色骤然一变,终于抛下与自己年纪不仿的神态,回归一个正常孩童的样子。望了一眼外面, 他清澈的眸中亮晶晶的,连忙从地上起来冲外面喊道:“哥哥!”   此时的黑衣男童已是十岁少年的模样,褪去昔年的稚气与无忧, 变得杀伐果断,隐隐明确了此生的抱负和理想。他面容俊美,眉宇高高的昂扬着, 足够的轻狂,也足够的刚烈。   脑中的这张脸虽然还比较年少,却已能依据他的五官辨认出,他,就是寂尘。   虽然,与现在毫无相似之处……   看看他昔年的样子,再想想现在的他,林怀君心中有些伤感,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微微弯曲。   谢林似乎是一直都在看他,发现他颦了眉,曲了手,便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,拉住他的手。   感受到他的安慰,林怀君心道一声谢谢,果然感觉好了很多。   十岁的寂尘,也就是柳玄英穿着新兵铠甲,怀里抱着一个深色的包袱。微微低着头,显得有些难过。   柳君伏感觉出他的难过,在门后道:“哥哥能参军打仗,不一直都是你的梦想吗?明日就要出征了,你怎么反倒是不高兴了?”   柳玄英上前一步,抬头从门缝中看了一眼他,难过的低下头:“我走了,你怎么办呀。”   柳君伏在门后笑起来,用充满稚气的声音答复他:“爷爷他只是不喜欢我,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还是他的孙子,他不会为难我。”   柳玄英“嘁”了一声,抱着包袱用脚尖一下一下的踢着门:“他是不会对你怎样,但因为他不喜欢你,府上的下人们肯定会亏待你。”   柳君伏明明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,懂得却比平常人要多的多:“哥哥你是随军出征,又不是驻扎边境,等你们打胜战回来了,不是又能来看我了吗?”   柳玄英踢门的动作一顿,嘟囔道:“要去一年多呢……一年的时间,还不知道你要受多少苦。”   柳君伏道:“有哥哥的这句话,无论受多少苦,我都不怕了。”   屋外柳玄英噎了一下,握紧拳头撇开脸喃:“真是个笨蛋。”   柳君伏隔着门没听清:“你说什么?”   “没有。”柳玄英扬声道:“我只是说冬天马上就要来了,你自己注意点。”   “知道了。”一语毕,柳君伏微微笑出来:“哥哥穿这身铠甲真好看。”   知道他故意把话题岔开,柳玄英却还是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,让他前前后后看个遍,这才道:“这次爷爷让我在军中当一名小士兵,说是这样凭军功上去,比凭家势上去的更得军心。你说我穿上这身衣裳很好看,那等我成了大将军,岂不是要把你迷晕了?”   听着他的话,柳君伏道:“哥哥不管穿什么,都是最好看的。”   末了,他眼中有些哀伤:“要是我也,我也能像哥哥一样,生来就是习武的天才,爷爷也就不会不喜欢我,觉得我丢了咱们家的脸。”   柳玄英冷嗤一声,用手敲着门提示他看着自己:“谁说你丢了咱家的脸?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!也许你习武不行,但在别的地方是个天才呢?等我这次随军回来,封了官职看谁还敢这样说!到时候别说是爷爷,就是你自己也不能说这样的话!”   这话说的,已经是很护短了。   纵使柳君伏现在年纪还不大,却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维护。   小孩子嘛,听到别人的赞美,特别是自己在乎的人的赞美,心中总是忍不住会雀跃起来:“哥哥真的这样认为?”   柳玄英说的很理所当然:“我的弟弟,什么时候比别人差过?”一语末了,他解开怀里的包袱,将里面装的书一本本塞进屋里:“呐,这是你前几日托我找的兵书,我从书房偷了一些。”   柳君伏赶忙去接他塞进的书本,一边接一边道:“那爷爷那边……”   柳玄英打断他:“放心吧,等你全部看完了,自会有人找你拿把它们放回去,又带给你新书。”   “有人?”柳君伏有些愣,一向不被人喜欢的他,除了同胞哥哥柳玄英外,再没人愿意主动接近他。因而听到有人要如此帮他,实在令小小的他有些惊讶:“谁会,谁会帮我?”   柳玄英道:“这个人你见过的,就是以前时常陪我练武的那个小厮。他比你要大些,人很机灵,心地也不错。我不在的时候,有他照顾你,我也能放心些。”   柳君伏再无疑问,乖巧的点点头:“我没去过外面,但沙场那种地方,一听都不像是什么好地方……哥哥你此番离家,一定要小心呀。”   柳玄英在外面轻笑一声,似乎很想揉一把他的头:“放心吧,你哥哥我命大着呢!”   柳君伏从门缝中瞄他一眼,孩子气的嘟起嘴:“我们拉勾!”   柳玄英眨眨眼,很不可置信的笑道:“拉勾?”   门缝中一根纤细雪白的小指已经探出来,默默看了一阵,他也伸出小指:“好吧,拉勾就拉勾。我们拉了勾,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,你也要答应我健健康康的。”   门缝中的小指头动了动,柳君伏道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   末了,两根雪白的小指勾在一处,达成了一个约定。   回忆到这里,告了一段落。   林怀君睁开眼,静坐了几息,旁边的人才温声道:“如何?”   林怀君如实回答:“寂尘是个好哥哥,另外他们的爷爷真不是人。”   谢林笑了一下,眼角的朱砂在火光的映衬下有些勾人:“怎么说?”   林怀君道:“他身为爷爷,竟因为柳君伏练武的资质差,而将他视为蒙羞家族,从小关在屋中不许出来。”   谢林微微颔首:“的确不是人,那寂尘他为何是个好哥哥?”   林怀君道:“哪怕府上的人再如何势力,他还是做好了一个哥哥的职责,拼尽全力保护好弟弟。”   谢林换了一个问题:“道长觉得寂尘这个人,若拿他的当年和现在相比,道长觉得有变化吗?”   这次林怀君并未立即回答。   他沉默了许久,半晌后,终于开口:“有变化,有很大的变化。”   谢林没有接话,准备好洗耳恭听。林怀君与他道:“从前的寂尘是柳玄英,阳刚霸气,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,有至亲的家人,有无数的兄弟,还有想要保护的人。那时的他,无论是性情还是生活都与现在有极大的差距。而现在的他,淡泊名利,冷漠孤单。”   从前活泼明朗,眉目总是高高的昂扬着,信心十足,像是一个真正应当领兵保家的将军。   现在不苟言笑,眉宇间已没了昔日的热血轻狂,而转为一片死寂。   从前他名叫柳玄英,是天下最厉害的一位大将军。   现在他叫寂尘,是修真界中一名低调寡言的散修。   不同吗?确实不同了。   他的这些变化,让林怀君感慨世间的沧海桑田,也深深的心疼他。   心疼他从那样一个轻狂爱笑的将军,变为一个少言寡语冷冷冰冰的人。   这个过程,一定是撕心裂肺的。   一定承载了无数的痛苦,让深夜回想起来,都感到一阵酸楚。   静默一阵,林怀君道:“我想他将‘柳玄英’这三个字改为‘寂尘’,只怕是另有深意。”   谢林在他身旁坐着,好看的眼睛眨也不眨:“道长觉得这个名字的深意在哪?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猜,他的‘寂’字,意为寂静的意思。‘尘’字,则指凡尘。曾经他在凡尘中经受了莫大的痛苦,因而这个名字,也能表现如今的他,心中在想什么。”   寂尘,便是指——永远沉寂的凡尘,也就是说他的心中,再不会因凡尘中的任何事,掀起任何波澜。   谢林轻叹了一声:“道长看完柳君伏所有的回忆了吗?”   林怀君摇摇头:“还没有。不过我现在有另一个疑问——既然柳玄英和柳君伏都不是此地作乱的鬼祟,那么这个鬼祟,到底是谁。”   谢林笑笑,与他想法并不一致:“我看,倒是未必。”   林怀君一愣:“为什么?”   谢林道:“如果真的与他们两人都无关,那这个鬼祟会是谁呢?另外死去那么多年的柳君伏为何会那么巧的找上你,让你看他的记忆?”   他这么一说,林怀君心中也带了疑惑,低眸沉思了一会,他道:“也许,他是想通过我,见寂尘一面吧。”   谢林仍是笑着的:“寂尘就在这里,若他想见,只怕寂尘刚来的时候,他就出来了。但他却并没有,道长有想过这个问题吗?”   ——寂尘初来菩提村的时候,的确来过这里。   柳君伏是他的弟弟,若是他想见他,为何当时,不曾出来与他相认?   林怀君在这边想着,谢林再那边继续道:“他不出来的原因,我倒是觉得很简单。”   林怀君透过视线:“简单?”   谢林点点头:“可不是很简单?道长莫非忘了,方才我们在祭坛上看见的那块石碑上,刻着一个‘柳’。这个字指的是一个姓氏,而目前我们已知姓柳,且与此事有关的,一个是柳玄英,一个是柳君伏。”   “柳玄英不知有什么奇遇,成了修真界中的人,改名换姓成为现在的寂尘。他是绝不可能作乱的,那么另一个姓柳的,不是只有他的弟弟,柳君伏了吗?”   林怀君呆了许久,好半天反应不过来,一手指着墓室外:“但他,但他……”吞吐片刻,他脑中灵光一闪,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:“刚刚跟着我们,和你交手的是什么?”   谢林眉眼一弯,有些欣慰,有些好笑:“道长终于记得问我啦?”   林怀君睁着眼睛,讷讷的点点头。   谢林手中燃着一团火焰,往他这边坐过来一点。两人紧紧挨着对方,没空任何缝隙,这时谢林似乎才满意了:“这个问题,我后面再回答。不过我觉得道长似乎有些乱,所以我先给你理理思路。”   “我们从头开始,寂尘就是柳玄英,柳君伏还是柳君伏。他们俩是兄弟,哥哥还活着,弟弟已经死了。”林怀君点点头,表示没有问题,谢林颔首,继续道:“现在疑惑的,一点是柳君伏明明和他哥哥关系很好,他们分别了那么久,为何好不容易能够有重逢之日,他却不出来见他哥哥。第二点,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,现在作乱的那个白衣鬼到底是谁。”   他说着,林怀君继续点头。   见他点头,谢林笑了:“我们抛开其他的问题,什么他为何要给你看他的记忆这些都暂时不想。我只问道长一个问题,你知道一个好将军,都有什么通病吗?”   林怀君颦眉:好将军,都有什么通病……   谢林不说话,静静的让他想。   半晌,林怀君忽地松开眉,朝他看来:“正直!”   一个好将军,通病大都只有一个,那就是正直!   越是好的将军,这个毛病越是明显!   寂尘是柳君伏的哥哥,按理说柳君伏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他。可他为什么不出来,原因就真的是太简单了:他哥哥是位大将军,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。   他之所以不敢出来见他,一定是他做了什么坏事!   而这里唯一让寂尘厌恶皱眉的坏事,不就是那个白衣鬼吗?   把这些事在脑中顺一遍,林怀君由衷的朝谢林竖起大拇指:“厉害。”   谢林没有推脱,很坦然的接受了他的赞美:“我现在来回答道长的另一个问题,方才跟着我们,和我打了一架的,就是柳君伏。”   林怀君原以为他会说别的邪祟,不想竟会说这三个字。   但,既然外面的那个是柳君伏,那他身体里的这个……   谢林看出他的想法,眯眯眼道:“也是柳君伏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四周安静了不少,林怀君张张嘴:“两个柳君伏……”   谢林又往他这挤了挤:“若算上他的尸体,这个墓中有三个柳君伏。”   “……”林怀君面无表情的平复了下心情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谢林终于摇摇头:“我也说不清。这个问题要想弄清楚,只有问问你体内的这个了。”    ☆、杏飞梦碎(三)   继续将柳君伏的记忆看下去, 这一次还是那处紧锁的屋子。   灯下,一抹清寂的雪色,静坐在桌前翻看着手中的兵书。   桌前灯下的人,已成了十岁少儿郎, 眉宇间没了昔年的生涩,渐渐有了定国安邦, 决胜于千里的治世之风。   只不过他太过冷漠, 也太过成熟,反倒是让人说不清祸福。  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, 打破了夜的寂静。   一人轻声道:“小少爷,您要的书和蜡烛我拿来了。”   柳君伏合上书本,淡淡的回头望去:“谢谢你。”   来人也是一个年纪不怎么大的少年:“这是哪里话, 对了少爷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?”   柳君伏起身到门边拿他塞进的书:“没有了,谢谢你。”   憨厚老实的微微一笑, 少年挠挠头,坦诚道:“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谁的资质比少爷好的,竟在短短四年的时间看完千卷兵书,甚至倒背如流, 运用自如。”   末了,他似乎叹了口气:“只可惜老将军……却没发现少爷的这个才能,若是让您从小就与大少爷一起上课, 只怕您在谋略和军事方面的才能,不比他差的。”   听他提到柳玄英,柳君伏极淡的眸中才有了一些色彩:“你说的, 是真的吗。”   少年不假思索:“那是当然!大少爷上课的时候,所有的王公贵族都比不上他一星半点!我原以为他已经很厉害了,没想到小少爷你在军事方面的才能,竟然丝毫不弱于他。”   柳君伏一手扶在门上,平淡的眸中难得有些欣喜。   外面的少年不知他在想什么,自顾自的继续说:“您比他差的,也只有武功而已。可武功这种东西,在我看来还不如聪明才智来的好。战场之上武功固然重要,可更重要的,是谋略和智慧!嘶,怎么老将军聪明了一世,却在这种小事上糊涂了呢?”   柳君伏不言不语,少年仿佛在门外思了又想,想了又思,也没能明白老将军为何糊涂了。   最后望着面前紧锁多年的门,一连叹了好几声:“从前我常常听人说,天妒英才。如今一想,可不是天妒英才吗,您明明是一个惊艳才才的人物,却偏偏有这样一段荒唐的经历。”   天妒英才。   柳君伏在门后无声冷笑。   少年似乎又看了紧锁的大门数眼,又叹几声:“大少爷出征已有四年,本来说好顶多去一年左右……不过想必,他很快就要回来了。到时候若是有军功,是一定有官职的,也许他这次回来,少爷您就可以出来了。只要您能出来,您的才华很快就会被老将军知道,他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,说不定就会接纳您……”   他欢欢喜喜的说出一大段,柳君伏却像听不下去一般,冷冷打断道:“接纳我?”   少年点点头:“是呀,接纳您!”   “我不需要。”浅浅吐出这四个字,柳君伏自负道:“我不需要他的接纳。既然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,他没有出现,那么今后,他也就没有必要,再出现在我的身旁。”   这番话,很冷漠,很骄傲。   也很真实。   看着从门缝中渗出的月光,他淡声道:“从他关上这道门的那一刻,不是柳家抛弃了我,而是我,抛弃了柳家。”   门外的少年,微微睁了眼。   不止他睁了眼,林怀君也很惊讶的睁开眼。   一睁眼,柳君伏三丈之高的石像,就矗立在前方。   石像面容不悲不喜,不吭不卑。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威严。   天妒英才。   真的是,天妒英才。   垂着目惋惜良久,他又重新闭上眼。   还是这处屋子,屋子的房门也依旧是紧锁着。   又是春日,外面晴空万里,毫无一丝白云。   被风拽下的大片杏花,徐徐的飘散着,时而成片落下似是一场庞大的花雨,时而星星点点,宛如美人面上滑下的泪滴。   柳君伏散着发坐在桌上,清澈的目凝视着门上的缝隙。   远处,皇城街道上。   早有士兵将百姓拦在街道两旁,让即将返城的大军通行。   百姓们站在士兵身后,抬头拼命向街道的尽头看去:“哎,听说了没有?这次咱们与大辽的战争打赢了!嘿,要知道我们梁国可是从来没打赢过大辽啊!”   “别说了!大辽这个国家毫无信用!这次开战之前明明说好的,只是咱们国和他们打,哪知最后他们竟拉了其他的国家,真是太不讲信用了!”   “啊?还有这种事?那这次领兵的将军是谁?能把这种稳输的战打赢了,他回来必定封侯啊!”   “嘿嘿嘿,说起这个肯定要吓你们一跳。你们听我说啊,这次咱们国家一开始领兵的,是一位姓陈的将军。后来在战场上辽国使诈,这位陈将军不慎中计阵亡了……”   一人插嘴:“主将都阵亡了,那这场战是怎么赢的?你可别说有什么神仙庇佑,我可不信。”   方才说话透露的人道:“你别插嘴啊,听我说完嘛!咱们国的主将确实阵亡了,但是这次随军出征的士兵中,有柳老将军的孙子……”   刚刚插嘴的人又忍不住,吸了一口凉气:“柳老将军的孙子,你你你…你你说的,是柳玄英?”   那人没好气道:“的确是柳玄英没错,但是大哥,你别插嘴啊!”   插嘴的人连说了几声抱歉,发誓自己再不插嘴,透露消息的人才接着道:“提起他,我就先给你们先说个关于他的奇怪事情。柳玄英此人啊,据说生来就是为了打仗,在他三岁抓周的时候,抓住的就是他们柳家淬神枪,当时就把柳老将军乐得合不上嘴,直说他今后的前途不可估量。”   “可也是那一天,全家人都因他抓住的东西直乐呵的时候,柳府门外来了一个老道士。老道士自称是个修真者,柳家人就立马把他请进去。当时柳玄英的爹娘还没战死,客客气气的问那道长来此是何意思。老道士说,他御剑路过此处,在天上往下望了一眼,发现下面被一层厚厚的黑云遮蔽着,就随意掐诀算了一卦。这一算不得了,发现这城中再过不久就会出现一个邪祟,这邪祟祸国殃民,倘若一出势必会搅得凡间涂炭生灵。”   人们从未听过还有这么一桩神奇的事,忙问:“真的假的?那后来呢?”   说话的人道:“柳家人吓了一跳,又见他是冲着自己家来的,忙问他这个邪祟是什么。老道士很沉得住气,没说究竟是怎么回事,只对柳家人道,想要杜绝这个邪祟出现,唯有让柳家的两个小公子不见面,让其中的一个跟着自己学道。否则,邪祟定然祸乱世间,而两人的前途,都会偏离原来的轨道。”   一位听客再也听不下去:“跟着他去?这怎么行?你说这件事发生在柳玄英三岁的时候,也就是说那时候柳君伏也才刚刚出生。让一个刚刚出生,或者前途无量的孩子跟着他去,柳家人怎么可能同意?”   说话的人道:“他们家也是这样想的,老道士没强求,只是连叹几声,说什么两个孩子都是有仙缘的,又说什么凡事自有因果定数,别人始终左右不了。”   众人听完他说的这桩奇怪故事,都道:“奇是奇怪,只是我觉得并不可信。”   说故事的人笑笑:“我也是听别人说的,况且此事实在太夸张,我也不怎么信。好啦,咱们回到刚刚的问题上,我们梁国的陈将军死后,大辽与其他几个国家联手攻打我们,那时候还是小士兵的柳玄英……”   绘声绘色讲了一通,突听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:“来啦!军队过来了!”   走在最前方的,是一个骑着黑马神驹的俊美少年。   少年穿着沉重的银甲,面容狂俊,眉宇犀利杀伐。似是发号施令惯了,他仅仅是骑在马上,也有一种不容抵抗的大将之风,无形中在现场形成一种威严,平复了人群的骚乱。   他身后跟着庄严肃穆的军队,军队队伍整齐,步伐一致。在空旷的皇城大街上每落下一步,都发出一阵阵叫人心惊的脚步声。   望着这样一支队伍,再看看前方黑马上的人,众人低头小声道:“我的妈呀,这真的是一个少年人吗?柳玄英这个人,若说他不是为战事而生,我都完全不信啊!”   这边大军驶入皇城,那边一人慌慌张张的跑向一处屋子:“小少爷!小少爷!呼呼……”重重喘息一阵,他用力拍着木门惊喜道:“小少爷,好消息啊,有好消息…呼…”   一直凝视屋门的柳君伏淡淡道:“什么好消息。”   来人又喘几声,接着一口气说到底:“天大的好消息!大少爷今日回朝了,现在正去皇宫受封呢!”   柳君伏一怔,忙从桌上下来跑到门边:“哥哥回来了?”   外面的人道:“不止回来了,还立了大功!此次拿下辽国的三座城池,皇上高兴坏了,就算不被封为异姓王,也至少是侯爷呢!”    ☆、杏飞梦碎(四)   柳玄英, 果然封侯了。   少年封侯,这乃是多大的荣耀。足以让不少人为之惊叹。   他回柳府的这一天,柳府上下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, 大家都等候着这位新封的小侯爷。   但他回来后没有与众人同欢,而是直奔柳老将军所在的屋子, 遣散众人与他单独商谈。   他们爷孙两人所谈的内容没有人知道, 大家唯一知道的,是柳玄英出来时俊朗的眉发自内心的昂扬着, 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钥匙。   在他之后,柳老将军面色阴沉,大为不悦。   柳玄英在门外冲柳老将军深深行了一礼后, 大步跑开。   他跑的很快,很急。像是有什么烦恼多年的事物, 终于有一日能将它解决了。   “大少爷……不,现在该叫侯爷了……您回来了!您终于回来了!”守在君伏门外的少年一见远远跑来的黑衣少年,兴奋得跳起来。   柳玄英大笑着一把将他抱住,狠狠拍了拍:“谢谢你, 谢谢你帮我照顾君伏。”   被他抱着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,知道门里的少年等得太久,忙道:“小少爷一直在等您。他可厉害了, 仅仅四年就读完千卷兵书!”   柳玄英放开他,几大步迈到紧锁的房门前:“阿伏,我是哥哥, 我回来了!”   屋内的柳君伏从听见他步伐的那一刻就僵了身子,藏在白袖下的手微微颤抖着。如今听他呼唤自己,颤着呼吸轻轻道:“哥哥,你回来了?”   回答他的不是柳玄英的声音,而是一阵慌慌乱乱开锁的声音:“我回来了,不止回来了,这一次我要带你走!”   带你走——仅仅三个字,忽地叫泪水弥漫了白衣少年的眼睛。   听着外面开锁的声音,他试着张了张自己的嘴,试了许久才发出一丁点声响:“带我走,我们要到哪里去?”   大锁猛地砸在地上,外面响起一个声音:“终耀城。那里是我打下的城池,此次回朝皇上让我驻守那里,以防外敌侵扰。为了带你走,我特向皇上求了圣旨,爷爷再没理由把你关起来了。”   话毕,柳玄英两手抓着门边,似乎有些紧张:“阿伏,我要开门了!”   柳君伏眼泪早已滑下,滚烫的泪水迷住他的双眼:“你开吧,我准备好了。”   话刚落音,紧锁多年的大门终于大大开启!   还未看清屋内的陈设,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至亲弟弟的容貌,仍旧保持着开门的姿势,一道白色的影子就立马撞进他的怀中,紧紧搂住他的腰。   柳玄英动作一怔,微扬的面上却立即滑下一滴泪。   隔了好久,他才放下开门的动作,弯下腰将怀中的人紧紧抱住:“不哭了,不哭了。哥哥在这里,哥哥在这里。”他明明在安慰着人,自己眼里的泪水却是从没断过。   风过,两人身后雪色的杏花,徐徐散下。   他们流着泪,一直看着他们的少年人也抹着眼角。   受他们的影响,打坐的林怀君猛地睁开眼,眼眶就红了一圈。   谢林一怔,完全不知怎么回事,急切道:“道长怎么了?”   林怀君当着他狠狠吸了下鼻子,真诚道:“太感人了。寂尘真是个好哥哥。”   闻言,谢林伸手在他背上拍一拍,并边拍边道:“别难过,既然他是个好哥哥,那说明柳君伏有所依靠了。”   重重点点头,林怀君又吸了一下鼻子:“嗯。”   再次闭眼,从来千篇一律的地点终于有了别的变化——不再是那处昏暗无光的屋子。而是,一个繁华府邸的门前。   柳玄英从马上下来,一手掀开背后马车的车帘,微笑道:“君伏我们到了,这里就是我们今后要住的地方,终耀城。”   柳君伏扶着他的手臂下来,举头往前方陌生繁华的府邸看去。   府邸修建的十分雄伟,高高的牌匾用金色的字勾勒出不一样的权利与地位。   “这里是?”   柳玄英笑着答复:“皇上亲赐的府邸,也是我们今后的家。”   家。   柳君伏心中一动。   画面再次一转,这次两人在此已住了许久。   在这住了许久的柳君伏很满意这个地方,此处没有将他牢牢锁住的屋子,没有嘲笑他的人,也没有欺负他的人。   有的是从前想碰却无法碰到的杏花,还有曾经想见却永远隔着一道门的哥哥。   可以说,柳君伏很喜欢这里。   他很好学,对军事一事微有迷恋。无奈他虽然天资聪颖,但始终开智时间比常人晚上许多,但他丝毫不放弃,除了柳玄英处理公务时,他都会与他虚心请教。   对于他柳君伏军事上的才能,柳玄英惊叹了无数次。时常说:“小伏不但人长得好看,军事上的才能更是让人叹为观止。若是从前就开始学,即便是我在这方面也无法与你相比。”   柳君伏很谦虚:“我能有这天,还是多亏了哥哥。否则我此生只怕都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。”   来到这里,兄弟二人关系变得愈发不错。   一天中几乎有七个时辰呆在一起,谈天说地,云游策马。   这个日子可谓是无忧无虑,别无烦恼。   这种无忧欢快的日子过了三年,三年中柳君伏长大了不少,比如个子增了点,面色亮了些,再不是从前的黯淡无光。与他体型相貌同时跟着一起改变的,便是他惊人的才华,与卓越的军事能力。才华和谋略再也隐藏不住后,他渐渐被所有人知晓。至于柳玄英,人变得更有担当,也更成熟稳重。   在柳君伏十三岁的那天,他带着他去终耀城边最高的山上燃放烟火,并带着他放飞天灯。   天灯上寄托着两人的梦想,有柳君伏希望哥哥一生平安,逢战必胜。有柳玄英祝愿弟弟无忧快乐,长命百岁。   天灯放飞的时候,两人在山上抬头仰望着它,看着他越飞越远,最后带着两人的愿望,消失在黑夜中。    ☆、杏飞梦碎(五)   好景不长, 柳玄英十七岁时,皇城的柳府便家书一封,告知柳玄英说柳老将军不行了。   柳玄英闻言后,把着弟弟练字的手骤然一颤。   柳老将军这个人, 很多时候极其迂腐。比如柳君伏出生将门世家,四岁时被发现不适练武, 柳老将军便视之废物, 将其一关就是六七年。   可纵然如此,他对柳玄英却是真的好。   好到叫柳玄英无法对他说出一句重话。   很多时候柳玄英想不通, 为什么他能如此偏爱他,却不能将他的爱分出一点点给弟弟。难道……对他来说,高强的武功就真的胜过一切亲情吗?   柳君伏对柳家的一切都没有感情, 柳玄英却与他不同。   此番柳府传来的噩耗,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。   镇守终耀城三年之久, 四周一片祥和,没有外族来犯。故此,皇上特许柳玄英回城探望。   柳玄英回城的当日,天空中下着茫茫大雨, 望一眼送他到门口的弟弟,柳玄英还是开口:“你真的不与我回去看一看?”   柳君伏握着一把伞,淡淡垂着清冷的眉眼:“有什么好看的。”   “……”隔着雨幕, 柳玄英终究是长叹一息,没有强求:“不去也罢,也免得你们两人尴尬。我走的这段时间, 你自己注意身体。”   柳君伏颔首:“哥哥小心。”   终耀城属于梁国边境,离皇城尚远。   数月后,柳玄英回城之事不知被谁透露,一时间他国乘虚慌忙来犯!   此任梁国皇帝胆小怕事,得知此事后大惊失色,连下三道圣旨命身在柳府的柳玄英速速归去!   他国来犯,柳君伏身在终耀城中。   看看躺在床上时日不多的爷爷,再看看皇帝陛下连下的三道旨意,柳玄英不由握拳大骂:“趁人之危,不可原谅!”   床上的柳老将军被他吵醒,睁眼道:“去吧。你是将军,将军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,哪能被亲情牵绊。”   他如此一说,柳玄英再不反驳,含泪将双膝往地上一跪,冲他道:“为了国家安慰,玄英不能尽孝床前,望爷爷恕罪!”末了,红袍一扬,就此离去。   哪知,柳玄英策马回终耀城的路上,又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——敌人退兵了!   退兵的原因有驻守终耀城的将士群起抵抗,有百姓愤之怒起,还有,柳君伏叫人出其不意的计谋。   这一战,胜得漂亮。   敌人犹如潮水,突然涌来,又突然退去。   没带走一丝一毫的好处。   叫天下震惊,叫梁国震惊,叫时日不多的柳老将军震惊,也叫柳玄英震惊。   他知道弟弟在军事谋略上天赋异禀,也想过将他培养成一位谋士。   可他却还未想过,柳君伏如今,已经能担大任了。   看完这段记忆,林怀君有许多的疑问。   睁开眼见谢林依旧在看着自己,他忍不住道:“柳君伏好厉害。只是我看的明明是他的记忆,为何有些地方不是围绕他来?就比如这一段,重点讲的竟是柳玄英,给人的感觉倒像是柳玄英的记忆。”   谢林坐在他的身旁,想了想:“大概,是他想把这段关于自己的记忆掩瞒起来,可偏偏又要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,就只能把柳玄英曾说给他听的话制作成一个片段,如此即告诉了你,又瞒住他的秘密。”   林怀君静坐一会:“他为何不直接用自己的记忆?”   谢林摇摇头:“谁知道,也许,是他的记忆太狼狈,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样子。”   听他说完,林怀君心中有些发酸:是了,君伏是个很骄傲的人,哪里会让别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?   所以,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,都是他无比狼狈的拼搏。   “其实,”谢林的声音拉回林怀君的思绪:“我觉得道长看到这里,事情的大概都能清楚了。”   林怀君一愣:“怎么说?”   谢林道:“我猜他给道长看的记忆,现在是柳玄英成了将军,而他成了一个谋士。”   林怀君坐起来一点: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谢林笑笑:“柳玄英成将军是必然,至于我为什么猜君伏成了谋士,一是道长睁眼时说他厉害,二是十几日前我们曾说此处作怪的东西,计谋太强。计谋强的,在此件事中只可能有两种人,一种是将军,一种就是辅佐将军的谋臣。柳玄英不是作怪的,他弟弟武功不好,将军是当不了,不是只有做谋臣了么?”   林怀君诚心看他,隐隐崇拜道:“厉害。可你为什么说,这件事大概已经清楚了?”   谢林道:“如今柳玄英成了将军,柳君伏成了谋臣,这两人后来势必是一起征战。在道长一开始的梦中,柳君伏身染重病,他染病的原因是因为被毒箭刺中,之后只能在家静心休养。他在道长梦中冒着大雪送军,已经能说明他病入膏肓,再上不了战场。由此可见,我猜他与柳玄英的那个约定,是他违约了。”   林怀君心里有些不忍:“你是说,柳玄英平安回来了,而他,病死了?”   谢林点点头:“从现在寂尘的反应来看,我想,柳君伏身中毒箭的原因,是因为帮他挡了那一箭。”   听到这里,林怀君心头蓦然一颤,飞快的一把拉住他的手臂!   谢林抬眼:“怎么啦?”   林怀君道:“在君伏的另一段记忆中,一群人说,君伏刚出生不久时,曾有一个自称修真者的老道士到他们家中。”   谢林歪了一下头:“老道士?”   林怀君微微颔首,将自己看到的那段记忆跟他复述了一遍。   听完他的复述,谢林一手扶着胳膊,沉思许久。   半晌他开口道:“这人说柳玄英和柳君伏都是有仙缘的,那是否说明,假如当时他们其中一人跟那老道士走了,两人都可能成为修真者。反之,则有一方会成为祸害?”   林怀君叹了一声:“我也是这样想的。君伏对柳府没有感情,为人也颇为冷漠无情,要说这世上他唯一关心的也只有柳玄英……”   他还说着,谢林突然打断他的话:“道长说到这里,倒是提醒了我。”   林怀君不解:“提醒什么?”   谢林没说话,站起身一把拉起他:“走,我们去个地方。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会有三个柳君伏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两章因为剧情原因,字数会少一点~ ☆、天妒英才(一)   谢林带林怀君去的地方, 竟是安放柳君伏尸身的墓室。   一路上两人绕过重重机关,等到了这处墓室时,林怀君心中除了惊讶还是惊讶。   先不说这个墓室,单说外面的机关以及墓室的设计, 就足以可见当年修建墓室的人有多用心。   谢林抱着手满处看了一圈:“寂尘为了他唯一的弟弟,可谓是倾尽所有啊。”   他说的真的不假。从整座墓室的结构以及陪葬物来看, 此处墓堪比一个皇陵。林怀君道:“从柳君伏的记忆来看, 他们原来的国家叫做梁国,此国不大不小, 当任君主却有些懦弱胆小。”   “哦?”谢林抱着手微微回头:“梁国?”   林怀君不解:“怎么?你听说过?”   谢林扬起眉:“若说其他我还真不清楚,不过道长说到梁国,我倒是确实听过一段有关他们国家的记载。”   闻言, 林怀君疾步上前:“你听说过?”   谢林道:“我就说怎么他们的这番经历叫我觉得有些耳熟,原来我从前听姐姐说过的。她说从前我们苗疆边境有一个国家, 名叫梁国,也称大梁。大梁国最后一代君主昏庸懦弱,他手上虽有很多能人贤才,可不知该如何支配, 最终贤才再多,可也弥补不了君主的昏庸无能,最后还是被他国吞并。”   “我姐姐说, 当时的君王特别依仗一对兄弟,这对兄弟姓什么她倒是没说,不过却告诉我, 这兄弟二人,一人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,一人是决胜千里的无双谋臣。两人一文一武,一明一暗,感情极好,曾在短短数年,就联手占领大半的天下。”   林怀君忍不住打断一下:“他们既然占领了大半的天下,为何提到他们知道的人却那么少?”   谢林松开抱着的手:“这是有原因的,原因之一首先是年代太过久远,其次是他们的存在犹如昙花一现,瞬间绽放,又瞬间枯萎。”   林怀君微微皱眉:“犹如昙花一现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谢林道:“意思是,他们的存在太短了。这兄弟二人短短几年就占领大半天下,可也是短短几年,两人都消失不见了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消失不见,可是他们一人成了修真者,一人,死了?”   谢林摇摇头:“这个我姐姐倒是没说的如此详细,不过她说,这兄弟二人中,一人死了,另一人倾尽家中所有的一切,又求当时的君主数次,为死去的一方修建了一处规模庞大的陵墓。他们是当代君主最大的依仗,君主懦弱胆小自然是有求必应。”   林怀君叹了声:“君主怕活着的一方再不效忠自己,因而自然是有求必应。可是……他的国家最终还是灭了。”   谢林揽过他,轻轻的笑笑:“的确如此,据我姐姐说,在陵墓修好,死去的那方下葬后,活着的那人也不见了。有人说他疯了,有人说他挥剑自刎了,还有人说,他跟着死去的那人一同埋入陵墓中了。”   林怀君心中酸酸的。   闭口难过很久,看看主墓中金碧辉煌的壁画与陪葬物,他终于得以张开口:“寂尘在君伏死的时候,一定很难过。真不知,他是如何一个人挺过那段时间,变成现在这样的一个人。”   谢林揽着他的肩,侧脸温声:“道长别伤心。”   别说,也不知是什么原因,他越是温声安慰,林怀君心里酸的越发难过。狠狠的酸了许久,他突地摇摇头大声道:“不对呀!”   谢林道:“什么不对?”   林怀君看他道:“你说柳君伏他死了后,寂尘才帮他建造的陵墓。但,据我所知陵墓这种东西,不是一日两日就可建成,至少也得三两年吧……他那么久才下葬,尸身难道不会坏了?”   谢林揽着他的肩,带他去找柳君伏的尸身:“道长这个问题问的不错。你跟我来,等我们找到他的尸身,你的这个问题会得到解决,而为什么会有三个柳君伏,也会得到答案。”   话刚落音,林怀君眼睛一亮,连忙去找!   似是没想过他的速度会这样快,谢林站在原地愣了愣,愣过后,看着墓室中那抹雪白的身影忍不住一笑。   林怀君丝毫不知身后的人如何,他现在很苦恼一件事。   明明这里就是主墓室,是放置君伏木棺的位置。可一眼望过去,除了堆积如山的陪葬宝物,以及金碧辉煌的壁画文字外,再无其他。   围着主墓室绕了好几转,他也没发现什么机关,心里憋的愈发纳闷:墓室设计的如此复杂,难怪这些金银器具没有被盗墓贼偷去。   想想刚才与谢林一路来时所碰到的那些机关,林怀君不由止住向前的脚步。   一言不发的低着头默默回到谢林的身边。   谢林从他离开自己就一直抱着手站在原地,一双美目带着吟吟的笑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   如今见他低着头走回来,忍笑歪头道:“道长发现什么没?”   林怀君很单纯,他只是想知道,为什么会有三个柳君伏。听谢林说答案就在柳君伏的尸身上,自然兴奋的不得了。哪知绕了几圈后,他的一腔热血还是被一无所获打败了。  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,谢林似乎憋笑憋得很难受:“没找到不要紧。”末了,手一挥,墙边的火把骤然亮起,照亮整个墓室。   有了火光的照映,地上的金银陪葬物亮的愈发刺眼,墙上的壁画更为繁华。   一手指向壁画,谢林道:“我想隐藏尸身的机关,就在壁画上。”   林怀君隐隐抬了头,看看壁画,又看看谢林,他这次似乎学乖了,没有任何动作。   与他对视了一阵,谢林终于忍不住笑起来。   笑了许久,他一手摸了摸鼻子:“好吧,那道长跟我过来。”   林怀君果真跟着他过去了。   两人齐齐抬头往墙上一看,林怀君藏在袖下的手不禁一曲。   他们现在身处的,正是第一幅壁画之下。   这幅画高大精致,所画的内容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堂。大堂中站着一对夫妇,夫妇二人相视微笑,皆是身着玄甲,好不威风。   女子眉眼颇为英气,怀中抱着一个小儿。   除了这个小儿,在她脚下还站着一个莫约三岁的孩童。孩童抬着头,一手拉着她的裤脚,另一手高高往上够着,似乎是想看看她怀里的孩子。   林怀君注视一阵,缓缓道:“这是他们小时候。”   谢林微微颔首,又带着他去另一幅图下。   这幅图背景凄美,以雪白的杏花点缀。在杏花前,有一处木屋子,里面锁着一个孩子,外面站着一个孩子。   他们似乎是在说话,两人的面上都带着笑。   谢林道:“道长说的果然不错,寂尘真的是位好哥哥。”   末了,两人轻轻一叹,走到下一幅图。   此幅图依旧和上一幅一样,用杏花点缀,只不过与前面不同的是,那幅图屋门是紧锁的,两个小孩一个在里面,一个在外面。而这幅图是房门大大的开着,两个少年紧紧的环抱着。   看到这里,林怀君想起君伏的回忆中,曾有他与柳玄英抱在一起的画面。一时间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   继续往下看,后面的壁画中,有两人策马同游的,有两人一同领兵打战的,还有城门打破共同欢呼的。   看完这一幅幅画,林怀君心里总闪过一个词——天妒英才。   他忍不住想:如果当年君伏没死,能像柳玄英那样活到现在,那该是一个多么惊艳的人物。   可惜,他终究是死了。   再往后,一幅画,画下一个战场。战场上刀光剑影,血流遍地。乱战中一个身穿战甲的将军,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,在他旁边有一支破风袭来的利箭!   虽只是一幅画,但还是叫林怀君感到一阵心惊肉跳。慌慌忙忙转下后面一副,一看心就沉到底:方才那个骑马的将军已经下了马,在他怀中躺着一个清俊的少年。   少年闭着眼,躺在他的怀中。不要说抱着他的人,就是林怀君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生命的流逝。   至于抱着他的人,流着泪,俊朗的面朝着身后似是在喊大夫。   谢林也看到这幅画,看了一阵,他道:“看来我说的没有错,柳君伏的死,的确是因为替柳玄英挡了一箭。”   林怀君视线一直停在那副画上:“可在我的梦中,柳玄英明明说,那支箭的毒已经清了。”   谢林道:“毒可能是清了,但道长你想啊。他们是在战场上,条件不好,那么重的伤口很难处理好。他后来病了那么久,我猜可能就是那些医者所说的感染吧。”   林怀君浅浅叹了一息,转向下一幅。   此幅画中尽是茫茫大雪,刚才受伤的少年与一干家丁站在大雪中,小手指和另一个少年勾在一处,似是许下了一个约定。   林怀君根本不忍再去想自己的那个梦,这幅画结束后,下面就是最后一幅。   最后一幅画中,又是春季。   屋外杏花飞舞,像是大雨一般,飞得漫天满地都是。   在杏花树下,一个清静少年坐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。   他合着目,歪着头靠在躺椅上。手中的兵书狠狠砸在落花上,激起一阵飞花。   在他的旁边,还有人用刀具类的东西刻了一行小字。   只可惜这行小字歪歪扭扭,与精美的壁画毫无可搭性。很像是谁乱写的恶作剧,又像是某个人喝的叮铃烂醉的作品。   林怀君凑上去一看,之见那一行小字是:阿伏,杏花谢了。    ☆、天妒英才(二)   阿伏, 杏花谢了。   此句话,就是再如何坚强的男儿,也忍不住要红了眼眶。   在刻下这句话时,柳玄英一定是撕心裂肺的。   林怀君将头撇去一边, 不愿再看如此悲凉的话。哪知他转头的地方,有这样一段话:梁国柳君伏, 大将军柳玄英的弟弟, 武艺一窍不通,却是举国无双的谋士, 奈何天妒英才,逝世时年仅十七岁。   十七岁……   林怀君想:十七岁,正是人生最明媚的时候。而君伏却正是在他人生最明媚的时候, 逝世了。如此一个惊艳才才的人物……果真是天妒英才吗?   柳家这兄弟二人,哥哥是“武痴”, 意为沉迷武术,天生的武术奇才。弟弟也是“武痴”,但与哥哥不同,他的“武痴”可就真是指武术上的白痴。   谢林也看到这句话, 他伸手摸了摸,似乎是觉得心中有些复杂。   哪知一摸,就叫他摸到了其他的东西。   “道长你看, 就是这里。”林怀君刚回头,就见他在寂尘写的那行字下摸了摸,似是摸到什么, 突然用力一按!   说来奇怪,那个地方林怀君也看过了,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。   哪知谢林用力按下去,那个地方竟真的被压下去!   压下去的瞬间,墓室就狠狠颤了颤,从地底下发出一阵巨大的“轰隆”声。轰隆声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,半晌前方的地板突然大开,从中缓缓升起一个透明的水晶棺。   水晶棺。林怀君一怔。   怔过后,看看里面静躺的人影,他突地恍然大悟:“难怪寂尘敢先修陵墓,不怕他的尸身毁坏。”原来是有水晶棺啊。   谢林率先走过去,看看没有任何机关后,才招手让林怀君过来:“道长快来。”   林怀君几步上前,过来时,谢林已经把水晶棺打开了。   “这会不会……”   知道他要说什么,谢林眯眼笑道:“放心吧,不会如何,我只是看一看,确定些东西。”说着弯腰凑下去,也不知是在看什么。   他够下头去,林怀君好奇的同时,也朝棺中平躺的人看去。   因为水晶棺,即使是过了那么多年,里面的人面色如旧,轻闭着双眸,极黑的睫毛在净白的面上投下一片阴影,像是睡着了一般。   “果然。”谢林重新直起腰,转身对林怀君道:“果然如我想的一样,柳君伏的确已经死了。”   闻言林怀君收回投在柳君伏身上的视线,眨眨眼疑惑道:“难道以前你觉得他没死?”   谢林一笑:“这倒不是。我说的死,是指他的人,还有他的魂魄都已经不在了。”   林怀君睁了眼睛:“不在了?那作乱的是谁?”   谢林道:“道长别急,作乱的依然是他。只不过作乱的,不是他的人,也不是他的魂魄,而是他的执念。”   林怀君更感惊讶:“执念?”   谢林微微点头,轻声一叹:“人的执念,是种很可怕的东西。一旦某个人执念太深,那么即便他死了,他的留下的执念也会变成很棘手的东西。”   林怀君稍稍懂了:“君伏曾和寂尘有过一个约定,但这个约定寂尘回来了,他却没有做到。那,那也就是说,他的执念是想见见寂尘?”   话出,谢林却摇头笑道:“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。”   谢林这个人,平日里总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,仿佛即便是天塌下来,他也丝毫不怕。   可现在他竟说,此事没难么简单。   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,林怀君见惯了他稳操胜算的样子。   如今他一摇头,林怀君心中顿时很不安稳:“什么意思?”   谢林答复:“我倒是希望作乱的真是他本人,因为至少他还有当年的感情,也许见到寂尘心愿也就了结了。可这件事麻烦的很,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死的时候,他附近有毫无意识的新鬼。导致他遗留下的执念附在那个新鬼上,渐渐的新鬼吸收了他的执念,便慢慢成为一个没有思想和感情的厉害鬼祟。”   林怀君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,一时间语塞很久,才皱着眉憋出一句:“那这个东西到底是他,还是别的什么?”   谢林道:“与其说是他,亦或是别的邪祟,倒不如直接说是因他而起的一个怪物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怪物?”   谢林将水晶棺合上,口中则缓声道:“的确是个怪物。因为这东西虽是归属鬼祟一类,却没有自己的意识,只是因为他仅存的执念而活动着。至于为什么不是他,是因为这东西仅有他的执念,却没他的记忆。也就是说,只知漫无目的的屠杀,根本不知自己到底要做什么。”   谢林说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:“我之所以敢说的如此确定,是因为他见到寂尘毫无反应,虽说知道用些计谋……可,如果他真的有柳君伏的记忆,那见到寂尘时,不论开心与否,都会一些反应,甚至目的,就是为了见他一面,完成当年的约定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那给我看柳君伏记忆的这个东西,也是他的执念吗?”   谢林合上棺顶,转过身:“我想是的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为什么会分成两个?”   这次谢林顿了顿,才道:“我想这大概是因为,他的执念一共有两个。一个就是如今的那个怪物,明明愿望是想见寂尘一面,却因没有记忆而不知自己究竟在找谁。另一个记忆,也就是附在那个石像上的,他带着柳君伏的记忆……那很可能他的另一个执念,是想和寂尘永远不分开,俩兄弟永远的在一起。所以才会带着他的记忆。”   听到这里,林怀君心中更为惋惜,对那个明明在苦苦寻找,却又不知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的怪物有了一丝怜悯。   真是可怜的家伙。   但,可怜虽可怜,他却是绝不能留。   谢林看出他的想法:“道长我为什么说这件事复杂,是有道理的。因为假如想真的产出掉那个家伙,我们必须要完成他的愿望啊。否则执念这种东西,不似邪祟,不达目的,不是说灭就能灭的。反之,若能帮他实现目的,他自然就会消亡了。刚刚与他交手,我就发现这个很烦人的问题。”   林怀君终于明白,他为什么说难了。   因为,真的很难啊。   那家伙现在与一个新鬼融合,成了一个没有自己意识的怪物。   他既没有思想,又没有记忆,攻击力还如此之高,危害还如此之大,想要完成他的愿望,那真是比登天还难!   林怀君犯难了:“我们要怎么让他知道,他要找的人就是寂尘呢?”   谢林也犯难了,想了很久,他也没想出好的办法。只能长叹一息:“我算明白,为什么这家伙你们正道的人先前没把他处理掉,只是立个祭坛把他镇压下。镇压下还不好好看守,将他遗弃在这处深山中不管不问。”   说罢,两人对视一眼——因为这家伙,真是谁碰上,谁倒霉!   想想这个,林怀君垂下头,惨惨道:“看来我运势真的不怎样。”   谢林很体贴的拍拍他:“不要紧,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。现在天要亮了,我们就先回村子吧。”   林怀君惨兮兮的抬头:“可我们明明说回苗疆了啊。”   谢林道:“这也是没想到的,本以为要好久……不过不要紧。我们回去就说,想想还是不太放心村子,回去的事就先往后推一推。至于那个东西,回去也不要和寂尘说。”   林怀君自然清楚不能和寂尘说这件事:“那好吧,将这个机关恢复原状,我们就回去吧。回去再想想办法。”   说着,他就要向寂尘写的那行小字走去。   岂知,刚走出去一两步,谢林就一把抓住他:“道长等等。在我们回去前,还要处理一个东西。”   林怀君回过头想了想:“你是说我身体里的这个?”   谢林道:“这抹执念有自己的记忆,与另一个相比,恐怕要复杂很多。它的愿望既然是想和寂尘在一起,我们或许可以满足它。否则将它留在这里,难保不是第二个邪祟。”   说着,他放开林怀君,招手道:“出来吧,带你去见你哥哥。”   话毕,附在林怀君体内的那抹执念果然出来。它见谢林摊开手心,似一道白色的光般,绕着林怀君飞了一转,随即缓缓落在谢林手中。   谢林从腰中掏出一个荷包:“进来吧。不过你要记住,见到你哥哥时,我没让你出来,你不要轻易露面。”   白光很乖的进了他的荷包内。   收好它,林怀君道:“你准备怎么实现它的愿望?”   谢林道:“寂尘的剑名曰君卿,我相信他给那把剑取这个名字,一定是有原因的。既然这两兄弟都默默的在想念彼此,那不如让这抹执念附在君卿剑上。柳君伏是回不来了,但有这抹执念在他身边默默陪伴,他也不算孑然一身。”   林怀君也道:“执念虽没意识,却也算一种守护了。且跟着他,这抹执念也不会生出什么祸端。”   听到这话,谢林不知想到什么,突地一笑。   乐呵呵的凑到林怀君面前,他顽皮道:“那道长你相不相信,有人在默默的守护你?”   林怀君挠挠头:“这个,这个……我还真不是很清楚。”   谢林又问:“那道长希望有一个人在守护你吗?”   林怀君很诚恳的重重点点头:“自然希望,毕竟这世上谁也不愿意孑然一身啊。”   哪知他的话刚刚落音,谢林便笑嘻嘻的道:“那就让我,成为守护道长的人吧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宣一宣下一本新文,打算存稿到20万字后,18年四月一号开。所以小天使们,放心的跳吧! 新文在专栏中,劳烦大家微微动一动手~ 书名:《千岁金安》 文案:岐山有狐,人称九千岁。 此狐贵为狐神,身份尊贵法力无边。 然而——“男人,哦不,小巴蛇本千岁看上你了。” 将卿冷漠脸:“……” 漫天仙魔汗颜:“千岁,您把眼睛睁大点,这哪是什么小巴蛇?这是黑水玄蛇啊!” 撩蛇成功后,洞房花烛夜当晚。 九千岁狐尾一晃,狐耳一动,往床上闭目一倒:“天天你来吧,我准备好了!” 将卿覆身上去:“好的~” 本书小片段(试看): 现今世界,共有五界。分别为仙、魔、人、妖、鬼五界。凌驾此五界之上的,便是神明。 何为神明?无情无欲,不知喜怒悲苦,且生来便具有无穷法力的,即是神明。 神明受万众仰慕,法力来源山水草木,山水不息,天地不倒,他们就不会消亡。 诸天世界里,有这样一只大名鼎鼎的狐狸。 此狐贵为神明,身份尊贵,法力无边。故而不论哪位仙魔见到,都不得不礼让七分。 又因他被唤作九千岁,大家见了他,都会道一句:“千岁金安!” 且说狐儿周身雪白,生性顽劣,又喜沾花惹草且男女不忌,着实叫诸天仙魔叫苦连天。 你问为何叫苦? 简单。因为此狐毫无身为神明的意识,不仅不是无情无欲,不知喜怒悲苦。反而吃喝嫖|赌、坑蒙拐骗、斗殴抢劫无所不做。 你若说狐狸嘛,正常。 那么跟你说几个狐族感人肺腑的故事,比如昔有赤狐,为爱人抛去千年修为,只为能与爱人相守一世。比如曾有白狐,为救人一命跌入阿鼻地狱,受百年苦楚。 其实九千岁身为狐神,也很喜欢到处翻这些小册子卷着尾巴窝在他的洞府看,并能被许多狐族的故事感动的痛哭流涕,鼻子眼泪糊了一尾巴。 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:“我一定要做只好狐狸,造福万民,叫我的事迹也被记入小册子叫别人哭的眼泪横流!” 事实上,他的确被记入了小册子。 只不过当诸天仙魔翻看他的小册子时,里面的内容都是这样的:九千岁,位列五界祸害之首,前无古人后无来者,公认的无人可超。 是的,对九千岁说“我要做只好狐狸”的这句话。 大家都表示:好狐狸? 不存在的。 【喜欢的宝宝们收藏一波嘛~】 ☆、天妒英才(三)   此话一出, 林怀君就觉得自己面颊有些烧。   谢林却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,继续道:“有我守护道长,这世上就再无人能欺负你。”   林怀君本就甚少与人交流,更莫说还有人对他说这类话。   一时间不免感到有些紧张, 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。   不知谢林是不是终于看出他的窘迫,朗声一笑后, 好心情的放过他, 一扬手道:“好吧,我们把这里恢复原状就回去吧。”   等弄好一切, 回到村子时,天色已隐隐亮起。   两人并肩走回来时,正好看到一身黑衣的寂尘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啃洋芋。   在他脚边燃着一团火, 火中还有几个烧的黑黝黝的不明东西。   他手中的洋芋许是刚刚才从火中拿出来,滚烫滚烫不说, 表面还黑得不成样。把他修长的手指染黑不说,连那张净白的脸上也多了好几处黑漆漆的地方。   看着他这幅样子,林怀君心疼他的同时,又感到好笑。   当然, 好笑之余他也想起没遇到谢林之前,他和何家两兄弟那可悲的小日子。   不免,同情了好久。   是该同情啊, 昔日如此厉害的一个将军,只是烧点吃的,就把自己折腾的如此惨。   林怀君和谢林站在栅栏后看了他好久, 好久后他才终于把那个黑到无法直视的洋芋吃完。   吃完后一抬眼,视线就与林怀君二人撞个正着。   看到他们寂尘愣愣的,愣了很久才慌慌张张的拿起傍边的树枝,用它把火里即将烤焦的东西扒出来。   扒出来后,他站起身道:“你们不是去苗疆了吗?”   谢林道:“道长不放心村子,所以我们打算把这件事处理好再回去。”   “那你的衣裳是怎么回事?”   林怀君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:明明出来时雪白雪白的,回来后却活像被谁种进土里一样。   不待他想好措词,谢林已经帮他回答了:“夜黑风高,山路不太好走,道长不小心摔进土里了。”   寂尘点点头,看起来一点也没怀疑。反而看看他们,又看看地上那些黑漆漆的东西,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:“你们要不要来吃点。”   林怀君投过视线,注视一阵,只觉实在黑的无法直视。只怕不只是外面焦了,里面恐怕也和外面毫无区别。   不由更是想起自己前段时间过得日子:“寂公子做的这是……”   寂尘似乎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:“我说里面有玉米,你们信吗?”   林怀君仔仔细细看了良久,终于在那团黑漆漆的东西里面,看到了几个长条长条的东西,才由衷道:“我信。”   末了,寂尘像是有些意外,又有些欣慰,墨色的眼睛亮晶晶的:“你们走了,没人做饭。虽说还有村民们,可中午和晚上也就算了,早饭这种东西我们想想还是自己动手。我起的比他们俩早,就从屋里翻出点东西,打算用最简单的方法弄出来,谁知道,谁知道……”   烤焦了。   林怀君对这种事很有体会,在栅栏背后默默道:“我们都是一样的。”   寂尘难得肯说那么多的话,不过这也可以说明,他见到林怀君身后的谢林有多开心。   这不,他也是个很诚实的人,拍拍手道,理理衣裳:“幸好,你们回来了。”   谢林更是诚实,抱着手笑着道:“假如没了我,你们的饭食该怎么办?”   寂尘很认真的想了想:“大概,将就将就。”   林怀君和他一样:“将就将就,还是可以的。”   谢林忍俊不禁。   之后谢林做饭,林怀君烧水把自己打扫干净,才坐下与众人一道吃饭。   吃完早饭告别寂尘三人,林怀君和谢林回了自己的屋子。   “你要不要睡一会?”抖抖床铺,林怀君回头看看谢林。   谢林也在看他,眉目弯弯的,眼睛黑黑的。   很漂亮,很有气质。   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彼岸花,妖娆而又繁华。   带着浓浓的笑意注视了他好一阵,谢林才歪歪头靠上墙壁:“道长睡不睡?”   林怀君一夜未睡,还经历了这么多,若说不困那一定是假话。   如今他刚刚洗了澡,从方才吃饭起就一直披着头发,现在头发干了,散散披在身后。本来吃完饭就打算先睡一会,因而衣裳也只是随便穿了,衣带皆是松松垮垮。   和谢林对视一阵,林怀君总觉得他眼神有些怪怪的:“你怎么了?”   谢林靠着墙,血红色的衣摆垂在地上。他发很长,很黑,有一缕跑到肩上,一直垂在腰间,很有一股妖孽祸世的风韵。   在他的腰间,系着的小铃铛微微晃了一下,不等它再次晃过去,谢林就一把抓住它。这才笑吟吟的道:“没什么。只是打算道长如果要睡的话,那我也睡一会好了。”   林怀君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:“那你过来吧,我也是准备睡的。”   谢林果真过来,当着他的面脱去血红的外衣,只穿了一身里衣就率先躺在床上,朝他勾勾手:“来吧。”   整个过程林怀君看得都是愣愣的,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强。见他叫自己过来,他还是很乖的过去。   谢林占了床的外面,很自然的拍拍里面:“进来吧。”   林怀君看看他,又看看里面,不太好麻烦他起来让自己进去:“那我就失礼从你身上爬过去了。”   谢林不知为何,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兴:“道长自便就好。”   末了,林怀君脱了鞋子,很小心的从他身上过去。整个过程谢林都躺在床上,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。   爬到里面,林怀君整理着被子,心中的怪异感更加强烈。看看身边躺着的人,他实在忍不住说些别的话调调味:“那个白衣鬼,我们究竟该如何处理。”   谢林慵懒的枕着自己的手臂:“不急,在七月半之前我们找找,寂尘身上有没有柳君伏的东西。”   林怀君一边理着被子,一边道:“那家伙还能认出柳君伏的东西?”   谢林道:“我也不确定,不过我想,别的东西他或许认不出来,但假若寂尘身上真的还有柳君伏的东西,那一定是柳君伏最重视的东西。这个怪物,本是柳君伏的执念,既是他自己的执念,应该对自己生前最常用,或是最重视的东西还存在一丝印象吧。“   林怀君在他身旁躺下,望着头顶的床帐,认认真真想了想:“如果寂尘身上真的还带着他的东西,那我觉得那个东西很可能就是君卿剑。”   谢林转过头:“怎么说?”   林怀君也转过头:“因为就像你说的,这把剑的名字寂尘绝不可能只是随便取的。再说了,寂尘在修真界中如此出名,以他的修为绝没可能用如此普通的一把剑,所以我猜这把剑或许就是柳君伏的。否则他为何不将此剑舍去,换一把更好的呢?”   谢林道:“有道理。也许他弟弟死了,生前武功还非常不好,是以他带着这把剑,一来,让他的东西替他陪着自己,二来,用他的剑名扬万里,也有让他和自己一起努力的心。”   说着他笑了一下:“若真的如此,那这可要省了不少弯路。过几天就要到七月半了,到时候我们大可试一试。”   此语结束,两人都盖着被子,不再说话。   几日后,七月半到了。   终于到了要和那个东西决一胜负的时候。   林怀君抬头看看天色,背上殇微剑。与众村民交代好今日晚上绝不能出镇邪符的范围后,与谢林四人一起出去。   路上,何家两兄弟背着自己的武器在几人身后跃跃欲试,很有活力的样子。   何喻边走边跳,捏着两个拳头道:“哼哼!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了,假如他识相点,知道不该对我们下尸毒的,他最好就赶紧趁着小爷现在心情好,马上出来道个歉,我们也许还能让他死的舒服点!要不然啊,挖坟鞭尸,扰得他不得安宁!到那时候,他就是想和我们道歉,我们也不接受了!哼,做人就是要这么有骨气,对不对前辈们?”   寂尘走在前面目不斜视,仿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,不想搭理。   林怀君走在谢林身后,默默盯着谢林今天新穿的衣裳,也没说话。   何喻没有失望,再接再厉:“谢兄!你说对不对?”   谢林回过头微微一笑:“很对。”   受到他的鼓舞,何家两兄弟愈发雀跃,走在最后的何筱一下出拳,一下出脚,将路上的几颗小石子“揍”得颇为凄惨:“他最好别出来,否则我就像这样先给他一拳!再这样给他一脚!让他知道我何筱的厉害哈哈哈哈哈!”   走在他前面的何喻头也不回:“你的笑声太难听了,当心他听不下,第一个拿你开刀!”   这两兄弟感情本来是很不错的,但总喜欢拿对方开刀,这也不是第一次。   何喻跟着林怀君,一边蹦一边喋喋不休的对弟弟道:“喂!后面的你听到没有?听到吱一声啊!”说着他笑了笑,捅捅前面的林怀君:“前辈你看,这家伙,我只是说了他的笑声难听而已,他就生气不理我了。”   说完,他举手回头道:“好吧好吧,我错了,我跟你道……欸?何筱?欸?!何筱!何筱!”   前面的几人听出不对,连忙回头——何喻背后,哪还有什么何筱的影子。    ☆、天妒英才(四)   没看见弟弟的身影, 何喻还是愣的:“咦?前辈……他,他刚刚还在这里,怎么,怎么突然就不见了?”   林怀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, 连忙往何喻身后跑去。他一走,谢林立即尾随其后, 最前面的寂尘也反应过来, 一下夹住何喻飞速跟去。   林怀君跑在最前,嘴中微微喘着气, 刺骨的阴风刮过他的面庞:“何筱!你在哪?快回答一声!”   四周寂静一片,连一声虫鸣鸟叫都没有。   林怀君用手放在最前做喇叭状:“何筱!何筱!”   一连喊了数声,也没听见树林中有任何的异动。   见此, 林怀君的手不由越发握紧了殇微剑,心里却像是今日的天色般, 渐渐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霾。   又跑了一阵,他脚步骤然一顿。   连忙回头对身后的几人道:“我们这样找肯定找不到,还是散开……”   岂知,刚一回头不由吓了他一跳——自己身后, 竟空无一人!   有那么一刻,他感到自己头皮微微发麻。   方才谢林和寂尘三人明明是追着自己过来的,而和他们的距离, 林怀君觉得根本就不曾超过十步……可是,怎么,怎么他们却不见了呢?   他敢保证, 自己的速度绝对不快。以他们几人的脚力,实在没理由追不上。   ……但是。他们现在不见了,这却是真实的。   微微动了动喉结,他慢慢冷静下来:他们不见了,不会是自己太快他们追不上。既然不是这个,那便唯有——有鬼物作祟!   想到这里,他脑袋清明了不少。   殇微剑没有发出任何警告,这说明这东西本体并不在这,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并不是他,只是将他们隔开。   看了看四周,林怀君又转过身往回跑,思绪飞速转动着:他的目标不是他,那会不会是寂尘?   可假如是寂尘,那他为何要抓走何筱呢?   丝毫不敢停留在此,林怀君又重新在树林中大步走起。刺骨的阴风在他耳边呼啸着,他思绪飞快转着:不对!他的目标不是寂尘!   谢林曾说,这家伙是柳君伏的一抹执念与一个没有意识的新鬼组成的,他所有的行动只因为那抹执念,以及身体里的鬼性而驱使着。   他是一个没有任何思想的怪物,也因为没有柳君伏的记忆,他根本分不清自己苦苦寻找的人究竟是谁。   总结以上几点,那个家伙抓走何筱,隔开林怀君的原因就是,他,想要像谋害那些村民们一样,吸干何筱的精气!   而隔开林怀君的原因更加简单,首先林怀君修为高强,其次手中还有辟邪的殇微剑,不把他单独隔开,只怕很快就能找出他的所在位置。   如此一想,林怀君再次止住步伐,立即往四周一看,心里顿时异常恼火:果然!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,这家伙想困住自己,必定会使出一招鬼打墙的招数!   恼怒的看着四周与方才一模一样的环境,林怀君心情糟的很。   这东西目的是要困住他,而他的真身就不在此处。虽然这种招数对林怀君来说,不算什么,可出去总是要花点时间。在他想办法出去的这段时间,只能祈祷谢林他们千万不要被困住才好,若不然何筱…何筱……   隐隐握了袖下的手,林怀君咬紧牙关:何喻何筱这对兄弟心肠非常好,在知道他有一个很可怕的敌人后,也并没有离他远去。反而无怨无悔的跟着他吃了那么多的苦。   虽说不排除他们俩还有些年少无知,不知事情有多严重。可就凭与他吃了那么多苦,这兄弟俩还肯跟着,林怀君就必然要保护好他们!   须知,若不是跟着他来苗疆找身世的答案,这俩兄弟怎么可能会遇上这种事?   因而如果此番真的保护不好他们,林怀君也实在是无颜见人了。   如此一想,他望一眼天上被黑云掩去的月亮星辰,原地坐下,合上双眼,平复下心里的一切情绪。   破这种阵法,若是你越心浮气躁,越紧张害怕,就越是出不去。   打了一会坐,林怀君所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。待心中一丝波澜也没有后,他缓缓睁开眼,心里有了主意:现在时间紧迫,他身上又没有破除这种东西的符纸,且布下此阵的家伙不在这里,无法除去他强破此阵。   那,就只好用一个笨办法。   想着他从衣袖上撕下一段布条,往天上看了一阵,待大风将乌云吹散了些,能看到月亮和星辰了。他便从衣袖中翻出一根透明的细线,以星辰的位置辨认刚刚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。   辨认清楚后,他指尖一弹,将细线往对的方向猛地弹出,钉在远处的一棵树上。   这根细线长度极长,乃是一种防身的武器,是他离开怡源宗时,方寒亲手交给他的。   看看细线钉住的那头,林怀君摸了摸线身心中感慨万分:想他修为是很不错的,哪知此次出来,常常用到并且最管用的东西,竟不是修为,而是在外面存活的经验。   悠悠叹了口气,他把撕下的布条蒙住眼睛。双手牵着细线在阴暗的树林中走一段收一段。   这是遇到这种事最笨的办法:以星辰的位置来辨认方向,之后将一段长线投到正确的方向固定好,就能顺着长线摸着走。   期间最好是不要看周围的环境,以免被误导。   摸着走了一段,林怀君思维很活跃,一边小心翼翼的走着,一边忍不住想:我现在蒙着眼睛,要是那个东西没走,就在附近岂不是给了他机会来攻击我?   想着想着,他又反驳掉自己的这个想法:怎么可能呢?要是他没走,殇微剑早就有所警示,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,所以……   刚想到“所以”二字,一只手就突地搭在他的肩头。   林怀君头皮一炸,当即想也不想的一掌往后拍去!   手搭在他肩头的人被他拍中,往后退了退,发出了一点声音。在他退后的过程中,林怀君一手抓着细线,另一手一把将蒙着眼的布条扯开!   睁眼一看,当即面色大变,连忙抛开细线迎上去:“谢林!怎么会是你?你你你你没事吧?我还以为,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邪祟,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”   谢林扶着树干咳嗽几声,向他摆了摆手,哑着嗓子道:“道长这一掌厉害呀…咳咳,咳……”   林怀君冲过去扶着他:“你怎么样?要不要紧?”   谢林被他搀扶着:“刚刚道长跑在我们前面,跑着跑着你就突然不见了。我们就意识到不对,刚巧,你才不见了,就见一道白色的影子在树林中哗的掠过。我和寂尘临时决定,他去追那个家伙,我继续找你。”   说着说着,他有些委屈:“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道长,见你蒙着眼,我就过来拍你一下,谁知…咳咳,谁知竟是拍错了。”   林怀君深感抱歉,一直道: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…我不知是你,对不起。在你拍我前我正想着会不会有什么袭击我,你,你突然拍我一下……吓我一跳,总之,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的,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”   谢林站直了身体:“还好我身子骨还算硬朗,要不然,道长这一拍,可要把我拍到地上去了。”   林怀君不知该说什么,继续紧张巴巴的道: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   谢林被他扶着,看了他一眼:“没事,我还好。我们走吧,去找寂尘他们。”   林怀君很不放心,他刚刚的那一掌出于自卫,下手可一点也没留情。   看谢林的样子,虽然还挺精神,但林怀君还是扯住他血红的袖子,止住他要走的步伐:“你,你先等等。”   谢林一手揉着胸口,回过眸来:“怎么?”   他越是表现的自己没事,林怀君就越紧张。这不刚刚本来想要很平常的跟他商量,叫他把衣裳脱下来,让林怀君看一看。   结果,想象很美好,现实很残酷。   看着他净白艳丽的脸庞,林怀君舌头一打架,吐出一句:“把衣裳脱了!”   “……”   谢林怔了怔,似乎有些不确定:“脱衣裳?在这里?”   林怀君方才明明不想说这句,就算要说,前面也还有好大一段铺垫,结果现在好了。铺垫一句也没有,再看谢林的样子……好吧,不清楚他在想什么,不过应该是没有误会。   既然没有,也既然到了这一步。   那就,速战速决吧!   林怀君深深吸进一口气,而后心一横,脚一跺!猛地一把扯住谢林胸前的衣裳,往两边一用力,只听得“嘶——”的一声。   “……”   那一刻,谢林愣了。   林怀君瞪着眼也愣了。   看看手里扯下的红色布料,再看看谢林的脸,林怀君脸色骤然爆红!   他慌慌忙忙退后几步,拿着那块碎布,红着脸结结巴巴:“我我,我……不是故意的,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…对,对不起,我我……”   说着说着,他忽地朝后逃走!   谢林一惊,急忙追上:“欸!道长,你别跑啊!道长别跑,那边没路是悬崖!欸,你回来,快回来……那边也不行,那边越跑离寂尘他们越远啊,道长你别跑了,快过来!”    ☆、天妒英才(五)   抛下谢林往对的地方一阵瞎跑, 林怀君突听前方有人道:“寂尘前辈,这个家伙为什么这样看着你?”   寂尘音色淡淡:“不知道。”   何喻又道:“怎么我感觉……他似乎认识你?”   寂尘没说话,何筱的声音传过来:“哥,你说死人也会疼吗?”   何喻似乎往他那边走了几步:“胡说什么呢, 死人怎么可能会疼?”   何筱沉默了一下:“但你们看呀,他明明很想哭的。”说着他展开自己的想象:“前辈, 是不是你的剑刺疼他了?”   刺…刺疼?!   林怀君一惊, 满身的血瞬间凉透。   急急忙忙跑过去拨开树枝,定睛一看:只见寂尘手中的君卿剑, 有一半都没入白衣鬼的胸口。   白衣鬼面容惨白,低头看看眼前黑衣裳的俊美男子,再抬头看看没入自己胸膛的剑。   看着看着, 他僵硬的嘴角微微弯了弯,似乎想笑, 又似乎想哭。   林怀君有些手足无措,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该做什么。   白衣鬼顾然该死,可除去他的人,林怀君却不希望是寂尘。   因为, 他是君伏的执念啊。   这个执念,算是因寂尘而起。如今……看看白衣鬼的模样,这个执念, 只怕也要因寂尘而灭。   谢林从后匆匆赶来,见他站在那一动不动,往前方一看, 也不由僵住身子。   但他反应很快,只是呆住片刻,便飞快蒙住林怀君的眼睛。用只能让他们俩听到的声音对他轻轻道:“道长,别看。”   明明只是短短的四个字,却让林怀君咽喉处酸涩不已。哽咽半响,他声音微哑:“不能让寂尘知道。”   若是知道,无论那是柳君伏,还是柳君伏的执念,只怕寂尘都接受不了。   “嗯。”淡淡应了一声,谢林蒙着他的眼。将面微微靠在他的肩上:“你听我说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我听着呢。”   谢林强迫着他的步伐悄悄后退:“看现在的样子,我猜柳君伏恐怕认出寂尘了。道长猜的果然不错,寂尘的君卿剑很可能就是柳君伏昔年的佩剑,而对这把剑,他还有印象。”顿了顿,他接着道:“我想说的是,无论结果如何,他的这个执念也算是完成了。道长,该为他开心。”   半依在他怀中,林怀君心中更酸,忍不住皱了眉:是呀,柳君伏的这个执念,是因曾经他和柳玄英的那个约定而生。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,无论结果如何,终究是等到了。   只是…林怀君唇瓣微颤:为何还是那么难受?   谢林带着他已经悄悄退出很远,他似乎抬眼目测了下与寂尘几人的距离,才终于放开蒙着他眼睛的手。刚一放开,却又绕到他的前面,垂眸打量了他很久,他才轻笑道:“想不到道长竟是那么重感情的人。”   林怀君低下头:“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。”   谢林道:“也没有,毕竟这天底下薄凉的人太多,若人人的心都太坚硬,这世间岂非再没了温度。”   林怀君抬头看他,他墨瞳中带着清亮的笑意:“正是因为世间有像道长一样的人,这偌大的天下间,才不至于丧失了温度。”   林怀君再次低下头:“你这人,怎么油嘴滑舌的。”   谢林双手搭上他的肩,强迫他看着自己:“我说的,都是实话呀。”   天色漆黑昏暗,原本遮住星辰月亮的云不知被风吹到哪里。于是没了云雾的遮掩,悠悠的月光倾泻在两人面上。   风是凉的,吹动起两人的发梢时,略有些伤感。   可是,风虽凉,舞动起血红的衣裳时,却是一种窒息的惊艳。   很像是一朵花,一朵盛在漆黑夜里繁华璀璨的花。   就比如,彼岸花。   与他隔空对视一阵,看着他胸前被自己扯坏的地方,林怀君面庞微红。   谢林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,搭着他的肩对他道:“你先回去吧,我过去看看。柳君伏还有一个执念,我去帮他完成。”   他知林怀君不忍去看那样的场面,便很体贴的不让他看。   虽然很不好意思,心中也异常难过,可当林怀君听到他说这句话时,心中蓦然松了口气。   谢林道:“今夜一过,这里的一切都会结束。道长就把那些不愉快的事,当做一场噩梦吧。”   不待林怀君回答,他又道:“等这些结束了,道长跟我回苗疆玩几天吧。”   注视着他的眼睛,林怀君答复:“那就叨扰你了。”   谢林眉目一弯,放开他的肩膀后退一步:“回去吧。我处理好就回来。”   林怀君点点头,转过身走了一步,又停下:“谢谢你。”   末了,他回望他一眼,才重新迈开脚步。   回到村子,已将入了深夜。   如他想的一样,老百姓们没有一人睡下。老老小小都坐在屋外,注视着他们回来的必经之路。   村民看见他,欢腾一片。不止老翁站起身,有不少年轻人飞奔过来,他们过来时原是高兴的,可一见回来的只有他一个,再加他面色还不是很好,大家都吓了一跳。有几人惴惴不安,很小心的问:“道长怎么回来的,只有您一人?”   林怀君左右看看,见他们都误会了,连忙打起精神解释道:“大家别误会,他们只是还有些事没处理完,都好着呢。”   闻言,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,又重新笑起来。   一人胆子大些,人也直爽:“那道长我们村里的这个邪祟如何?处理掉了没?”   林怀君心中无声的叹了一息:“今夜一过,此处就会恢复曾经的宁静,望大家放心吧。”   话刚落音,村内立即欢腾起来。大家相互抱在一起,有的哭,有的笑。林怀君就站在原地,心中像是突然打翻了五味药,一时间,竟说不出究竟是番什么滋味。   为柳君伏难过亦有,为百姓高兴亦有。   百姓们欢愉了片刻,大家三三两两上前来,老村长颤颤巍巍在家人的搀扶下从人群最后走到最前。他杵着拐棍,还未开口竟是先哭了出来:“道长啊道长,我们还从未见过你这样好的修仙者,这真是,真是……老朽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。”末了他带着村民再次跪下,林怀君连忙去扶,岂知这次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起来:“道长你们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,请受我等一拜!”   其他人也道:“道长若不让我们跪,我们这一生都会不安啊。”   如此,林怀君只好站在原地,承受了他们的这一拜。   一拜末了,村民们才陆陆续续起身。   林怀君被他们簇拥着,心中不免想起在他离开怡源宗时,方寒对他说的话:“怀君,离了怡源宗,在这天底下过日子,可算是五味杂陈啊。要想不为那些事喜悦或是伤感,也唯有练就出一颗钢铁般的心。但练就出这样一颗心的前提是,首先你要亲眼去看看那些让人伤感或是开心的事,看的多了,感受的多了,自然也就习惯麻木了。”   方寒继续道:“不过我看你这样的性格,是练不出那样的心。因为你虽什么都不说,但却太感情用事,无论是曾经的你,还是现在的你,都是如此。这样有好,也有坏。我在修真界地位虽然高,可仍旧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,你既然决定要走了,那我也不再拦你。只是要嘱咐你一句话,你修为很高,可想要在世间存活,有高强的修为是远远不够的。有时候遇事,修为不一定能用上,但一定能用上的是生活的经验。还有,朋友。”   此次经历了这么多,林怀君发现,方寒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道理的。   比如这一次,他的修为没能发挥大的作用,反倒是生活中的经验,以及身边的好友,帮了一次又一次的忙。   想想何家兄弟,想想寂尘,再想想体贴好看的谢林,林怀君心中泛起无数的温暖。   谢林等人还没回来,林怀君便和村民们坐在一起,等着他们的归来。   看着前方漆黑的必经之路,想起谢林说的,要完成柳君伏的另一个执念,他心里渐渐有了一点安慰:柳君伏的那个执念下场虽是凄凉,可他的另一个执念,即将带着昔年的记忆,与寂尘重逢。   相信若他泉下有知,一定会开心吧。   与村民坐在那等了许久,天渐渐亮起来,在太阳升起,朝阳的余晖染遍天际时,谢林四人回来了。   他们来时,何家两兄弟如同一只花蝴蝶般围着那一红一黑两道人影,叽叽喳喳,雀跃的很。   谢林似乎是一路抱着手,模样慵懒邪魅,看见林怀君时朝他眨了一只眼。收到他的信息,林怀君微微颔首迎了上去:“为何这么久才回来。”   何筱抢在所有人之前答复他:“那个家伙被寂尘前辈一剑刺穿后,不知为什么突然从伤口处燃烧起来,化成一堆白灰……”   不等他说完,谢林笑眯眯的一手锤在他的头顶,打断他的话:“寂公子心好人也好,见他化成一堆粉末,就将他的骨灰装入一个盒子内,找了一个好地方细心掩埋了。”   闻言,林怀君忍不住看向寂尘,寂尘淡漠着一张脸没有说话。   直到被他默默盯了许久,才回脸道:“别看了。”沉默一阵,又道:“莫非你们都觉得我做这种事,很奇怪?”   何筱又是第一个说话的,他说的很诚恳:“是呀寂尘前辈,当你捡他的骨灰时,我们三个真的好吃惊啊。”   寂尘目不斜视扫了一眼谢林胸前的衣裳,唇角牵起一点:“说到吃惊,有什么比我看到谢公子衣衫不整,林公子提前回去更吃惊的。”   林怀君头皮炸了一下,寂尘看向他,面色复杂,像是教导小辈般颇为语重心长,掏心掏肺:“不管你们做什么,也要注意一下地点。昨日夜黑风高,凉风瑟瑟的,二位居然还有那种雅兴,寂某真是倍感佩服。可佩服之余,还是要提醒一句话,当心身体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本来昨天凌晨三点的时候就打算发的,可左看右看都不太满意,今天就又重写了一遍,所以先跟小天使们道个歉。因为君伏篇就快完了,怎么让小谢身份暴露,我纠结了好久,很不幸的卡文了…… 但今天经过一天的理思路,我总算是理顺了!明天的章节现在已经码好了——下一章,小谢身份暴露了! ☆、极地教主(一)   林怀君懵了, 看着他眨眨眼。   何家兄弟和村民们似乎也懵了,相互看看,都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。   林怀君将视线移到谢林胸前,再移到寂尘脸上, 如此一番往返后,他总觉得寂尘似乎是误会了什么, 而自己应该好好辩解一番。   这样一想, 他张张嘴:“我们昨天……”   寂尘点头,很认真道:“不必解释, 我懂。”   何喻插嘴道:“寂尘前辈,他们昨天怎么了?”   寂尘回过头去,语态严肃:“大人说话, 小孩子别往心里去。”   这,这真是越听越不对……   林怀君觉得自己, 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谢林胸前的衣裳是怎么一回事:“我,我……”   寂尘再次打断:“林公子不必不好意思,谢公子已经跟我说过了。”   说过了。   林怀君怔了怔,回头去看谢林。谢林一脸笑意, 虽仍是觉得怪怪的,林怀君却想,谢林聪明伶俐, 说事总比他说的清楚。随即放弃辩解,喃喃道:“这样啊。”   说话中,谢林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, 语态极慢:“道长我困了,我们回去休息吧。”   他们昨日累了一夜,确实是该好好休息。如此想着林怀君点点头,跟着他一起向村民道别   又过几日,林怀君与谢林等人将村子附近的小邪祟清除干净,这才告诉村民们可以正常出入了。   告知村民的那一日,大家欢喜坏了,将家中的鸡鸭抓来做成美食,邀请林怀君五人品尝。   饭间,寂尘提到既然此地邪祟已除,那么他也要告辞到别处去了。林怀君看看他旁边的君卿剑,胡思乱想了一阵,从与他的初遇到如今,心中隐有不舍。   比他夸张的是何家两兄弟,两个人抱了寂尘的两只手说什么也不肯放。寂尘很无奈,最终答应下今后到他们何家做客,何喻何筱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。   待他们放开他,何喻对林怀君道:“前辈我们下面是不是也要到苗疆去了?”   林怀君点点头:“嗯。”   何喻咬着筷子很欣喜:“终于要入苗疆了吗?”说着,他偷偷看了一眼谢林,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爹娘还在的时候,我曾听他们说苗疆的小姐姐们长得特别好看!”   谢林“哈哈”一笑:“不止小姐姐,小哥哥也很好看呢。”   说罢,何家小哥俩一同坐到他那边,跟他打听苗疆的趣事吃食。   谢林道:“我们苗疆的东西与中原不一样,人也和中原人大为不同。”   何喻听得很起劲:“如何不一样?”   谢林眸中掠过一丝冷漠,嗤笑道:“良心。单单一个‘良心’二字就能甩中原的小人几条街。”   闻言,何喻何筱尴尬的互看一眼,连忙岔开话题:“那你可知极地宫教主,谢黎昕是个怎样的人?”   “谢黎昕么,”谢林看林怀君一眼,语态慵懒,带着浓浓的玩味:“你们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?”   何喻挠挠头:“说不清,他虽也做过好事,可我觉得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人。”   谢林极黑的眸中亮起一点:“都是西极七恶之一了,又怎么可能是个好人呢?”   他的话刚刚落音,林怀君便道:“他虽不是好人,但我相信,他也许很会宠人。就比如,他喜欢的。”   谢林唇角缓缓勾起,一手懒依着脸庞:“谁知道呢。”   末了,他们不再谈这个,改说些苗疆的吃食玩意。林怀君看向寂尘,对他道:“寂公子一个人,今后千万要小心。”   寂尘颔首:“此次一别,但愿我们今后还能相逢。”   末了,两人举杯,以茶代酒干了一杯。   为保万一,几日又在村中住了几日。几日平安无事后在村民的相送下,离开了这处村庄。   寂尘与他们一道离开,五人走到一处岔路口时,寂尘向他们行礼:“我就先告辞了。”   林怀君等人回礼:“一路小心。”   话毕,寂尘就地御剑离开。   林怀君等人抬首看着他的背影,注视一阵等他背影渐渐变小了,才收回目光。何筱收回自己的视线,刚要说话,原本慵懒散漫的谢林眉宇一皱,瞬间警惕起来。   他这个模样吓了林怀君三人一跳,林怀君道:“怎么……”不等他将话说完,谢林突然骂了一声,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道:“道长快御剑带我走!”   谢林这个人一向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,仿佛这天底下,就没有什么是值得让他紧张的。就比如几日前,面对那个鬼祟时他也不曾如此紧张急切过。如今他突然这样,林怀君三人都有些紧张。本想问问的,但看他的样子,一来不想解释,二来,似乎有些来不及,便收了要问的问题,纷纷就地御剑。   空中,林怀君的腰被谢林牢牢抱着,他抱的很紧,贴的也很近。说话时,那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:“随便走,只要赶紧离开这里就行。”   林怀君稳了稳心神,轻轻了点头,脚下踩着殇微剑领着何家两兄弟飞速离开。   谢林站在他身后,频频回头看,也不知在看什么。林怀君也不问他,就这样任由他抱着一路疾飞。   他本以为自己速度够快了,哪知谢林回头看了眼又骂了声。但他骂归骂,回头催促时依旧很温柔:“道长有没有办法再快些?”   他这样催,林怀君忍不住了:“是不是有谁来了?”   谢林似乎很无奈:“现在不好说,等躲开他们,我再和你们解释。”   他们?林怀君微微一惊,原以为只是一个人的,哪知他说的竟不是一个人。   正疑惑着究竟有多少人,跟在最后的何筱就迎空大嚎一声,踩着飞剑“唰”的一下超越林怀君!   林怀君一怔,还无任何表示,后面的何喻也是“妈呀”一声超越他,那动作活像逃命一样,边飞边叫:“恶人!是西极的恶人!我的吗呀,我们一没偷二没抢,他们追我们干什么?难道是劫色吗?可是,可是我们没色可劫啊!!!”   他声音叫的超大,不仅震得离他最近的林怀君耳朵生疼,就连整片山林都回荡着他大叫的“嗡嗡”声。   不想,他的声音还没过,山林下面有一人的声音比他还大!   这人恼怒的很,向天恨恨大骂:“骚瘟的谢黎昕!我来你极地宫是做客的,不是给你当挡箭牌的!那些正道找的是你,可你倒好,跟他们打着打着竟装伤员掉下去!你他妈要不要脸!现在倒好,那些蠢货找不到你,一个二个来围攻我!他们也就算了,但沈子珺天天堵着我一个打这算什么?还找我要人!你都拿不出来的人,我怎么可能拿得出来?”   “哼哼,气死我了!江殊殷这厮也是个不靠谱的,明明知道他师弟是个什么德性,居然还让我来苗疆一边挨打,一边找你!气死我了!”   这人似乎在下面一阵乱砸,更加暴怒。   林怀君很想回头看,可惜谢林双手抱着他的腰,声音沉沉:“道长别理他,下面这人只怕是个疯子。”   他声音明明是贴着林怀君的耳朵说的,下面相隔甚远的人,不知是也能听到,还是凑巧。居然停下乱砸的动作,大声道:“我漫天满世界的找你,可你倒好,竟跟男人搞到一起,大晚上的还被我撞见你们…你们……哼,你们不要脸,我还要脸!呸,你倒是聪明,以为趴在那小白脸身上不让我看到脸,爷爷就认不出你了!是,我承认当时我是没认出你,可我回去一想我就想到了!”   听这人的腔调,再结合性格和他说的话,林怀君的身子渐渐僵硬。   谢林感觉出他的反应,抱着他似乎有些急了:“道长别乱想,我……”   林怀君僵着身子打断他:“他,他是不是那天晚上的小孩?”   他身后的谢林沉默一阵,许久才道:“是。”   林怀君迎空吸了口凉气:“那你,是不是,极地宫的教主,谢黎昕?”   话毕,身后的人没了声音。   莫名的,林怀君觉得他似乎很紧张。   四周的空气渐渐有些压抑,何家俩兄弟目睹了这些忽如其来的变故,有些心惊胆战:“谢兄,你,你,不是谢黎昕对不对?还有下面的那个人,他又是谁?”   下面的人耐心真的极差,见他久久不回一句,似乎终于爆发了,亲自冲上来道:“谢黎昕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!江殊殷从北海出来了,现在召集众恶到霸衡山!”   听着身后人的咆哮,林怀君的腰被人紧紧抱住。那人一点点的收紧双臂,越抱越紧,似乎是怕林怀君跑了一样。最后,将头靠在他的背上,喃喃道:“道长。”   他的声音很轻,很小心。   听得林怀君咽喉处一噎,随即将一只手附在他的手上,闭眼道:“我,我曾经说过,无论你是谁,我都希望有一天,你能以真实身份面对我。”   被他摸着的双手微微一曲,“谢林”仿佛因为他的话,不再那么紧张。   深深呼出一口气,他从林怀君的背上抬起脸,第一次用很没底气的声音对他道:“如你所见,我,就是极地宫的教主,谢黎昕。”    ☆、极地教主(二)   谢黎昕是谁, 想必,这天下人没有谁不知道他。   他是西极七大恶人中排行第四的恶人,是极地宫的教主,是邪铃何欢的持有者。   他天资聪颖, 少年时便成为极地宫的教主,仅仅百余岁就统领了苗疆四脉, 让驱尸一脉, 成为所有正道的噩梦。   有关他的传说,总是可怕、邪恶, 并且十足的绚丽。   就像是盛开在地狱的彼岸,迷人却又致命。   传说中,他漂亮妖致, 奢靡繁华,宛如可怕的罂粟。他手段阴狠, 城府极深,叫无数的人深深忌惮着。   可如今一见,林怀君觉得,传闻有时候并不是真的。比如, 他并不觉得他很可怕,反而温柔体贴。   这或许与谢黎昕在他身旁收敛了个性有关,可林怀君想, 他虽很讨厌邪魔歪道,可对他是真的一点都讨厌不起来。   因为他,真的太好了。   后面暴怒的小孩见无人理他, 更为生气:“喂!有没有人听我说话!”   谢黎昕终于转过去:“你先去霸衡山,我随后就来。”   小孩眉宇一轩:“随后?你要做什么?”   谢黎昕的手依旧抱着林怀君不曾放开:“你不要管,总之处理好,我马上来。”   说着,他腰间小铃微微晃动。   说起来,这小铃在他走起路时很少发出声音,如今迎风轻轻晃动时,荡人心弦的铃声迎着风幽幽传荡,犹如水中涟漪般,层层散开。   与小孩等人说开了,林怀君在空中停下,何家小哥俩也跟着停下,一副进了“贼窝”的凄惨样。   随着铃声的散开,远处渐渐飘来一顶极度奢靡的轿辇。轿辇速度很快,由无数的红衣女子所抬。看一眼畏畏缩缩的何家两兄弟,谢黎昕淡淡一笑,对小孩道:“你这家伙,还真是坏事啊。罢了,不提这些。我记得江殊殷出来的事正道中还无人知晓,你刚刚却那么大声的说出来,想必,他们听到了。”   小孩冷嗤一声,抱手道:“谁让你刚刚跑那么快?”   末了,立着眉看了何喻何筱一眼:“既然被听到了,那怎么办?他们是什么人?”   谢黎昕道:“正道何家。”   “那这好办了。”小孩放开抱着的手,比了一个姿势:“杀掉消息就传不出去了。”   林怀君心中一凛,连忙转头看谢黎昕。   谢黎昕却没看他,只对小孩道:“他们俩我就交给你了。”   何家小哥俩瞬间瞪圆了眼,不可思议道:“谢兄!呃,不是,谢教主!咱们这段时间相处的也不错,你,你怎么能杀了我们呢?”   回答他们的是小孩的白眼:“谁说我要杀了你们?”   何筱结结巴巴:“可你刚刚,刚刚不是说,要杀我们灭口吗?”   小孩很没耐心:“少废话,跟我去霸衡山!”说着,朝后面的恶人招了招手,示意他们带上何喻何筱,自己便抱着手看一眼林怀君,摇了摇头,喃喃道:“又完了一个。”   林怀君一愣,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,旁边那顶奢靡的轿辇就过来了。   轿辇停在林怀君身旁,只要他一伸脚就能迈进去。   谢黎昕仍旧有些紧张,松开他的腰腾出一只手拨开轿帘率先进去,进去后又再次拨开轿帘,朝他伸出一只手。   他伸出的这只手,骨节分明净白,整只手有力精巧。   配着手腕上方的红色袖子,异常惊艳。   林怀君注目看了一会,又想了想。最终,他还是不愿让他误会什么,当着无数人的面,将手搭在他的手上。   感受到他的手放上来,谢黎昕手指一颤,下一刻就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,示意他进来。   林怀君看原本要走的小孩此时正回头看自己,突然有种偷情被抓的错觉,面上莫名有些热。连忙进了轿辇,收好殇微剑。   有了轿帘的遮挡,小孩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,只好悻悻收回视线,带着众多恶人走了。   从外面看,这顶轿辇已是无比繁华,谁知进到里面,才方知什么叫做别有洞天。   这轿中,像是一处妆点精致的小屋子。   里面很宽,置放着一张玉榻和一张长桌。桌上袅袅的香烟悠悠升起,美食美酒放满一桌。玉榻两侧,两盏琉璃灯将轿内映成一片暧昧柔华的红色。   玉榻和桌子下,铺垫着一层厚厚的毯子。毯子花纹繁杂,不是中原之物。   林怀君站定轿帘边,一手被谢黎昕牵着,双目却将轿中看了个遍。看毕,他视线移到谢黎昕面上,诚心赞道:“你这地方,真是太奢靡了。”   他与平常没有两样,谢黎昕不免松了一口气。拉着他坐到玉榻上,谢黎昕才在桌上拎起一只金玉镶嵌的小壶,又选了一只漂亮的杯子,对林怀君道:“这是我们苗疆的一种奶茶,道长要不要尝尝?”   林怀君坐在玉榻上,见他忙前忙后,不好拒绝:“有劳了。”   谢黎昕道了一声“哪里”,便往杯中倒去。   小壶中的奶茶刚刚进入杯子,林怀君便立刻闻见迎面扑来的清香。这清香甘甜诱人,让人感觉这奶茶甜,却丝毫不腻。   倒好一杯,谢黎昕将奶茶递给他,林怀君刚一接住,心中不免暖了大半:“热的?”   谢黎昕挨着他坐下:“现下已至深秋,喝冷的对身体不好。”   林怀君看向他,心中暖融融的:“有心了。”   随后,两人吃了一些轿中的吃食。林怀君才问:“何喻何筱他们……”   谢黎昕浅笑:“无妨,肖昱不会对他们做什么。”   “肖昱?”林怀君一惊:“那个小孩,竟是肖昱?”   谢黎昕颔首:“正是。”   林怀君很惊讶。肖昱是排行第二的恶人,修为极其高强,纵横修真界百年之久,正道众人对他算是怕之又怕。没想到,竟然是一个小孩子……   看穿他的想法,谢黎昕莞尔道:“肖昱么,他这个样子,自然是有原因的。”   林怀君抬起眼睑:“我记得那日,你说,他是你的一个仇人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谢黎昕望着他沉默一会,好半天才开口:“抱歉。那日我说谎了。”   想起那天的经历,还有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……林怀君缓缓垂下视线。   垂了一会,他又抬起来:“我们现在是去哪?”   谢黎昕回答:“我的一处住所。”   林怀君轻轻点点头。问完目前让他疑惑的问题后,他才终于开口问关键:“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?”   认识他的这些日子,谢黎昕几乎对他无问不答,可对于这个问题,谢黎昕却闭唇了:“道长总之这件事很复杂,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你说。你……你给我点时间,让我想想该怎么解释。”   林怀君没逼他,又问了一个:“我们当年,我指的是,在我还没失忆的时候,是不是见过?因为你,在和我刚刚见面时,我能察觉到,你认识我。”   谢黎昕叹了一口气:“道长真是明察秋毫,我们当年的确认识。”   听他说完这句,林怀君眼睛亮了一下,隐隐有些激动:“那你一定知道,杀去我林家的人是谁对吗?一定知道我当年到底做了什么,对吗?”   谢黎昕扶在玉榻边的手微微弯曲着,微微低着头,愈发的无奈:“曾经的事过了就过了,道长不要想了。”   言尽于此。   他的意思,林怀君听得出来。   虽不清楚为什么,可他还是没再提这些。而是想了想,对他道:“那天晚上,谢谢你。”   他指的是那天他被一群正道人羞辱的时候,谢黎昕一愣,随即缓声道:“无事。我早已说过,你我之间不必如此。”   看着他的眼睛,林怀君其实还有一个问题——你为何对我那么好?   可不知哪里的问题,这个问题每每到了他的嘴边,又被深深咽下,怎么都无法说出。   不知是不是林怀君想多了,他总觉得,假如这个问题问出了,谢黎昕也回答了。那么他们的关系,必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   见他一直很仔细的看着自己,谢黎昕眨了眨眼,很顽皮的样子。语气也隐隐放轻了不少:“道长,你在看什么?”   听他好似在撒娇一般,林怀君慢慢移开视线:“没有什么。”   谢黎昕不依不饶:“道长说谎,你明明就在看我。”   他说这句话时,已经靠的很近了。炽热的呼吸几乎是贴着林怀君的面擦过的。   不知不觉,轿内的温度缓缓升温。   林怀君觉得自从自己遇见他,脸皮就薄了不止一点,动不动就能闹个大红脸。   就比如像现在一样,谢黎昕和他并坐在一张榻上。他靠的很近,几乎整个人都快和林怀君贴在一起。林怀君面无表情微红着一张脸,视线默默撇开,注视桌上的一只杯子。   顺着他的视线看看杯子,又看看他的脸。谢黎昕很不给面子的哈哈笑起来,边笑还边凑近他,柔着声音道:“道长怎么会那么可爱?你说你总被我惹红脸,莫非——你喜欢我?”   听此,林怀君心脏骤然用力跳了一下,立即回头看他!   被他转头盯着,谢黎昕搂着他笑嘻嘻:“好吧好吧,我胡乱说的,道长不要生气。我只是开玩笑而已。”   轿内欢声笑语,轿外众多红衣驱尸抬着轿辇行驶的非常快,才至中午,就抵达了谢黎昕说的目的地。   这地方山清水秀,各种异域风格的建筑更是将这里衬托的恍如一处仙境。   带着他下轿辇,轿下早有无数美貌侍女在欠身等待。   谢黎昕没与她们说太多,只是简单用苗疆语交谈了几句,便拉着林怀君在这个地方左转右转,进了一处屋子。   这屋子与刚才的轿辇相比,更加华美,林怀君跟着他的步伐绕了一圈,刚随着他坐在桌子边,身子就突然一软靠在他的身上。   谢黎昕被他这忽如其来吓了一跳,连忙扶住他:“道长怎么了?”   林怀君一手支在他的胸前,呼呼喘了几口气,身子软的更加厉害。微微摇了摇头,他抹了一把脸,想要坐过去:“我也不知,现在身体好软,一点力都使不上。”   谢黎昕抓着他不让他坐过去,很慌张的办抱着他问:“很难受吗?哪里难受?”   “我,我……”靠着他喘了一阵,小腹中突然传出一阵□□和燥热!   刹那间,林怀君很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。   谢黎昕见他不回答自己,一手抄住他的腰,一手抄住他的膝弯,将他整个人横抱起,走向红纱轻掩的床。   一手搂着他的脖子,林怀君体内的燥热一股股往上涌,冲得他浑身发烫,头昏脑涨。   “不,不要去,床上。”   谢黎昕脚步没有停:“听话,你先在床上躺一会。我这就去叫医师。”   林怀君连忙摇摇头:“不!不用医师,真的不用医师。我只是,我只是……”   谢黎昕不给他说完的机会,将他轻放在床上,转身就要去找医师!   林怀君大惊,大惊之下竟一下坐起来:“你等一等!”   谢黎昕脚步果真顿住,可不等林怀君高兴,谢黎昕脚步突然踉跄了几下,碰倒了桌边的两个凳子。   他扶着桌子,弯着腰重重呼吸了几下,忽地大怒掀翻了扶着的木桌:“是谁那么大胆!竟敢给我下药!”   林怀君心中咯噔一下,突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……    ☆、极地教主(三)   第二日一早。   天刚刚呈现鱼肚白的颜色, 林怀君便睁开了眼。   隔着透明的红纱往外看,屋内还较为昏暗。暖橘色的灯焰幽幽透过红帐,映得他净白的面容一片赤色。   宛如昨夜疯狂的余温还未彻底散去,空气中仍有残留。   谢黎昕早已不在, 林怀君身旁的位置,早没了丝毫温度。冰冷的就如同他此时的心境一般。   呆呆看着床帐顶, 回想起昨日的种种疯狂, 他动动酸疼的身子,想要挣扎着坐起来:昨日两人不知被谁下了药, 最后竟做出很多不可置信的事。   勉强从床上坐起来,林怀君一丝不|挂,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终于鼓起勇气, 掀开被子望了一眼:果真如他所想的一样,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, 完全不忍直视。   看了看,他闭着眼默默放下被子,长叹了一声。   这件事,不是谢黎昕所为。如今成了这个样子, 若说怪他,也实在太牵强了。谢黎昕虽透露喜欢的人是男子,可并没有说喜欢的是他。既然不是他……林怀君接受不了, 是受害者的同时,谢黎昕又何尝不是?   想了想,他在床上裹着被子坐正了。心里早已把下药的人骂了千遍万遍。   只是事已至此。他和谢黎昕的关系, 只怕是回不到以前了。甚至后面该如何相处,林怀君心中都有些慌。   不过说起来,他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是女子。对龙阳之事虽并不鄙夷,可也完全不能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。但现在真的发生了,他心中有羞怒,有难堪,却也淡定的很。   想想自己的情况,再想想不知什么时候跑掉的谢黎昕,林怀君再次深深一叹:他跑了,是不是能说明,对于昨日的这件事,他是完全接受不了的。   既如此,林怀君想,现在他们后面最好的相处方式,就是谢黎昕派人送走自己,之后再不相见。要不然两人见了面,实在太尴尬了。   正思索会不会现在就有人进屋将他送走,屋门就突然被人撞开!   林怀君被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,连忙回头!   进来的人身着一袭血红的苗疆服饰,绯红的下摆中,隐隐露出白花花的长腿。他似乎喝了很多酒,走起路时步伐有些踉跄,惹得他身上的铃铛响个不停。   此人跌跌撞撞来到红帐外,看到林怀君就坐在其中。他似乎愣了愣,呆站在红帐前望着他。   见他看着自己,林怀君不免想起昨日的种种,忍不住低下头,很没底气和他打招呼:“谢教主,我……”   “我”字刚刚吐出,谢黎昕就突然冲进红帐中,将他紧紧圈在怀内:“怀君…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但是,我喜欢你,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,我,就是喜欢你……”   “……”   谢黎昕喝了很多的酒,抱着林怀君时,浓浓的酒味直钻进他的鼻腔,怎样都挥之不去。   他不知想起了怎样的过往,将头埋在林怀君的肩上,带着浓浓的哭腔道:“我很喜欢你,从碧玉山庄开始,到现在,一直都很喜欢你。怀君,别生我的气好不好,怀君……”   “……”   无论他是谢林时,还是谢黎昕时,都还从未称呼过他的名字。更莫提叫的如此小心,带着微微的颤意。   仿佛他就是他心间的珍宝,又似一道不可触碰的伤疤。   听着他一声接一声的轻声呢喃,林怀君心中突然很乱。   也突然明白,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,那么特殊。   可,纵然如此。林怀君还是朝他猛看,无奈,谢黎昕此时整颗脑袋都埋在他的肩上,林怀君怎么动都看不到他。   既然看不到,林怀君便放弃看他,心里一阵狂跳:“你喜欢的人,是我?!”   似是被他刺激道,又或者是已经这样了。谢黎昕所幸破罐子破摔,从他肩膀上起来,目光突然变的很凶,很霸道:“对!我就是喜欢你,我就是喜欢你!”   说着,他竟动起手,一把将林怀君推倒,嘴里喃喃不休:“我就是喜欢你,既然已经这样了,那你,就是我的了。”   林怀君大惊,心都凉了一半:“你你,你醒醒,快醒醒!不能再做了,谢教主!谢黎昕!”   谢黎昕跟本不理会他的话,一把扯了他身上的被子,强行将他的腿叠压到他胸前,一边挤到床上:“我的,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的了!”   这个姿势让林怀君想起昨日的可怕,几乎吓得他魂飞魄散,脸都完全白了!当即,也顾不上什么羞不羞,慌忙道:“你的!你的!谢教主别闹了,让我起来!”   谢黎昕没管他说什么,沉着一张小脸,继续下去。   …………【生命的大和谐】…………   事实证明。谢黎昕被下药后,很厉害。醉酒后,也很厉害。   不知又是几次,等他停下时,林怀君红着脸躺在床上,已经出气多,进气少。   看他这幅奄奄一息的样子,谢黎昕吓了一跳!连忙拉被子给他盖上,慌神道:“道长,你,你不要紧吧?”   林怀君看他一眼,嗓子哑得听不出本来的声音:“你觉得我像不要紧的样子吗?”   谢黎昕噎了一下,低头撇开脸:“对不起。”   林怀君用力吸了一口气:“昨日的事我不怪你。但谢教主,我们一码归一码,今早的事,是不是你的错?”   谢黎昕头又低了一分:“我不该喝酒。”   林怀君喘了一下,伸手擦去脸上不知是汗还是眼泪的水珠:“我,不是说这个。”   闻言,谢黎昕抬起头,有些错愕:“不是这个?”   林怀君看着他,气息还没完全顺过来:“你记不记得,你早上说过的话?”   谢黎昕想了想,看他说话辛苦,低下头来,由衷道:“抱歉,我……不太记得了。”   林怀君提醒:“你说,你喜欢我。从碧玉山庄开始,就一直喜欢我。”   话毕,谢黎昕眼睛睁大了些。   林怀君道:“是不是真的。”   仔细看着他,看了许久。谢黎昕才埋下头,重重道:“是。”    ☆、极地教主(四)   听他重重说了声“是”, 林怀君猛然觉得自己脑中,似乎有某根弦突然断开了。   有种松了口气,却又不知为何松气的奇妙感觉。   再看他身边的谢黎昕,赤|裸着上身, 净白的肤色及身上的线条,被透过绯色纱帘的光线衬得暧昧至极。除此之外, 他身上还有许多晶莹的汗珠, 不止升高了帐内的温度,连带着林怀君脸上的温度也一点点升高。   等这个热度达到一个顶点时, 林怀君只觉头昏脑热,自己整个人都似乎在幽幽冒着白烟。   冒了一会,他艰难的从被窝中抬起软绵绵的手, 一下捂了自己的眼和脸,有气无力道:“我想…我快不行了。”   谢黎昕一直保持着认错的姿态, 默默低着头,不敢与他对视。可一听他说出这句,连忙抬起头凑过来:“哪里不舒服?”   林怀君心中刺了一下,悄悄想:我哪里都不舒服……   想完这句话, 他还是蒙着眼和脸,闭上眼睛快要气绝身亡:“我…我我……”   谢黎昕很紧张:“你什么?”   林怀君喃喃:“我要睡一会。”   “……”   看着他蒙脸的样子呆了一下,谢黎昕才讷讷为他拉好被子:“你睡吧, 我就在这里,什么也不做。”   听他如此说,林怀君终于放下心, 闭着眼沉沉睡去。   这一觉他睡的很沉,用一句不好听的话,是几乎已经睡死了。无论外界发出什么样的声音,都无法将他吵醒。   同样,他这次睡眠时间很长。长到等他再次睁眼,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。   茫然的看了看上方的帐子,耳边就有一人小心翼翼的唤他:“道长,道长。”   林怀君睡眼惺忪的看过去,就看到一位异族的红衣美人趴在他的床边。美人相貌精致的像个妖精,左眼眼角处点着一粒绯红如血的朱砂,在他雪白的额前,更是用耀眼雍容的宝石点缀。   看了半晌,林怀君睡的时间太长,脑袋微疼有些转不过弯。竟面无表情的一手摸上他的脸,呢喃自语:“这是谁啊,怎么瞧着有些眼熟……”   话还未落音,红衣美人面色突然大变,“蹭”的一下站起,回头大骂:“怎么回事!你们不是说只是劳累过度吗!”   林怀君吓得浑身一个机灵,瞬间清醒!   忙往他身后一看,顿时恨不得晕死过去!   不知什么时候,谢黎昕给他挪了位。现在他躺的地方,繁华的像一处宫殿,满殿的金红饰物几乎快要晃瞎他的眼。   林怀君去过很多大家族、大门派。那些世家门派为彰显自己的地位,建筑无一不是巍峨雍华。可要与他现在躺的这处宝殿相比,那简直是不值一提。   当然,仅仅这些还不值得让他想晕死过去。让他有这种想法的,是满殿的侍女以及跪了一地的医师。   谢黎昕还在背对着他发火,恼怒道:“疲劳过度会昏睡整整三天吗!疲劳过度醒来后会认不出我吗!庸医!一群庸医!”   众医者跪在地上颤颤巍巍,一人小心抬头:“教主大人,林公子他,他真的只是疲劳过度……不过,不过……”   谢黎昕很不耐烦:“有话就说!”   那名医者吓得顿时又低下头:“不过可能这件事对他刺激太大,加之林公子本就失忆,所以,所以他很有可能接受不了,再次失忆了。”   谢黎昕背在后面的手微微一颤,语气略微缓和了一点:“……那该如何。”   医者仍是不敢大意轻心:“这只是吓到了,问题不大。只要教主多关心一点,耐心的引导他,这段记忆应当还是会恢复的。不过以前的,是绝对恢复不了了。”   林怀君躺在床上,无法再听他们说下去。只好面无表情的逮着红帐从床上坐起。下面跪成一片的医师见他起来,有好几人都是又惊又喜,连忙对谢黎昕道:“林公子坐起来了!”   谢黎昕急忙回头,见他果真坐起来了,也跟着坐在他身边:“怎样?道长哪里不舒服?”   林怀君认真的感觉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处,察觉连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都没有异样后,心中才微微踏实了些。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,才道:“我没事。我也没有失忆。刚刚只是睡多了还没清醒而已,你不必担心。”   谢黎昕重新笑起,挥手示意医者们退去后,万般惊喜的拉着他:“道长吓死我了,你那天一睡就没醒。怎么叫都叫不醒,真的吓到我了。”   林怀君低头看自己衣裳穿的好好的,心中默念几声“淡定”。终于打算将自己想好的话完完全全对他说:“谢教主。我们先处理下那天的事,若不然我真的没法呆在这里。”   他一醒来就说这么一番话,着实叫谢黎昕惊了一下。似是他也觉得这件事无法当做没发生,当下浅浅呼了一口气。又闭上眼睛静想了一会,才睁眼认命:“道长说吧。”   看他一副认命的模样,林怀君心中微觉不忍。却还是逼着自己狠下心,只是说的过程中林怀君不曾看他:“谢教主先说好,我觉得自己喜欢的绝对是女子。不过我们俩发生这样的事,我觉得我……”   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,开始在脑海中搜寻措词。那边谢黎昕望向他,似乎在静静等待他即将说的话。   想了一会,林怀君道:“我觉得我,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接受不了。”他面色有些红:“你说你喜欢我,我想,我还是可以和你…和你……”   谢黎昕眼睛内渐渐亮起来:“和我什么?”   林怀君道:“试一试。”   最后这三个字一出,谢黎昕眼睛立即弯起来。高兴和惊喜不言而喻。   可巧他一笑,无数红衣侍女便迈着婀娜的步伐,抬着美食瓜果从大殿门外并排走出。   看着那些东西,林怀君突觉饥肠辘辘,不知不觉与他说着话,往那些东西上多望了几眼。   谢黎昕果然懂他。见他往美食瓜果上看了几眼,当即会意道:“道长刚刚醒来,还是先吃饭吧。”   闻言,林怀君对他道:“谢谢。”说罢,便想从床上下来。岂知不等他的脚触碰到地,谢黎昕就一把将他拦腰抱起来:“道长地上凉。”   两人身后的侍女纷纷掩面笑起,林怀君大感窘迫。谢黎昕却解释道:“你方才说要和我试一试,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好好表现了。”   林怀君红着脸无话可说,谢黎昕胆子似乎肥了不少,笑嘻嘻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抱到美食前。   看着一桌的美食瓜果,林怀君心生疑虑:“如果说我们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,你也对我说喜欢我,而我却不接受你。你会怎样?”   谢黎昕小心将他放在软座上,明明笑着,却让林怀君感到一阵胆怯。他笑着道:“绝对没有如果。”   林怀君不解:“什么意思?”   谢黎昕坐到他旁边:“不管道长愿不愿意,你都跑不了了。”   林怀君一怔,想起一件事:无论谢黎昕对他怎样好,在他面前怎样无害,也始终是极地宫的教主,西极的第四大恶人。   想起这些事,他突然明白,难怪他刚刚打算和他坦白时,谢黎昕表现的如此淡定。原来他早就做好打算了……   思索着这些问题,林怀君微微出神,连谢黎昕叫了他数声,他都不曾听见。   回过神谢黎昕轻轻笑着:“道长发什么呆?”   林怀君微微摇了摇头,吃了会谢黎昕递给他的东西,又突然想起一件事:“这是哪?”   话毕,满殿静了半晌。   半晌后,谢黎昕才朗声笑出来,众多红衣侍女也轻轻掩着嘴三三两两的笑起来。   看他们都纷纷笑起,林怀君愣了一下,莫名道:“你们笑什么?”   谢黎昕笑颜未收:“道长,你知道你最可爱的是什么地方吗?”   林怀君低头看了眼自己,默默摇摇头。   谢黎昕再次笑出来:“我还是不告诉你了,以免你今后改了,我就少了一个乐子。”   听他说完,林怀君眨眨眼:“那,这是什么地方。”   谢黎昕道:“这是我的一处住所,就是三日前我们来到那处。只不过,这是我的屋子。”   满殿看了眼,林怀君不禁起暗叹他的奢华,以及真不愧是极地宫的教主,只是一处看起来很不常在的住所,都如此繁华。果然如传言所说的一般,家底雄厚,奢靡雍华。   “这只是你的一处住所,意思你还有很多处?”   谢黎昕点点头:“等我闲下来,就带道长全部住一遍。”   林怀君将视线从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收回:“你一个人,住这么大的宝殿?”   谢黎昕看向他,目中深情款款:“正是因为宝殿太大,一个人在难免寂寞。所以,我才更加需要道长的陪伴。”   瞧他目里宛如一汪春水,柔和温暖,林怀君忍不住撇开脸,呐呐道:“好没臊的人。”    ☆、极地教主(五)   “这里就是霸衡山, 道长先在此处暂住几天,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了,我们就回苗疆。”将林怀君送进一处屋子,谢黎昕就做出又要出门的动作:“不过就像我说的那样, 在这个地方,道长不要到处乱跑。尽量避着江殊殷。”   来霸衡山的路上, 谢黎昕告诉林怀君, 百年前不止谢黎昕是他的同窗,连天下最大的恶人江殊殷, 昔年也与他是同窗。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小事,江殊殷对他颇有偏见,如此还是尽量避着不见为好。   一路上, 林怀君问过他很多次,究竟是因为什么事, 叫江殊殷对他有了偏见。可谢黎昕总是摇摇头,对他道:“往事不必多提,道长既然忘了,那就忘了吧。”   他话虽这样说, 但林怀君隐隐觉得,江殊殷对他有偏见的原因,只怕不简单。   再有, 和他来的这一路。谢黎昕无数次劝说他:“当年的事道长就不必去查了,过去的,就让他过去吧。有我在你身边, 有什么样的仇人动的了你?”   他这话说的极为自负,可林怀君知道,还真是这么个理。毕竟他是极地宫的教主,还真没谁敢招惹他。   但,他越是阻止,林怀君心中越不踏实。仿佛有一块巨大的重石狠狠压在他的心口,让他无论如何也喘不过气。   回忆完这一路上的事,林怀君坐在凳子上,对他点点头:“放心吧,我又不是小孩子。”   听他这样说,谢黎昕放心不少,一手扶着门浅浅一笑:“这是我的屋子,没人会随便进来,道长放心就好。”末了,他又道:“不过,一会会有两个客人,他们可盼望着见你呢。”   听他说有两个客人,林怀君心中一喜:“可是何喻何筱?”   谢黎昕道:“正是。我马上就让人把他们送过来。”   林怀君点点头:“有劳了。”   末了,谢黎昕轻轻将门合上。不等他离开多久,屋门再次被人打开,一白一黄两个影子骤然窜入屋中,见到他就一把抱住,嚎啕大哭:“前辈你终于来啦!”   林怀君被他们抱着,腾出手摸摸他们的脑袋:“怎么他们欺负你们了?”   何喻抬头道:“没有。只是我想我惹到肖昱了!前辈,肖昱啊,你想想肖昱可是江殊殷之下的第二大恶人,我惹到他了!”   见他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,林怀君心生怜悯:“怎么了。”   何喻尖叫:“前辈我跟你说,那天的那个小孩就是肖昱!你要是问我为什么会知道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浑身抖了抖,好似在回忆什么生不如死的回忆:“那天你和谢兄,呃不是,谢教主上了那顶红轿辇走后。那小孩很不耐烦的让我们快走,别耽误他的时间。我们哪里知道他是谁,只当是西极恶人中哪个头目的小孩。”   林怀君心中隐隐不好,侧目道:“后来呢?”   何喻道:“后来我见他脾气实在太坏,就过去摸摸他的头,跟他说小小年纪脾气不要那么大,要不然今后长大了娶不到娘子。结果,我才说完,他脸色就黑了,周围的恶人们个个畏畏缩缩,想笑不敢笑。我又不知他们为什么这样,就蹲下身去看着他,对他道,你看你脾气太坏了,他们都很怕你……”   和他瑟瑟的样子不一样,何筱却是很不给面子的大笑出来,指着他对林怀君道:“前辈你猜怎么着,我哥他这句话还没说完,那小孩就阴森森的来一句,你才小小年纪,要按岁数你得叫我一声祖宗!哈哈哈哈,哈哈哈哈哈……”   想想那个场面,林怀君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。   唯有何喻满脸的欲哭无泪,凄凄惨惨道:“前辈,你说我是不是惹上肖昱了?”   林怀君不知如何回答,也不清楚肖昱的性格,只能老老实实道:“我也不清楚。”   随后三人在屋中呆了许久,期间只有几个恶人送来饭食,谢黎昕却一直不曾回来。   直到到了夜间,外面才传出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。此人语气颇为邪魅,邪魅中还带着狂妄,仿佛不将一切东西放在眼中。他道:“我听肖昱说你带了一个男子过来,既然是你带来的人,快叫出来给我看看。”   谢黎昕似乎在阻拦他过来:“早晚都会见到的,殊殷你何必急在这一时?”   江殊殷朗声一笑:“早见晚见都要见,倒是你这样拦着我,更让我好奇你藏着的究竟是谁。”   谢黎昕没说话,江殊殷又道:“啧啧,瞧你的样子……应该是我认识的。让我猜猜,会是谁呢。嗯,是不是沈子珺?”   谢黎昕“嘶”了一声,反问他:“你觉得可能吗?”   江殊殷诚实道:“我也觉得不太可能,毕竟你和他关系没有那么好。可既然不是他,你为什么拦着我?”   林怀君在屋中侧耳听了一阵,有些紧张。除了紧张外就觉得这位西极首恶,与传闻中的不太相似。   似乎…好奇心有些太大了。   想着,外面又有了新的动静。江殊殷不知怎么弄,趁谢黎昕没注意,突破了他的防卫!像是得了糖的孩子,很得意的大笑着推开木门:“让我看看,你小子金屋藏娇藏的到底是谁!”   话一落音,门就被他推开。门开后,一名墨色衣裳的俊美男子抬脚进入,此人眉眼极为傲气,唇角似乎永远扬着一抹不会落下的笑容。   可一见到林怀君,他永不会落下的笑容还是消失了。   谢黎昕连忙赶过来,将林怀君护在身后。   与站在林怀君前面的谢黎昕对视一阵,黑衣男子唇角翘起,讥讽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。”   谢黎昕道:“殊殷,这件事你不要管。”   闻言,江殊殷微微扬起下巴:“他当年怎么对你的,你莫非忘了。”   谢黎昕低着头:“当年的事过了就过了。况且,他已经全忘了。”   江殊殷沉默片刻:“这么说,这次正道各家各派去苗疆找你,是有因有果的。”   谢黎昕道:“并不。”顿了顿,他又道:“殊殷你相不相信缘分?这次正道之人找我要他,我一开始没有。可等我躲战离开后,就真的见到他了。”   江殊殷对林怀君意见真的很大:“你怎知他不是精心策划?”   谢黎昕回头看一眼林怀君,林怀君见他眸中一片坚定,不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。  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,谢黎昕回头看向江殊殷。而后张开双臂,牢牢将他护在身后:“我相信,他不会。”   听了这样的六个字,江殊殷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。皱起俊眉,厉声质问:“他不会?那当年骗你出来,害死你姐姐的又是谁!”   此话一出,站在谢黎昕身后的林怀君步伐一颤,瞬间瞪大了眼睛。   在他前方,那个张开双臂的红衣男子,身形微微颤抖着。   林怀君虽看不见他的神情,却能感受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。   半晌,谢黎昕缓缓捏起拳头,对江殊殷一字一顿道:“好了,过去的,就过去吧。他现在忘了,你也不要说了。”    ☆、过往云烟(一)   江殊殷很不能理解的走了。他一走, 屋里的何喻何筱也没法呆下去,随便找了个借口也匆匆忙忙躲开了。   谢黎昕还是背对着他,紧握的手松了又握住,握住又松开。   如此来回数次后, 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原状:“啊,今天这些事真是麻烦。道长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里。”   他让林怀君不要把江殊殷说的话放在心上, 可林怀君怎么可能没心没肺到那种地步。若是别的, 他或许真的会当做没听到。可偏偏江殊殷说的是有关他的过去,以及谢黎昕的过去。   “什么叫, 当年骗你出来,害死你姐姐?”   谢黎昕看起来真的很无奈,带着很疲惫的笑走到他身边, 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:“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呢?”   林怀君低下头,浑身冰凉一片:难怪方寒让他不要去追寻过去, 难怪谢黎昕初见他时,会做出那样的举动,难怪这一路上他一直都让林怀君放弃寻找林家的那个仇人。原来,那个仇人不是别人, 就是他眼前的谢黎昕。   但,更重要的是。为什么会是他,害死他的姐姐!   极地宫教主谢黎昕曾有一位举世无双的姐姐, 这是修真界都知道的。传说他姐姐名叫谢黎莺,名字与他只有一字之差。   传说,谢黎莺还活着时, 曾是上一任极地宫的教主。拥有沉鱼之貌,羞花之容,是天下中的一位奇女子。她还在时,谢黎昕曾是一个纯善天真的少年。她不在后,谢黎昕的纯善与天真,就都随着她一起灰飞烟灭……   而谢黎莺的死因,据说,是当时谢黎昕最好的朋友,骗了他。   林怀君纵使失忆,可他听过这些故事。   独独没有想过,害死他姐姐的人,竟是自己。   全然不能接受的躲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,林怀君藏在雪白袖中的手微微颤抖,最终失声轻道:“杀了我吧。”   谢黎昕悬在空中的手蓦然一抖:“你说什么?”   林怀君垂着头:“我现在终于知道,当年我为何会跳崖了。原来,原来……故事里骗你出来,把你当人质威胁你姐姐的人,竟然是我……”说到最后,他声音依然嘶哑,猛然抬起头时,清澈的目中早已流出滚热的眼泪:“我,我简直不是人!”   谢黎昕双目微睁,眸中有些复杂,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。   林怀君用袖子狠狠一擦眼泪,对他大声道:“所以,你杀了我,为你姐姐报仇吧!”   这句话冲着谢黎昕吼出后,谢黎昕似乎被他吼的清醒了点,一把将他拥在怀中:“不要说了。我们已经扯平了,你不要再说了。”   林怀君将脸藏在他的肩膀处,哽咽道:“对不起!对不起!”   谢黎昕声音有些沉,他一定也很痛苦:“不要再说了。现在夜深了,我们休息吧。”   不知道前,林怀君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关怀。可现在,林怀君却无论如何也逼迫不了自己再享受他的温柔。从他肩头起来,擦擦眼泪,林怀君低头道:“谢教主,请您另给我安排一间屋子,让你我都冷静一段时间。我真的,无法在这种情况下,还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。”   听他这样说,谢黎昕闭上了眼睛。长叹一口气后,依旧如往日一般温柔的将他面上的泪水抹去:“这个殊殷……罢了,既然你执意如此,那我就帮你另找住处。只是有一点,不可做任何傻事。”   胡乱答应他一番后,林怀君被他带到另一处屋子。似是知道他现在心情很乱,谢黎昕没有多留。帮他脱去外裳,看着他侧身躺在床上后,才黯然离去。   林怀君面对着墙,缩卷在冰冷的被窝中,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。   可笑,真是可笑啊。自己自认为是正道,可做出的事,却是连邪魔都不如。   这样的他,又该如何面对世人,如何面对谢黎昕……   与此同时。   霸衡山中一小孩推开一处屋门,对着一位墨衣男子摇了摇头。   墨衣男子道:“怎样?”   小孩转身关上门:“你说谢黎昕带来的那个男子,就是当年害死他姐姐的林怀君?”   江殊殷翘起一脚:“可不是。按理说林怀君害死他姐姐,黎昕该恨死他的。怎么反而如此维护,我倒是有些看不懂了。”   闻言,肖昱几番欲言又止。最后还是支支吾吾说出来:“谢黎昕这样,我倒是想通了。”   江殊殷看他:“怎么说?”   肖昱望他一眼,又讷讷收回目光。这才结巴道:“你不知道,我在苗疆找他时,曾在一个夜里看见,看见……先说好,我是不小心看到的,才没有故意去看。”   江殊殷等的不耐烦:“快说。”   肖昱小脸有些红:“我看见他们在一个小树林里,做那种事。”   江殊殷没明白:“哪种事?”   肖昱涨红着脸,大声道:“就是那种事啊!就是,就是那种,男的和女的……只是这次换成两个男的的那种事!”   “……”   江殊殷惊呆了:“真的假的。”   肖昱道:“真的!比珍珠还真!我亲眼看见的!”   末了。江殊殷在坐位上呆了一阵,随即一手拍向脑门,颇为懊恼:“这都是什么事?要是黎昕喜欢他,我对他说了那种事,他们俩要是闹起矛盾,黎昕岂不是恨死我?”   肖昱朝他递了一个同情的眼神:“可不是。你让我去打探消息,刚刚我看到林怀君不跟黎昕一个屋,好家伙,出来的时候满脸的泪花。我刚刚来的时候,一个在屋里面对着墙哭,一个坐在门边生怕里面的人想不开,对月饮酒呢。”   江殊殷长叹一声:“这真是烦人,黎昕喜欢谁不好,怎么就喜欢上他?”   肖昱坐到他旁边,疑惑道:“欸,我问你个问题。当年林家和谢家究竟是怎么回事?还有真是林怀君害死他姐姐的吗,我看着,林怀君似乎不像是那样的人。”   江殊殷思虑一阵,皱眉道:“当年发生那件事时很不巧。我正好出了点事在昏迷中,等我醒来时天下的人都说谢黎莺死了,她弟弟下落不明。而害死谢黎莺的人,是林家还有林怀君。大家说是林怀君将黎昕骗出来,之后威胁他姐姐,最后才导致他姐姐的死亡。”   肖昱抬眼:“意思,这件事你也不清楚?”   江殊殷“嗯”了一声:“林怀君这个人,我和他相处过几年。和我师弟沈子珺一样,都是个漠然冰冷的人,且两人都属正人君子。当年传出这些消息的时候,我也很不可思议,完全想不通,林怀君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。”   听他说了这番话,肖昱所有所思:“我怎么觉得,这件事不像你说的这样简单?”   江殊殷拍了他的后脑一下:“不管是简单,还是另有误会。当年参与此事的林家,都被黎昕灭了。对此事最清楚的林怀君,也已经忘了所有,是以这件事就算有什么误会,也无法说清了。至于咱们,他们的事还是别插手了。”   再过几日,霸衡山来了两位贵客——一位是正道极为敬佩的浅阳尊沈清书,一位是他的二弟子,沈子珺。   对于他们俩的到来,林怀君一开始是一无所知。直到何喻何筱见他这几日总是一个人呆在屋里,一言不发,一动不动,连送进去的饭食都很少动,两人才商量着连拖带拽将他弄出屋子晒晒太阳。   这些日子,谢黎昕没来找他,就是来了,也从未进过屋子。而林怀君自己,觉得亏欠了他,更是将自己囚|禁在屋中,不见任何人。   今日何喻何筱来势汹汹,将他拖出屋子去到一处山水绯红的景色中欣赏美景。可欣赏到一半,两人却又因口角纷争你追我赶的打去一边。   一个人坐在原地看了阵漫天的红叶,林怀君低着眉眼打算回屋。   不曾想,走着走着忽然撞到一个雪白衣裳的人。   撞到他,林怀君连忙后退数步,摸着鼻子道: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   白衣人似乎被他吓了一跳,退了一步听到他的声音后,有些惊讶,缓缓道:“林公子?”   林怀君抬头看去,不由慢慢睁了眼睛。   此人一袭白衣,立在深秋的枫红中,宛若一位成了仙的仙人。   他眉间一点朱砂,那朱砂艳红夺目,仿佛吸进了他一生的绝代风华。他眉目极为清俊,双眼中似浮动着一汪清泉,温柔莞尔。   浅浅一笑,几乎赶尽林怀君心中所有的阴霾。   被他这样看着,林怀君莫名有些紧张,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好:“你好。请问,阁下是谁?”   白衣公子惊了一下,缓言道:“林公子不认识我?”   林怀君更加不好意思,在袖中抓起握起双手:“我…抱歉,我昔日从悬崖上跳下去,现在已经忘了所有。”   闻言,白衣公子眼中划过一抹怜惜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话毕,又再次浅浅笑起,重新与他打招呼:“你好,我姓沈,名清书。”   沈清书!   林怀君大大睁圆双目,百般震惊的向他行以重礼:“晚辈林怀君,不知浅阳尊在此,实在是失礼了!”   沈清书扶他起来:“林公子言重了,只是你怎会在此?”   林怀君张张嘴,正要作答,枫树林中突然有人大怒道:“薛墨辕你是不是想死!要是想死我就送你一程!!!”   话毕,那边传来极大的动静,像是有谁抬起石头朝某人狠狠砸去!   声音静了一会,又有另一人大叫道:“浅阳尊你管管你徒弟啊,他他他,他要杀了我!”   方才说话的人几乎暴走:“放屁!我警告你,若是再敢纠缠我师父,我活剐了你!”   此语末了,一位碧色衣裳的冷峻男子抱剑走来。   他姿态冷傲,眉峰冷冷的轩着,一双眼睛却是与常人不同的紫色。   淡淡看了眼林怀君,他漠然的移开视线。   正当林怀君思虑该如何称呼他时,他原本移开的视线又猛地落到林怀君身上!   像见了鬼一般盯了他半晌,这人又惊又喜的跃过来,一把揪着他满身看了一遍,才发自内心的笑起道:“怀君!我找你找了好久!”    ☆、过往云烟(二)   这边, 沈子珺冷冷扬着眉:“谢黎昕!你与林家的恩怨与他有何干?”   谢黎昕淡淡道:“我与他的事,沈峰主还是不要搀和。”   那边,沈清书质问在自己师父师弟面前隐藏了身份的江殊殷:“薛公子我记得你说过,林怀君不在谢教主手中。”   面对他的质问, 江殊殷倍感无奈:“浅阳尊啊,这世上有些事就是那么巧。谁能想到黎昕随意一个躲战, 竟就碰到他了呢?”   听听四周的话, 与何喻何筱一起坐在中间的林怀君微微低着头,不言不语。   何喻何筱和他一起呆在两拨人争执的中间, 看看这边,看看那边,又看看林怀君。何筱最终张开嘴巴, 小心道:“前辈这里那么乱,要不然我们先走开, 找个地方清静一段时间,再想想该怎么处理。不然我看你现在状态很不好……”   何喻不等他说完:“这里到处都是恶人,怎么可能走得了?况且这种事越拖越有事,依我看倒不如现在就面对。只是让我意外的是, 前辈你的那个仇人,竟然就是谢教主……可他明明和你有仇,偏偏还待你这样好……”   何家两兄弟对视一眼, 何喻有些不敢确定:“谢教主他曾经说的那个心上人……前辈,不会,就是你吧?”   林怀君心底颤了颤, 将一颗脑袋埋在膝上没说一句话。   他不说话,何喻何筱猜出他此时的心情定然很乱,便一人扶起他一边,驾着他远离这些人的讨论声:“前辈不要多想,还是先回屋休息一下。我们虽生的晚,对当年的事也并不清楚。但与前辈相处了那么多年,我们看得出你是怎样的人。虽然你现在忘了一切,但我们想从前的事不一定就像世人说的那样。对啦,方宗主既然是当初救了你的人,也许他知道一切呢?前辈等你休息好了,状态恢复一点,我们就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找方宗主,怎样?”   林怀君灰暗的眸中亮起一点星光,可不等何家兄弟高兴起来,这抹星光又很快在他眸中消失。   何喻何筱扶着他,对视时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担忧。   如此不知食味的过了数日。   期间又发生了很多事,比如江殊殷和沈清书离开了霸衡山。比如,正道诸人从苗疆赶到此地,逼迫谢黎昕交出林怀君。   是夜。   星光朗朗,万里无云。   黑夜的正中悬挂着一轮弯月。弯月幽幽,恬静的光朦胧不已,像是一层雪白透明的轻纱,遮掩在弯月与黑暗之间。   林怀君穿着一袭净白的衣裳,端坐在一架古琴边。   凉风徐徐,舞起着他的衣袖,吹动他发冠后垂下的一条珠链。  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,凄幽婉转的曲子便从他指尖缓缓流出。经过红枫林,淌过众恶间,最后引来一个大醉的红衣男子。   此人穿着绯艳的苗疆服饰,衣饰间绣着妖致的彼岸花。他腰间系着一枚小铃,脚踝带着金色的铃铛饰物。   走起路时足上的铃铛“叮叮当当”乱响一片,扰乱了他的心,也扰乱了林怀君奏出的曲子。   他是从林怀君身后过来的,丝毫没有躲藏。靠近他时,一把就将他从后抱住。   被他抱在怀中,林怀君清楚的感受到,有一滴炽热的泪落在他的颈间。   那一刻,林怀君身子微僵。   谢黎昕抱着他,紧紧的抱着他。艰难的哽咽道:“林怀君你当初害死我姐姐,我真的好恨你。可偏偏,我就是喜欢你。喜欢的不得了。我能对林家所有人下手,让他们为我姐姐的死付出代价,可独独对你,独独对你……”   林怀君心中很乱,不知该怎样面对他。   谢黎昕又喝了很多酒,双手狠狠环着他的腰,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体内。靠着他靠了许久,谢黎昕突然搂着他道:“怀君跟我回苗疆吧,我们离开中原,再也不要回来了,好不好?”他说的很小很小,几乎已经快要让人听不见了:“阿爹阿娘没了,姐姐也没了……怀君和我一起去苗疆,我们不要再吵架了,好不好?”   听着他呢喃的声音,林怀君心中一阵酸楚,滚热的泪已经在眼中打转。   一把握上他冰冷的手,林怀君微微朝后侧过脸,像是重整了精神一般,郑重道:“好。我们回苗疆,再也不吵架了。”   话毕,挣开他的束缚站起身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裳给他披上:“谢黎昕你对我这样好,既然是我对不起你,那今后我会给你补偿。你如果怕一个人太孤单,那我陪着你,一生一世陪着你!”   “太孤单”三字刚刚从他嘴中说出,林怀君眼中就落出几滴眼泪。   看他这个样子,谢黎昕坐在地上披着他的衣裳仰头看他,看了一会,突然甜甜笑起,站起身又将他的衣裳为他重新穿上。这才站在他的面前,伸手为他擦干眼泪:“一辈子怎么够。林怀君,你这个人的永生永世,我谢黎昕都收下了。”   最后一个字落音,林怀君狠狠扑在他的怀中,抱着他的脖子:“好!你都收下了!我跟你走,去苗疆,再也不回中原!”   话毕,谢黎昕说了一个“好”字,腰间那枚精致的小铃突然爆出一阵耀眼的亮光,紧接着,两人身影渐渐被这阵光芒包围。慢慢变得透明,最后化为星星点点。   他们原地消失不见,暗地里藏着的人惊叫道:“天呐!何欢铃竟如此逆天,还能瞬间转移?!”   他们中一个绿衣裳的冷峻男子目光复杂,抱着手冷冷哼了一声,突然原地御剑就要破空追去。   何喻何筱见他要走,连忙跑出来:“沈峰主要到哪里去?”   沈子珺立在仙剑上,衣袖决绝,冷若冰霜:“苗疆。”   何喻道:“您要去找前辈?”   沈子珺回眸道:“怀君是我的好友,无论如何我不会叫谢黎昕欺负他。”   欺负他……何筱眨眨眼,道:“看刚刚的样子,谢教主喜欢林前辈,林前辈也喜欢谢教主…他们这可是两情相悦,沈峰主您贸然追去,会不会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沈子珺冷冷朝他看去,何筱吓得连忙捂住嘴巴大叫:“没有!没有!我什么都没有说!沈峰主就当我不存在吧!”   沈子珺收回目光,何喻看看旁边捂嘴的弟弟,小心翼翼上前道:“沈峰主我有一个问题。您和前辈既然是很要好的挚友,那么当年的事真的是前辈所为吗?”   沈子珺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沉默了许久,才郑重道:“我深信怀君不会如此。林家小人,唯有怀君……与他们不同。”   闻言,何喻登时突发奇想,重重拍了一下手:“会不会是这样的沈峰主!当年林家想要谋害谢黎莺,可是没有办法。我听恶人们说,当时谢教主和前辈是好朋友。所以有没有可能,林家是借用前辈的名号,骗谢教主出来的?”   沈子珺眉宇深深皱起,皱了一会,缓缓道:“可是怀君已经失忆,林家又死光了。根本没有证据证明,此事是林家所为,和怀君没有关系。”   何喻挠挠头,失落道:“也是啊。”   看了看天色,沈子珺黑色的靴子稳稳踩在仙剑上,突然冷不丁的对他们道:“怀君失忆的这段日子,谢谢你们陪伴他。”   末了,不等何喻何筱反应过来,就立即驾着仙剑一飞冲天!   望着他迅速远去的身影,何喻何筱睁圆了眼睛,一颗脑袋跟着他的方向转动。   “哥,刚刚沈峰主是不是跟我们说谢谢了?”   何喻愣愣看着远方:“不知道,刚刚风太大,没听清楚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两兄弟沉默了一阵,突然双双朝沈子珺离开的方向大吼:“沈峰主!等等,等一等!我们也要去!您能否回来一下,这里有结界,我们飞不出去!”   远处传来沈子珺用灵力传来的话:“不可。好好呆在这里,恶人虽然暴躁,但不会无故伤人。等此事处理完毕,我自会来接你们。”   何喻何筱崩溃:“沈峰主!带上我们吧,我们会洗衣做饭,让您这一路上都不无聊!让我们呆在这里,我们完全待不住啊!”   可惜沈子珺上一句末了后,再没理过他们。两人的大吼大叫倒是引来不少恶人。恶人看看他们,又看看沈子珺离开的地方,纷纷道:“沈峰主怎么走了?”   有恶人到林怀君暂住的屋里转了一圈,探出一个头:“不好!林怀君不见了!”   不知情的恶人大胆猜测:“会不会是沈峰主带走了林公子?”   知情的恶人大声道:“什么和什么!四爷也不见了,这很明显的说明,是四爷带走了他。至于沈峰主,肯定是追着他们去的啊!”   听完这句话,恶人们纷纷道:“啧啧,又私奔了一对。”    ☆、过往云烟(三)   苗疆之地, 异域风情甚浓。   与中原人不同,此处的人五官颇为精致,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人儿。尽管此时已是深秋,年轻的男女仍旧身着轻纱, 白皙诱人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。   穿过他们之间,有不少容貌姣好的女子对着林怀君抛出几个媚眼, 惊得林怀君暗叹苗疆女子大胆的同时, 也忍不住往谢黎昕身边靠了靠。岂知他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被众人看去,不少年轻男女都纷纷笑起, 用苗疆话与周围的人交谈。   他们说话声音毫不掩饰,也不知是不是知道林怀君听不懂,所以说话声音肆无忌惮。还是根本不在乎他听不听得懂, 或是听不听得到。   看他们说话时,时不时看一眼自己。林怀君下意识的觉得他们在讨论自己。不由转头问谢黎昕:“他们在说什么?”   谢黎昕跟在他身后, 此时不动声色愈发的靠近他:“他们在说道长好看。”   林怀君一愣,讷讷道:“可是我并不好看啊,要说好看,还是你比较漂亮些。”   闻言贴在他身后的谢黎昕哈哈一笑, 从后牵起他的一只手:“道长跟我来,你现在已来到我们苗疆,穿着一身中原的服饰实在有些太显眼。走, 跟我过去把这身衣裳换了。”   听他说要换衣裳,林怀君看看街上那些男子的服饰,有些不自在:“能不能, 不要露的太多?”   谢黎昕拉着他走:“那是自然,道长你是我的,有些地方当然只能让我看。”   听他说的如此理直气壮,林怀君脑中想起某些事,净白的面红了好几分:“不要胡说。”   谢黎昕回头望他一眼,哈哈道:“好嘛,我错了。”   说着将他领到一处制衣铺。这间制衣铺的老板是一位深蓝衣裳的女子,相貌妖致妩媚,远远见到谢黎昕便向他打招呼。   谢黎昕把林怀君拉到她面前,说了几句苗疆话。女子轻轻点点头,浅笑着拉过林怀君的袖子带他去里屋。   里屋,装饰更不似中原,异域的气氛愈发浓郁。   女子在柜中翻了许久,终于找出一身雪白的衣饰双手交给他。林怀君慌忙双手接住,尽管知道她听不懂,还是道了声:“谢谢。”   话毕,女子掩面轻笑,出了房间。   见她出去,林怀君这才将衣饰放在桌上,又提起外裳看了看。   苗疆的东西,果真与中原大为不同。林怀君在桌边研究这套衣裳研究了许久,才大致弄明白该怎么穿,上面的装饰该怎么带。   研究明白,他缓缓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,开始穿这身雪白的服饰。   不料,刚把最后一件衣裳脱下一点,屋门突然被人打开,沈子珺铁青着一张脸抱着一身蓝色衣饰走进来。   两人对视时都怔了一下。   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。   想起他是自己当年的挚友,林怀君和颜对他道:“沈公子你……”   话未落音,沈子珺看他露出的肩头,动作一顿,又开门出去了。   “……”   沉默片刻,沈子珺似是意识到他们都是男子,又开门抱着衣裳进来。   他又进来,林怀君接着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   沈子珺把衣裳放在他旁边:“怀君你不必如此称呼我。”末了,又道:“你被他带走,我不放心。”   林怀君明白了。想来是他们那日走了,沈子珺连夜追赶。现在他在这里换衣裳,沈子珺寻来遇见在外面等候的谢黎昕,谢黎昕让他也进来换衣裳。   说来,此次从怡源宗出来时,方寒曾对他说沈子珺是他最好的朋友,如今一见,果真如此。   和他相处也有一段时间,林怀君发现沈子珺这个人不论是性格还是喜好,大多都与自己相同。是以,对他早就有些亲切。   如今他叫林怀君不要这样称呼他,林怀君便很自然的颔首道:“子珺。”   沈子珺很满意,原本颇为铁青的面缓和了许多。   看他也抱了一身衣裳,林怀君道:“你也是来换衣裳的?”   沈子珺面容又黑了:“这个谢黎昕,说什么在苗疆穿着中原的衣裳不衬景,让人塞了一件衣裳给我。”   林怀君微微不解:“的确不太衬景。”   沈子珺拿起放在他旁边的那套蓝色衣裳,大大展开给他看:“你瞧这样暴露,他还说只有这一件。”   林怀君透过视线,见那衣裳果真比自己的这件暴露了不知多少倍,莫名有些心疼他。   沈子珺很烦躁的摆弄着那套衣裳和装饰:“筋筋掉掉,这个怎么穿?”   林怀君莞尔:“等我穿上我的,我帮你吧。”   沈子珺似乎对这件衣裳早就头疼欲裂,听他这样说将衣裳往旁边一扔,道:“有劳了。”   过了一会,林怀君勉强弄好自己。   方才他换衣裳时,沈子珺目不斜视的背对他,等他说好了,沈子珺才转过来。转过来一看,不禁很纳闷:“怎么你的一点都不露?”   林怀君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,脑中想起谢黎昕刚刚说的话,面上突然有些热:“兴许,兴许是我运气比较好……”   沈子珺眉宇骤然立起,起身就往门外钻:“你不必为他说话,他一定是故意的!”   隔着墙,林怀君听沈子珺在外面道:“谢黎昕你不是说只有那一件吗?”   谢黎昕慢悠悠的声音传过来:“是呀,一共只有两件成衣。一件给了我家怀君,沈峰主自然只能穿另一件。”   天地良心。方才那个女子为林怀君找衣裳时,林怀君分分明明看到还有很多成衣。   可现在到了他嘴里,怎么就成了一共只有两件?   若说他不是故意的,那真是说不过去。   果然,外面谢黎昕幽幽道:“要是沈峰主嫌那件衣裳太露,你就回去吧。等我们大婚的时候,再请你来喝酒。”   沈子珺一字一顿道:“我穿。”   话毕,林怀君就听见他愤愤的脚步声。   一开门沈子珺颇为纳闷,问林怀君道:“你怎么会看上这个家伙?”   林怀君有些语塞,半晌才在他的注视下低头道:“他,他很好。”   说完这句话,在林怀君抬头的时候,似乎看到沈子珺唇角抽搐了一下。   帮他也穿好衣裳,林怀君在心底对比了下自己和他的衣裳,真是忍不住想为他默哀一下。   沈子珺似乎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裳,在出去时黑着脸顺手拿了一块布,将露出的腰裹起来,这才和他一起出去。   谢黎昕早在门外等了许久,林怀君出来时见他懒懒抱着手靠着墙,悠悠的望着天,喊了他一声:“谢黎昕。”   谢黎昕连忙回头,在原地站好,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一遍,诚心称赞:“好看,道长真好看。”   林怀君自动过滤他刚刚对沈子珺说的“我家怀君”,对他点点头:“我们现在去哪?”   谢黎昕走过来,正想答复他的话,却一下看到他身后阴沉沉的沈子珺,毫不留情的笑出来:“沈峰主你穿这身衣裳明明很好看的,为什么你要在腰上围一块布?”   沈子珺阴着脸僵硬道:“何必明知故问。”   谢黎昕“啧”了一声:“那么多年过去了,沈峰主面皮还是那么薄。”   沈子珺没再理他。谢黎昕牵起林怀君的手:“闲来无事,我们在附近玩一段时间,道长就跟我回极地宫怎样?”   林怀君点点头:“都听你的。”   于是三人,在四周游玩了一些日子,才随着谢黎昕回到极地宫。   这些日子中,沈子珺和林怀君说了些他们在碧玉山庄中求学的过往。比如两人邀约在后山钓鱼,比如两人一起做饭带到野外去吃。   听他说自己曾经和他一起做过饭,林怀君问他:“我曾经会做饭?”   沈子珺是个很诚实的人:“自然,怀君做饭做的最好。连江殊殷那种挑三拣四的人,也说好。”   林怀君感到很悲伤,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悲伤。   有时趁着谢黎昕不在,林怀君会问他一些自己和谢黎昕的过往。   他问,沈子珺就说:“说来也是可惜,在谢黎昕姐姐没死时,谢黎昕曾是个很纯真善良的人。”   林怀君有些难过:“我以前可曾因为他的出生讨厌过他?”   沈子珺道:“有过。你曾经因为他邪魔的身份讨厌过他,可又因为江殊殷的原因,让你们有机会经常相处。所以在认清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后,你再没讨厌过他,反而很维护他。虽然你嘴上不说,但我们都能感觉出,你当年就已经抛弃了两家的仇恨,接纳了他。”   “我记得在林家众人第一次设计害他姐姐时,是你违背了整个林家,单|枪匹马来告诫他,让他不要将谢黎莺抓走的人质放走。”沈子珺顿了下,双眸深深望着林怀君:“所以怀君,这样正直的你,怎么可能配合林家骗他。你做不到,也不可能会做。”    ☆、过往云烟(四)   老实说, 沈子珺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,林怀君心中若说没有丝毫安慰那一定是假的。   随谢黎昕回极地宫短短数日,正道诸人再一次从霸衡山追赶至此。   谢黎昕很生气,连续几日都在与各家各派周旋。看他出去, 林怀君问沈子珺:“他们是来找我的?”   沈子珺如实回答:“怀君其实在这世上,你并非一个亲人都没有。五色山的现任掌门, 就是你娘的亲哥哥, 也就是你的舅舅。自打你们林家出事,你舅舅和我找了你很多年。说起这个, 我倒是忘了问你,这些年你到底在哪?”   方寒是林怀君的救命恩人,又无怨无悔的照顾了他那么多年, 林怀君实在不愿将他牵扯。只好摇摇头,不愿作答。   沈子珺清楚他一向只说真话的性格, 见他摇头猜出是什么含义,也不勉强:“算了,你不愿说,那就不说。只是你舅舅,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?”   林怀君迟疑了许久,最终还是摇摇头:“我现在身处极地宫中,谢黎昕虽没有限制□□, 但正道来此,他从未对我说我舅舅也来了,也不曾让我去见他们。我如今和他的关系有些复杂, 在一切还未稳定时,我还是不要做一些让他误会的事。”   沈子珺垂下眉眼道:“抱歉,这倒是我的疏忽。”   此语末了,两人岔开话题,说一切不那么压抑的话。   今日谢黎昕去了许久,等他回来时消失多日的江殊殷和沈清书也一起来了。   江殊殷见了他,一改初见时对他的厌恶,展眉喜道:“啊,林公子我们又见面了。”   林怀君起身对他行了一礼,心中莫名有些受宠若惊。   很想不通,江殊殷对他的态度怎么会突然变了。   许是猜出他的内心,谢黎昕突地一把将他揽在怀中,莞言道:“道长今晚你便独自睡了,我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一下。”   江殊殷立在沈清书身旁扬起眉:“哟,都睡在一起了。”   江殊殷从北海出来,不知为什么附在了别人的身上,成了另一个人。是以这里除了林怀君和恶人外,沈清书和沈子珺都认不出他。   但即便是认不出他,沈子珺和江殊殷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,都是一对冤家。两人也许是天生的八字不合,见了面总是要吵一吵。   就比如现在,明明江殊殷刚刚还在调侃林怀君,可一见了沈子珺,目标就立即转移了。   听他们在一边吵吵闹闹,谢黎昕搂着林怀君与众人告辞。   又是夜晚,谢黎昕果真出去。   他出去不久,林怀君瞧天色尚早,也出去打算独自走走。   极地宫内红枫颇多,扬扬洒洒时,恰似团团火焰在跳动。   走过一座拱桥时,迎面走来两人。   这两人一个是肖昱,一个是身坐轮椅的清冽公子。   三人在拱桥上相遇,都是一愣。愣过后草草打了一个招呼,就此散开。   在与他们擦肩而过之时,林怀君突听那个冷冽公子喃喃道:“正人君子,出身误……”   心脏蓦然一颤!林怀君连忙回头时,肖昱推着他缓缓离去。   正人君子,出身误……   林怀君愣在原地。   他思绪很乱,心中像是突然缺了一大块。   在外魂不守舍的胡乱走了很久,等林怀君被冷风激醒时,天上的明月已斜。   而他,迷路了。   望望身后黑漆漆的路,再看看陌生的四周,林怀君再次愣住了。   因为魂不守舍胡乱走的,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,更记不得路过了些什么地方。   原地愣了一会,前方忽地出现几具极地宫的巡逻驱尸。   林怀君看它们一个接一个走的很整齐,心想它们是不是有自己的思绪。便整理了下衣裳,很有礼貌的对它们微微欠了身,道:“敢问诸位,你们可知谢教主的寝宫往哪走?”   众多驱尸齐齐朝他看来,脚步却丝毫没停。   莫名的,林怀君突然有种被它们当傻子看的感觉。   驱尸们看他一阵,又把头转回去,没一个理他。   见它们即将远去,林怀君连忙追上去,打算再问问。岂料,才往那边追了几步,他的后领忽然被人扯住。   扯住他的人一手就将他揪回来:“道长哪里去?你要去我的寝宫,问我不是更直接?”   林怀君心中大喜,一转头入眼的果然是一袭血红的衣裳,和一张妖致入骨的脸。情不自禁唤道:“谢黎昕!”   谢黎昕挑起眉:“道长怎么不在屋里等我?”   林怀君还被他揪着,被他这样一问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睡不着,就出来走走。”   谢黎昕接了他没说完的后一句:“于是走着走着,就迷路了?”   林怀君点点头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谢黎昕道:“自然是找你的。”   林怀君略微窘迫:“那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   谢黎昕道:“在你跟巡逻驱尸问路时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谢黎昕极力忍笑:“走吧,我们回去休息了。过几天我们还要出一趟远门。”   林怀君假装没看到他憋笑的样子:“出远门?要去哪里?”   他如此一问,谢黎昕收敛神情:“当年的事……我想,当年的事可能有些误会。”   林怀君身子微怔:“为何突然提起这个。”   谢黎昕道:“殊殷说他新得到一些消息,说当年我们俩的这件事,有误会。其实他不说,我对曾经的某些事也有一些疑点。当初不查是因为我怕查出一些更糟的事,会让我接受不了。但今天跟殊殷谈了一夜,我想有些东西不能说过就过,总要面对的。另外,我怕我曾经误会了你。”   说完这番话,他轻轻拉起林怀君的手:“所以道长,我们一起查一查过往。怎样?”   林怀君吸了一口气,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:“正好,我也想知道,我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。”    ☆、过往云烟(五)   说走就走。几天后谢黎昕交代好极地宫的事物, 带着林怀君出了极地宫。   走出极地宫的时候,满世绯红。宛如被火点燃的枫叶,像一场磅礴的血色大雪,纷纷而下。   谢黎昕穿着极艳的红衣, 轻轻牵起林怀君的手,抬首轻笑:“明明说过再不出苗疆, 可现在却要因探寻过去, 打破这个誓言了。这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。”   林怀君握紧他的手,与他一同步入漫天的枫叶中:“我们现在去哪?”   谢黎昕眉目极为温润:“我带道长先去碧玉山庄看看吧, 那里可是我们缘起的地方。”   林怀君颔首:“去完碧玉山庄,我们又去哪里寻找?”   谢黎昕道:“这就要让我先想想了。毕竟这件事过了那么多年,与此事有关的, 又大多都不在了。等我想一想,再告诉道长。”   硕红的枫叶从林怀君眼前缓缓飘过, 林怀君垂了眉眼,不知该不该跟他提起方寒。   正想着方寒,谢黎昕就突然问道:“道长,你从前说你失忆后, 有人救了你,甚至之后也是他一直在照顾你。我能问一问,你这位救命恩人是谁吗?”   林怀君低着头, 心中纠结。   纠结了一阵,林怀君刚张开了口,想与他说什么。漫天红枫中款款走来一人。   此人浅蓝色的衣襟被风高高扬起, 殷红的枫叶飞落在他眉眼间时,使得他本就极亮的星眸愈显夺目。   林怀君抬眼看去的第一眼,就是他那双含笑雪亮的眼睛。看到时,不由得微微愕然:“方宗主……”   方寒迎着风,衣摆和黑发被风拂到身后,说不出的风清道骨。看到林怀君和谢黎昕,他弯了弯眉目,莞尔道:“怀君我们又见面了。”末了,停了几息,又缓声道:“还有谢教主,我们终于见面了。”   谢黎昕望着他,面色有些复杂。似乎他也没想过方寒会出现在这里,不由微微颦了眉:“方寒?”   方寒停下脚步,朝他微微欠身:“从前我欠你一些东西,如今到了该还的时候。”   方寒……欠他东西?林怀君莫名的看看谢黎昕,又茫然的望向方寒。   谢黎昕握紧了林怀君的手,对方寒道:“我早就说过了,你不差我什么。”   方寒双眸雪亮,配着一袭浅蓝色的衣裳,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失落:“你是觉得我不差你,可我却不能说服自己,我真的不差你。今日我来,是想报昔日的救命之恩,以及,亲口对你说一声,对不起。”   谢黎昕没说话,林怀君不知发生了什么,不好说话。如此一来,说话的只有方寒一个人:“我知道你们要去寻找什么,二位不如跟我到不远处的凉亭中小坐片刻,我能回答你们想知道的一切。”   他说到这里,谢黎昕终于动容:“你知道?你是如何知道的?”   方寒微微一笑,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:“此事说来话长,二位还是随我去亭中,我们再说不迟。”   闻言,谢黎昕点了头。牵着林怀君跟着方寒一起去了。   被他牵着,林怀君能清楚的感觉到谢黎昕的手,在微微颤抖。仿佛是很想知道当年的一切,却偏偏又怕这个答案让他无法接受。   感受到他的这种情绪,林怀君缓缓握紧了他的手,想给他一丝勇气。纵使,他自己的手指也在轻轻的颤抖着。   走到方寒说的那处凉亭,凉亭外风景秀美,处处都显现着深秋的妖致美景。   凉亭中早有怡源宗的弟子准备好茶点候在一旁,方寒朝他们微微挥了手,他们便走远了。   见此,谢黎昕勾起一边的唇角:“方宗主真是有备而来。”   方寒展颜一笑,再次做了一个请的动作:“请。”   随后,三人入座亭中。   方寒道:“昔年救下怀君,收留他的人,就是我。”   谢黎昕手指微弯:“当年的事,与他有没有关系?”   方寒道:“丝毫没有。怀君无辜,因为不配合林震恬把你骗出来引你姐姐,他被林家压入牢房,直到你姐姐死了,你下落不明他才被放出来。”   谢黎昕睁大眼茫然了一阵:“可当年是他叫我出来的。”   方寒笑了:“试问,到极地宫找你的可是怀君本人?把你约到林家附近,你在那么多人中,可曾看见他的影子!没有对不对?从始至终,你根本就没有看见他,对不对?”   谢黎昕似乎是在回忆从前的过往,低着头喃喃道:“可是林家众人告诉我,我是邪魔歪道,他不想见我……”   方寒不等他说完:“谢黎昕你与林怀君当年是在同一个屋子上课,你自己想想。从你第一次进到那里,他虽因为你们两家的恩怨和你邪魔的身份讨厌你,但他可曾有一次对你恶语相向,可曾像别人那样为难你?莫非你忘了,你被众人孤立欺负时,是谁帮你出的头,又是谁把你手中的扫把扔在地上,拉着你找师叔们理论?”   “他的确讨厌你,可从未因为讨厌你,而做过伤害你的事。再到后来,江殊殷和沈子珺也到碧玉山庄求学,因为江殊殷的原因,你们两人有了更深的交流。难道你就没察觉,在他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后,他放弃了谢林两家的仇恨,真心的接纳你了吗?”   方寒苦笑:“谢教主你这样喜欢怀君,莫非你真的忘了你是因为什么,而喜欢上他的吗?难道你喜欢他,不是因为他与别人都不同吗?在他诚心接纳你后,你就真的没感觉出他很维护你,很在意你的感受吗?试问,假如真的像林家人所说,他讨厌你,不想见你。那他又是为什么在你放走我们时,违背整个林家的命令,冒着你姐姐会杀他的可能,一个人到苗疆来找你,就为了告诉你,不要放走人质。”   “谢教主你何等聪明,百岁位列西极七大恶人之一,架空阿诗雅的权利统领苗疆四脉,怎么偏偏在‘情’之一字上犯了傻,伤了自己最在乎的人?”   谢黎昕低着头,双肩颤抖。   方寒心有不忍,可还是继续说下去:“在你与他的这件事中,你唯一做对的,就是林家众人害死你姐姐,你疯狂之下杀去他们时,还记得留下他。可大错的地方,是在他也孑然一身时,你却叫他滚。”   他道:“谢黎昕啊谢黎昕,你可知你的这一个字,就是压在他心头,导致他跳崖的最后一根稻草。”   “你偷偷的喜欢他,可正是这种喜欢,蒙蔽了你的双眼。人们都说,一个人在心上人面前就是个胆小鬼,原来我不信。可现在,我信了。从碧玉山庄到现在,你喜欢的卑微,太重视他是如何看你的。正是你喜欢的太卑微,让林家人钻了空子。才导致他们对你说怀君不想见你,你连质问他一声都不敢,就怕他真的说出讨厌你的话!才导致他后来接纳了你,你都将自己放的太卑微,不敢相信他是真的认可了你!才导致,连他后来喜欢上你,你都不知道。”   最后一句话,方寒眉眼垂了垂,语气也有些伤感。   谢黎昕与他的伤感不同,而是很不可置信的抬头道:“你说什么?他当年…他当年……”   方寒接道:“喜欢你。怀君当年,喜欢你。”   枫叶,落了。   谢黎昕不是是气极了,还是悲伤极了,满身都颤抖起来。   他一手杵着凉亭中的石桌,一声接一声的喘着重重的粗气。见此方寒连忙起身,一把拉开完全听呆的林怀君奔到凉亭外。   林怀君被他护在身后,极力想要冲到谢黎昕身旁陪着他:“方宗主,您这是做什么?”   方寒牢牢将他揽在身后,又招出怡源宗的众多弟子,这才对林怀君解释道:“谢教主现在刺激太大,神智受何欢铃影响,已经认不出人了!”末了,一边护着他,一边用身子将他往后推:“走!快走!”   “快”字刚刚说出,凉亭中杵着石桌的谢黎昕突然扬声笑起,笑声猖狂邪魅,与往日的他丝毫不同。   闻声,方寒动作更快了,对怡源宗的弟子道:“撤!”   宗主说撤,怡源宗的弟子一个也不敢多做停留,连忙拉上林怀君御剑就跑!   被他们强行带在仙剑上,林怀君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凉亭,心中一阵担忧:“方宗主!让我下去!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!”   下面诡异的铃声大起,一声接一声,一声比一声幽长,一声比一声哀怨。宛若谁呜呜的哭声,又像是谁嘻嘻的痴笑声。   方寒望一眼下面破土钻出的邪祟,态度更加坚定:“怀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!你可知何欢铃是一个邪铃,能控制人的心智!他现在心智不稳,你下去等于送死!”   林怀君也看到下面越聚越多的邪祟,心中发束:“他这样,那些东西会伤害他吗?”   方寒沉默一息,老实道:“我不清楚。”   话刚落音,站在他身后的林怀君突然沉沉道:“方宗主,谢谢你。”   方寒立即收回看着下面的视线,警惕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   林怀君道:“下面那么多邪祟,如果都会攻击他,以他现在的状态必定会出危险。而且我猜,他现在一定需要我!”   此语刚落,方寒都还没来得及说任何一句话,林怀君便猛地挣开他的束缚,从已在极高处的空中蓦然倒下!   方寒心底一凉,急忙反手抓他,却只抓住他的白色衣角。   衣裳自然支撑不住他的重量,在空中发出“嘶——”的一声,就此撕破……   望着下面急速坠下的身影,方寒瞳孔骤然缩小,厉声大叫:“怀君!”    ☆、人不散(一) 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   在林怀君从空中急速跌落时, 下方凉亭“嘣”得一声爆裂开!那一刻尘雾滚滚,红枫硕硕。   一道红影卷着大片的红枫从滚滚尘雾间猛地飞出,下一刻便立即出现在林怀君坠落的半空中,伸出双手将他稳稳接住。   身子刚刚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, 林怀君还没看清来人,就想也不想的伸手抱住他的脖子。   谢黎昕抱着他, 什么也没说带着他远离了此地。   上方的众人惊呆了。   直到他们的身影远得只剩一个小点, 才有人反应过来问方寒道:“宗主!谢教主神智还未恢复,我们要不要立即追去?!”   方寒注视着远方, 沉默了许久。等彻底看不见他们的踪迹,他才有些茫然的道:“何欢铃是何等的邪物,就连千年前制作它的白梅老鬼也被它所控, 伤害了自己最重要的人……可谢黎昕竟能在毫无意识时,还知道要保护好他……谢黎昕这个人啊, 真是……”   真是什么,方寒没继续说下去。   怡源宗的弟子互看一眼,小心的再问一次:“宗主,我们要不要追上去。”   方寒终于回过头:“不必追了。看到刚才一幕, 就知谢教主不会伤害他,反而会在自己意识不清时会更加仔细的保护他。”   说着,他苦笑了一下:“要是我们追去, 他现在神智不清。说不定会把我们当成威胁,那可就不好了。”   抛下方寒不说,此时的林怀君果真是被谢黎昕紧紧护在怀中, 生怕他被什么伤害了。   抱着他走走停停行驶了数天,谢黎昕才终于在苗疆边境停了下来。   他停下的这处,夜景清秀,其中还有一清澈见底的小池塘。   林怀君被他轻轻放下,双手仍抱着他的脖子:“谢谢你。”   谢黎昕神智还未清醒,却下意识的环住他的腰,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。   两人安静的环抱了一阵,谢黎昕突然将他一把推开,脚步踉跄的往后撤了几步痛苦的呢喃道:“姐姐,姐姐……”   林怀君连忙迎了上去:“谢黎昕!”   谢黎昕双手抱着脑袋,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。悬在他腰间的何欢铃闪着刺目的白光,“叮叮”的响着。   人说,何欢一响,百鬼夜行。   现下何欢声声震响,四周空气骤然变凉。两人站着的地方有许多惨白的手破土而出,黑寂的林中也出现许多白色的影子。   林怀君曾降服许多邪祟,可这么多鬼祟一同出现还是第一次见。不由微微捏了把汗。   从身后抽出殇微剑,他将神智还未清醒的谢黎昕小心护在身后。提防着那些渐渐靠近的邪祟鬼怪。   这些邪祟渐渐靠近,有几只已经伸出手想要抓林怀君的衣裳。林怀君出剑迅速,一剑斩下它们的手。哪知这一剑下去,被他护在身后的谢黎昕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,猛地催动起腰间的何欢铃,从原地跃起袭向围攻林怀君的那群鬼祟!   他攻击力很强,又催动着何欢铃,转眼间几十只鬼祟顷刻化为乌有!   杀去它们,谢黎昕神智愈发不清。开始胡乱攻击四周的草木,将此地原本秀美的景物毁得一塌糊涂。   他很痛苦,一直颦着眉。   林怀君在地面上一直追着他,喊着他的名字,试图让他清醒一点。   不曾想,追到清澈的小池塘边,他仿佛累极了般猛地从空中一头栽下!   林怀君吓了一跳,连忙飞扑过去接住他!   人是接住了,只是林怀君因为飞扑过去,手臂被池塘旁边的灌木丛深深划出一道伤疤,敖红的鲜血顺着手臂流到地上。   林怀君没心思去看自己的伤,慌慌忙忙将他浑身检查了一遍,见没伤到哪里才松了一口气抱着他轻轻道:“我带你回极地宫。”   谢黎昕闭着眼睛,右手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他,喃喃道:“不回去……”   见他眼角微微泛红,林怀君心中早已软了一大半。想起总是他在护着自己,而自己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。林怀君不由抱起他,下定了决心——这一次,一定要照顾好他!   谢黎昕被他抱起,右手还抓着他的衣裳,嘴中喃喃道:“不回去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好,我们不回去。”   说罢,带着他去寻找一个暂时能歇息下的地方。   一路上林怀君心很乱,想起方寒说的种种,再想起谢黎昕对自己的种种,内心混乱无比。   混乱中,趁着现在短暂的安宁下,他悄悄在心中问自己——喜欢谢黎昕吗?   真的,喜欢谢黎昕吗?   初见时,不小心将他认作妖孽,觉得世上不会有那么漂亮的人。   相识时,第一次认识这么风趣幽默,又温柔体贴的人。   相知时,不知什么时候,竟习惯了他的温柔,莫名的会依赖他。   林怀君心中很乱。   如果真要让他回答这个问题,那他的答案是:或许在不知不觉中,自己早已沦陷了。   谢黎昕,真是个妖孽。   连夜带着他在附近找了找,林怀君将他暂时安置在苗疆境内的一处山洞内。   他以为谢黎昕能很快醒来,却不想过了很久,谢黎昕依旧紧闭着双眼,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。   昏睡中的他,很脆弱。时常喊着他再也回不来的姐姐,以及说出他对林家的恨意。   根据他在糊涂中说出的话,林怀君大致了解了林家是一个怎样的家族。   是名门正派不错,可抛开“名门正派”这四个字而言,却是灰暗的不像话。   家族中的嫉妒、私心、杂念,足以让此时早已脱离林家的林怀君听而却步。   ——自己的家,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……   自己一直信奉的名门正派,背地里为何是这个样子?   林怀君有生以来第一次,讨厌上了自己的姓氏。   难怪方寒曾对他无意感叹:“怀君你能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保持初心,真是不容易。”   曾经他不懂方寒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,现在,他懂了。   谢黎昕醒来,是在秋季即将结束的时候。   这个时候深秋的颜色变的枯败、凄凉,不再绚丽夺目。   也许,正是因为艳丽的色彩消失不在。人的心被寒冷的冬风吹拂,才会不再冲动。   谢黎昕醒时,模样出奇的平静。   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林怀君,他首次垂眸道:“对不起。”   林怀君刚想接话,他像是很怕他说什么一样,立马道:“我只问你一个问题,知道我误会你这么深后,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?”   仿佛是怕林怀君现在就给他答复,他丝毫不看林怀君一眼,猛地起来,轻轻道:“你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。如果你的答复是不愿意,那就当我之前说的所有话全都没说过,我便放手让你走。如果,你的答案是好。那我劝你,最好还是再仔细的想一想。我们俩之间背负着太多的东西,如果,如果都这样了,你还能说好,那我谢黎昕绝不会放手了!”   说完,他猛地快步离去!   林怀君看着他的背影,默默站在原地。   独自在山洞中呆了几天,突然来了三个不速之客。   一人是他昔日挚友沈子珺,另外两人是从霸衡山偷偷跑出来的何家兄弟。   何家兄弟还是往日调皮捣蛋的样子,又或者他们是见林怀君神色太悲落,所以才每日欢欢笑笑,想给他带来一点点快乐。   至于沈子珺,他一直是个很冷静很清楚的人。   见林怀君每日默不作声,思绪很重的样子,他道:“你喜欢他。”   这句话并非疑问,而是肯定。   下一句:“既然喜欢,那你就去告诉他吧。”   林怀君答非所问:“方宗主说,我曾经喜欢他。”   沈子珺静静的听着,没有说话。   林怀君接着道:“你是正人君子,能否告诉我,林家是一个怎样的世家。”   沈子珺如实回答:“乌烟瘴气。”   林怀君心中噎了一下,眼中最后的一丝光点渐渐熄灭:“谢谢你。”   又过了几天,山洞外的山景终于彻底失去了绯艳的红色,完全枯败。   望着失去炫丽颜色的景物,林怀君独自坐在高高的山崖上,任由冷风吹过他的黑发。   在他身后,沈子珺与何家两兄弟就站在不远处。像是怕他想不开会跳下去般警惕着。   林怀君知道他们就在自己身后,也知道他们在怕什么。可他心里很清楚,不论今后再发生什么,他再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。   冷风时不时带过几朵枯了的树叶,卷着它们跌入深深的崖底。   林怀君看着自己脚下跌落的枯叶,忍不住手疾眼快弯腰接住它们,再摊开手掌看一看。   枯败的树叶早已变得灰黄,也只有叶尖的一小点点,还能看出一抹艳红。   看着这抹红色,他忍不住联想起一袭艳艳的血色身影,忍不住想起一张面对自己时,永远只带着温柔莞尔的美艳面庞。   想着,他一把握住手中的枯叶,闭眼沉静了半晌。   最后,猛地回头对身后的三人道:“我决定了。我要去找他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祝小天使们情人节快乐!!! ☆、人不散(二)   林怀君决定要去找他, 说着容易,可真等他去了极地宫,却被极地宫的弟子告知:百万恶人聚集,谢黎昕此番已随众恶回西极了。   沈子珺颦眉:“西极?什么时候走的?”   说话的极地宫弟子道:“有些日子了, 只怕再过几日就要真的动身了。”   林怀君神色迫切:“意思,现在他还没回去?”   那个极地宫弟子被他抓着, 想他和谢黎昕的关系, 不敢马虎:“恶人们要回西极,总要在某处集中一下, 等集中好了才会启程……”   林怀君打断他的话:“你可知,他们在何处集中?”   极地宫弟子想了想:“具体位置我不清楚,不过既然是要去西极, 那集中的位置,应该是西边。”   话刚落音, 林怀君忽地放开他,御剑就走:“谢谢!”   沈子珺与何家两兄弟赶忙朝他追去:“怀君等一等!”   极地宫不在西边,不过幸甚两者之间不算太远。   这几日秋去冬来,原本炫丽明艳的天空渐渐蒙上厚厚的云层, 压抑灰暗的快叫人喘不过气。   迎着冰刀般的烈烈寒风不眠不休的赶了数日的路,林怀君四人终于赶到西极边境。来到西极边境之时,天色大变, 放眼望去全是灰蒙蒙的一片何筱凝视片刻,喃喃道:“看来今年,要下一场大雪啊。”   林怀君四处看了看, 没寻到任何一个恶人的身影,不由想驾着殇微剑再次飞去。沈子珺看出他的想法,手疾眼快连忙拉住他:“西极之地不比别处。此处是恶人的地盘,到处都有结界。若是幸运的,御剑撞到哪处也不算严重。若是不幸运的,近日是恶人回西极的敏感日子,恶人防备心太强,贸然在他们头顶御剑飞行,恐怕会被他们当靶子打。”   林怀君停住要御剑离开的动作:“难道我们只能步行了吗?”   沈子珺稍稍迟疑:“其实我们可以过几日,等恶人回到西极再来。但是,如果你真的一刻也等不了,那只能步行了。”   林怀君这个人其实不止老实坦率,有时候还很执拗顽固。   冲着西极的方向看了看,他坚定道:“我的确是一刻也不能再等了。这些日子,于我而言是度日如年。与他来说……又何尝不是如此。”   “谢黎昕这个人,从未让我多等过一刻,此次既然我已经决定了,那我也不会让他再多等一刻。”   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。当他说完这句后,四人身边突然路过一位牵着马的老伯。   老伯弓腰推背,拉着的马儿却矫健的很。   林怀君双眼一亮,恭恭敬敬拦住他:“老伯能否借你的马一用,我很快就还回来。”   这件事还是沈子珺直接点,不待老伯回答,从包中摸出银子:“这是租金。”   他给的租金很多,出手阔绰。老伯果然动心,收好他给的钱弯眼道:“不知公子何时归还?”   林怀君也无法说清具体时日,沈子珺又从包中拿出银子:“我这位朋友要去找人,也不知究竟何时能找到。老伯您的这匹马可否能直接卖给我们?”   老伯从未见过那么多钱:“你们要找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,不然怎会舍得千金一掷。好吧,我的这匹马你们就拿去吧。”   林怀君向他行了一礼,飞身上马后,拉着缰绳对沈子珺与何家兄弟道:“谢谢!”   沈子珺是个十分可靠的人,冲他摇摇手道:“去吧,既然一刻也等不了,那便不要浪费时间。感谢的话,以后再说也不迟。”   林怀君对他抱了拳,随后拉着缰绳策马离去!   望着他的背影,沈子珺神色呆了一下。何喻不解,小心问道:“沈峰主,您怎么了?”   沈子珺神色有些恍惚,呢喃道:“昔年他也曾这样,骑着一匹枣红的马抛下一切去找谢黎昕。”   何筱望着林怀君远去的身影,浅笑道:“前辈真是个很温柔的人啊。”   “温柔?”沈子珺侧过脸:“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,他很温柔。”   何筱道:“虽然前辈看起来冷冰冰的,可也只是表面而已。实际你若和他相处多了,就能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。”   沈子珺没搭话,默默看向远方。   骑马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御剑的速度,西极之地不小,林怀君策马赶了数日也不曾遇见恶人。   冬日的第一场大雪终于来临。   纯白的雪,就像散落满天的星星,见证着他数日的寻寻觅觅。   这一日,大雪骤停。林怀君终于在茫茫大雪中看见几个身材高大的人。他们或跨刀握斧,或手持枪棍。   林怀君见到他们心中狂喜,他们见了林怀君却是一阵警惕,恶狠狠道:“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!要是敢阻拦老子们回西极,定拆了你的骨头!”   林怀君高兴,骑在枣色的马上大大的露出笑容,冻得发红的面颊和鼻尖略显可爱。   恶人们话语恶毒,骂出去却见被骂的人一脸笑意。不由惊呆,愣愣道:“这小子莫不是个傻子?”   林怀君咽喉不知为何发酸,清澈的眼里也不知为何会涌出眼泪。虽不知道,但他来不及想,也不愿去想,只是在茫茫大雪中狠狠用袖子抹一把涌出的泪。哑着嗓子大声道:“谢黎昕!”   恶人们很愕然:“这小子是来找我们四爷的。”   “谢黎昕!”很用力的大声喊出,林怀君突然觉得在他用力喊出他的名字时,他们俩之间隔着的最后一层纱——捅破了。   哪怕是修真者,可如今天寒地冻。没有温暖的火堆,没有厚实的衣物,没有能填饱肚子的食物,不眠不休在茫茫大雪中找了他好多天,马儿倦了,林怀君也倦了。   他衣裳被白雪染湿,冻得浑身发抖,连从嘴中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。   想见他。真的好像见他。   想看看他如火般刺目的红衣,想看看他温柔爱笑的面庞。   此时用力的喊出这个名字,林怀君猛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有了丝丝温度。心中火热热的,像是有谁忽地燃起一团热火。   此地是一处峡谷,两旁都是陡峭危险的山崖。虽说不高,可看着也是格外吓人。   纵然如此,林怀君还是想也不想,驾起马儿的缰绳,催动着马儿往山崖上走!   他的想法很简单,能让人一眼就看出。   明白他要做什么,恶人们唯恐他真的跟谢黎昕有关系变得很紧张,有几人慌忙追去:“等一等!你等一等!这上面危险不说,现下恶人大多都在峡谷下,你若往上面走,只怕他们会误把你当成敌人攻击你!你若真的是我们四爷的朋友,我们这就上前去通报,你等一等!等一等!”   林怀君没停:他们通报固然好,可万一谢黎昕误会他的意思,不肯见他又该怎么办?   所以,还是由他去见他,说个明白!   驾着马行驶在危险的山崖上,林怀君从上往下看,果然见下面的恶人渐渐多了起来。一开始十几人,再后来几百人、几千人、几万人!   在他们中找了很久,他也没看到那抹熟悉的红色。倒是恶人们看到他,都紧张起来,纷纷商量着他会不会是前来阻止的正道中人。   悬崖很陡峭,外加下过雪,马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,十分危险。   林怀君朝下大喊:“谢黎昕!”   不知恶人们是怎么想的。是觉得回西极的路上太无聊,看他在悬崖绝壁上很好玩,还是因为他一声接一声的喊着谢黎昕的名字。竟无一人攻击他。   虽没人攻击他,可他还是没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。   恶人的队伍很长很长,他找了很久,也喊了很久。从辰时到夜幕,下面黑压压的恶人中,没有一人回复他。   这叫他心中微微凉了些,想着是不是只叫他的名字还远远不够,他误会了什么,不禁立即抛下自己所有的矜持,放声道:“谢黎昕!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吗?既然如此,你又何必瞻前顾后,犹豫不决!”   此语一处,恶人终于有了反应,喧哗声一片盖过一片!   林怀君继续道:“那天你问我的问题,我的答复是好!”   “好”字刚刚吐出,前方的恶人中突然朝他飞出一人——艳红如火的红衣,温柔恬静的眉眼。   “谢黎昕。”见了他,林怀君视线一花,滚烫的泪水迷住他的双眼。急急松开自己早已冻僵的双手,他刚从马上下来就立即被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。   被他抱住,林怀君迫切的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:“我……”   谢黎昕立即打断,声音有些沙哑:“不用说了,我知道了,我知道了。”话毕将他用力抱进自己怀中低声道:“我不会放手了,再不会放手了。”   林怀君使劲抓着他的红衣,强忍着泪水,第一次主动的吻住谢黎昕的唇。   被他吻住,谢黎昕先是一愣。而后立即回应他,深深的加重这个吻。   雪,再次轻轻洒下。   寒风刮起他们的衣裳,一红一白,在黑夜与雪幕中飘动纠缠。   下面的恶人疯了,一片沸腾。   林怀君也疯了,牢牢的环住他,认真的回应着他的吻。   许久后,两人分开微红的双唇。谢黎昕用自己光洁的额头低着林怀君的额头,两只手一只在数万恶人眼前搂紧他,一只小心翼翼的拂过他的面庞,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。   谢黎昕声色沙哑,疼惜道:“好冰,你的身子好冰。”   林怀君身体虽凉,心却是热的。   感受着他温热的手缓缓拂过自己的面部,他轻轻道:“谢黎昕。我喜欢你。”   谢黎昕拂过他面庞的双手顿住,过了很久才再次动起来。   抬头在他额上印下一吻,他道:“从今以后,谢林两家的恩怨,到此结束。”   似是叹息一般。   林怀君的确忘了很多,听了这句话,他心中更酸:“是呀,终于结束了。”   闻言,等他再次抬眼。便看到谢黎昕甜甜的笑容。   这个笑容与他平日截然不同。温柔静好,恰似和煦春风般带着几分羞涩与纯真。   恍如,当年一般。   这一刻,林怀君泪如雨下。   (正文 完) 作者有话要说:  此文今日就算完结了!首先感谢各位小天使的陪伴,其次今天是大年三十,在这里我给大家拜年了!祝各位小天使们健健康康,阖家幸福! 后面还有两个番外将和大家见面,其中一个是教主和怀君在碧玉山庄的甜甜小过往,还望大家能够喜欢~ 家师系列的文文会先停一段时间,等家师一些地方修改后,会开其他cp的。 最后,宣一宣我的三本新书《千岁金安》《最强除妖师》《当初就不该下凡》。《千岁金安》将在四月一号和大家见面,那时我已经存稿二十万,所以大家放心入坑。 【此书彻底完结后,有些地方可能会有修改】 PS:今晚十二点以前留评的小天使,将会有一个红包(小小薄礼,还望大家不要嫌弃) ☆、少时情动(番外一)   “呵, 邪魔歪道!看什么看,难道我说的不对?你和你姐姐谢黎莺不是邪魔是什么?”   午时天气极度暴热,一个穿着红衣的美艳少年,被十来个同龄弟子团团包围。   他被围在中间微微低着头, 净白的双手不安的握着一把扫帚。许是一直不习惯被人围着,他神色隐隐有些羞意, 惴惴不安的咬着唇瓣。   纵然被众人羞辱, 可他垂着的双眸却清静的宛若一汪泉水,看不见一丝杂质。   围着他的少年纷纷抱着手, 一人调笑道:“我说你这个邪魔歪道还真是窝囊的很,别的邪魔,嗯, 就比如你姐姐,她可脾气大得很, 这天下还没谁敢当着她的面骂她一个字。怎么你是她的同胞弟弟,居然窝囊成这个样子?”   红衣少年埋着头,虽一字未说,却更加用力的咬着自己的唇瓣。   这个不经意做出的动作自然是被众少年看了去, 他们哈哈取笑一阵,又有一人道:“我说我就想不通了,你一个苗疆人到我们中原做什么?还别说, 你小子别的不行,怎么这股子毅力却倔强的很啊。你明明不用来我们碧玉山庄学习,却偏偏来了。来了不说, 我们这样整你,你居然还不回去!”   红衣少年仍旧不说话,一人骂道:“闷葫芦,真是无趣的很。”   这话末了,众少年讽刺几句,几人道:“这什么鬼天气,烧得人头疼脑热!走走走,跟他在这耗着有什么意思,咱们回屋避暑去!”  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,临行前不忘刺激那扫地的少年:“嘿,我们倒是要走了。你呀,就慢慢的扫吧!师叔说了,今天要是扫不完千剑峰的落叶,你就别想吃饭!”   说着,一人故意抬腿碾飞少年清扫好的落叶堆,将叶子踢得四处都是。做完这一切后,众少年哈哈哈的扬笑离去。   见他们走远,红衣少年才拿着扫吧松了口气。又抬起自己红色的袖子抹抹头上的汗水,望了一眼明亮无比的天。   他本以为这些少年的捣乱就此结束,不想刚松懈下重新开始清扫叶子,远处又传来一人的脚步声。这阵脚步急促而沉重,一听便可清楚的知道此人现在十分恼怒。   这些日子被人欺负惯了,他几乎下意识的就肯定了,此人一定是来找他麻烦的。   刚放下的心又再次悬起来,红衣少年捏着扫把小心翼翼的往后看一眼:只见一个身着白裳的冷峻少年颦着眉,沉着脸阴森森的走过来。   他长的很俊,面色又白又俏,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太过冷漠。以至于让人看一眼,就丝毫不敢招惹。   发现来人是他,红衣少年慌慌张张收回视线,生怕他看到自己在看他。   白裳少年面色大怒,果真是来找他的,还未真正靠近便厉声道:“谢黎昕!”   谢黎昕害怕的转过来,畏怯的低着头,懦懦道:“林,林…公子……”   林怀君火气更加旺盛,几步冲过来一把夺过他的扫帚狠狠砸在地上:“做什么!这是做什么!你不是邪魔歪道吗?那么乖张做什么!他们欺负你你就不能有点脾气打回去?!”   谢黎昕根本没想过他会这样做,更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。虽然不怎么好听,可终究是向着他的。不由叫谢黎昕感到有些受宠若惊,比他欺负他还要紧张:“没,没事的……”   林怀君快要被他气乐了,眉宇皱的更深:“你若不动手,也可与师叔们说明真实情况。你来中原难道不知中原有句话叫‘蹬鼻子上脸’,这些人有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?”   谢黎昕垂着头没敢接话,见此林怀君二话不说一把拉住他的手:“走!你不说,我带你去和师叔们理论!就算是邪魔,也不能给人这样欺负!”话毕用力的扯着他走。   可巧,此时突然吹过一阵凉爽的大风,拽落了满树碧玉,也吹走了两人身上所有的燥热。   碧玉山庄的风景是出了名的秀美清丽,春时,此处山水宛若一幅泼墨画卷,英丽绝美,万秀集聚。   而就是这样一幅山水画卷中,林荫小道上有两个少年牵着手疾行在此,一前一后,一白一红。   大风伴着树叶拂过两人发梢,谢黎昕悄悄望着林怀君大怒的侧颜,漂亮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点,被他紧紧拉住的手也忍不住偷偷收紧,反手握住他的手。   偷偷的握紧。   一点,一点的握紧。   ……   最后,谢黎昕被人陷害打扫整个千剑峰的事被林怀君摆平。   下午,天气转凉。   因两人都是千剑峰的弟子,林怀君便第一次和他一起回屋。   路上,风光很好,林怀君与他并肩走着,心中突然有一个问题:“你为什么来中原。”   谢黎昕本和他安安静静的走着,被他突然一问吓了一跳。   奇怪的看他一眼,林怀君不厌其烦再问一次:“你为什么来中原。你们极地宫势力很大,你姐姐又狠厉害。你是极地宫的少主,理应被人如众星捧月的簇拥着,为什么……要独自到这里受气。”   听清楚他的问题,谢黎昕松了一口气,漂亮的面上露出单纯羞涩   的笑:“因为,我喜欢中原。”   林怀君根本没想过他的答案竟是这样的,不由一愣,下意识道:“他们那样对你,你还能喜欢中原。”   谢黎昕双手握紧裤腿,面容很纯善:“喜欢,我喜欢这里的人和事。他们那样对我是因为我的身份,我,极地宫确实是魔教,也确实做过很多恶事。所以我不讨厌他们。”   闻言,林怀君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暗了暗。   此次过后,林怀君和他再无任何交集。   谢黎昕还是一样被人排斥,一样因为是谢黎莺的弟弟被人们所讨厌、所欺负。   可是……   林怀君望着自己书桌里不知谁放的吃食,面上一阵淡漠。  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。几乎每个早晨下午,只要有课他的桌里都会莫名其妙出现一样吃食。   这些吃食形状各异,品种各异。有用糯米精心捏出的小兔子,小兔子模样小巧,用两粒黑芝麻充当它的眼睛,可爱的实在让人舍不得吃。有用水果雕出的小狐狸,火红的皮毛,雪白的尾巴和肚皮,一样的用黑芝麻做它的眼睛,灵巧的让人爱不释手。   这些可爱到让人心中发痒的小东西,即便是林怀君这样的少年,也喜欢的不得了。   他想,能做出这些东西的人,内心一定很温柔。   一定是个很单纯无邪的人。   望着这些小东西,连那些调皮捣蛋的家伙,也忍不住想要一个。就比如说江殊殷。   此人是正邪两道最敬重的浅阳尊的大弟子,资质极高,在同龄人中可谓一骑绝尘,无人能及。加之他是沈清书的爱徒,来碧玉山庄中自然是被无数弟子簇拥着。   与谢黎昕不一样,他被人赞美着,被人巴结奉承着。   不过万幸,这样一个犹如太阳般的人,却是谢黎昕最好的朋友。   可以说谢黎昕能结识他真是一大幸事,因为有他跟他做朋友,碧玉山庄中的其他弟子想要欺负谢黎昕,还是要思虑思虑。   只是有一点,这个人性格行为上,真是让人一言难尽。   与江殊殷地位一样的,是他的师弟沈子珺。沈子珺与光芒万丈的江殊殷不一样,冷静而督智。是林怀君最好的朋友。   也因为这对冤家师兄弟,林怀君经常能和谢黎昕见面。不过虽有见面,两人依旧没有任何交集。因为无话可说。   两家有几辈人的世仇,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。   但江殊殷这个人真的是太会创造条件了,就比如现在他看到林怀君的小兔子,这人想也不想朝着它们伸出自己万恶的手:“太好看了,宇直兄送我一个。”   不待林怀君出手,沈子珺一把打开他的手:“挺自觉啊。”   江殊殷一次不成,再来一次,又向小兔们伸手:“那么多,他也吃不完。我这是助人为乐。”   林怀君唇角直抽,再次打开他的手:“要不要脸。”   江殊殷拿不到,哼哼唧唧冲躲在他身后的谢黎昕抱怨:“瞧瞧,黎昕你瞧瞧,两个人欺负我一个,真是太不要脸了。宇直兄也真是的,那么多小兔送我一个怎么啦,反正每天都会有。”   说着说着,他开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:“算了,不给就不给。黎昕我们走,你回去也给我做几个。我可告诉你们,我家黎昕做的比这好看一百倍!”   林怀君抬着糯米小兔的手一顿,谢黎昕面颊突然一红,连忙低头。   江殊殷一样不知,继续和沈子珺吹嘘:“师弟我可告诉你,我今早看到黎昕也捏小兔了,他捏的比这个好看多了,是不是黎昕?”   谢黎昕红着脸拼命摇头:“没有,我,我,我没有!”   沈子珺抱手“哈”了一声,对江殊殷冷嘲道:“瞧见没,人家可不承认。得了吧江殊殷,你也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,咱们做人还是要脸的。”   江殊殷很坚持,转身抓着谢黎昕的双肩一阵不解:“怎么没有,黎昕,我明明瞧见你大早上偷偷摸摸捏小兔!”   谢黎昕在他手中猛摇头:“我没有!”   江殊殷态度强硬:“有!你有!”   沈子珺和林怀君对视一眼,齐齐出声:“不要争了。”   闻言,江殊殷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,一面双手抓着谢黎昕的肩,一面回头对林怀君道:“林兄,你就送我一个呗。反正我经常路过你的屋子,见你都是舍不得吃,好好藏起来。正好啊,你送我一个,等我吃了告诉你什么味道。我经常看见有人送你这些,我是真的很想吃一个,尝尝什么味道。”   这次,换林怀君身子僵了。谢黎昕抬眼悄悄看他。   毕竟大家此时都还是少年人,很沉不住气。林怀君僵了一会,面色有些红,难道结巴道:“你,你什么时候路过的……”   江殊殷很直接,老实道:“我念这些兔子狐狸松鼠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,本来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吃剩的,结果每天都看见你舍不得吃藏起来。”   刹那间,林怀君的脸变得绯红。连忙从食盒里拿出一只小兔给他,当作是封口费:“江公子,请你闭嘴吧。今后不要到我屋外乱晃。”   江殊殷连忙接住小兔,放在手心得意的看了看,一抬眼却又愣了,莫名道:“你们俩脸红什么。”   谢黎昕道:“没有没有,你看错。”   林怀君道:“天太热了,还有我的脸没有红。”   江殊殷捧着糯米兔子愕然许久,朝着两人凑上去看了看,和沈子珺确定:“师弟,我没看错吧。他们的脸明明红了嘛。”   沈子珺抱着手也是不解,默默看看两人后,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。   江殊殷还想再说什么,林怀君连忙再给他一个兔子,此人才乐呵呵的捧着兔子无瑕再顾及他们,坐到别处道:“这两只兔子我要送师父一个。”   听他在那边喋喋不休的说话,谢黎昕和林怀君面色都是火辣辣的。   两人都一言不发的默默低着头,小秘密被人点破,心里乱的很。   沈子珺抱手看他们一会,面色突然变得很古怪,悄无声息的从那处走开,主动站到江殊殷旁边和他搭话。   外面晨光灿烂,小荷尖尖露小角,清嫩的让人心中微微发痒。   伴着远处传来的阵阵读书声,林怀君与谢黎昕面对面矗立在座位旁,微微低着头。   而后,在不经意间,两人突然齐齐抬头,两道视线骤然撞到一起!   像池塘中刚露的小角,又像春季渐渐发芽的枝叶般。有什么奇异的东西,在两人心中渐渐发芽,慢慢生长。   很温暖。   很奇特。   这种感觉,甜蜜易羞,仿佛就叫做   ——初情窦开。   风过花香。   两个少年人的面庞,像是醉酒一样,有一抹刺目的红色,点点,点点的晕开……   最好莫过于,岁月静好,人不散。    ☆、持子之手(番外二)   又是夏季。   碧玉山庄内花红柳绿, 清澈见底的池塘内数尾红白相间的锦鲤欢快的摇着尾巴。从东游到西,又从西游到东。   水面上大片翠绿的莲叶缓缓浮动,期间朱红的蜻蜓慢慢穿梭在莲叶中。   岸边。   一株高大的树木上,仰面静躺着一个红衣男子。他面容极美,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,有些妖媚, 有些繁华。他闭着双目, 一手懒懒搭在额前挡着刺眼的阳光,仿佛是在小憩。   微风轻轻吹拂着他从树上垂下的红衣, 以及一枚精致小巧的铃铛。   小铃被风吹动着,摇摇晃晃煞是可爱。可惜虽是摇晃着,却无任何一丝声响。   此时正值午时, 是碧玉山庄弟子下学的时候。   明明这个红衣美人躺的地方,是众弟子们回屋的最近途径。但大家像是约好了一般, 纷纷避开这里,默默绕远路。   似乎,惧怕得很。   哪怕有不清楚的弟子勿走这里,一望到垂下的铃铛和衣裳, 也是脸色忽地大白,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立即往回跑。   也有懵懵懂懂不知道的,想走这条路却被好友一把拽住, 使劲拖到远处才敢轻声道:“你不要命了?那树上躺着极地宫的教主谢黎昕,你还敢从哪里走!”   听的人刹那间倒吸一口凉气,拍着胸口后怕道:“好险好险!那人真是谢黎昕?”   他的好友轻骂道:“废话!听说谢黎昕一时兴起, 带林怀君回他们昔日求学的地方小住。”   “师叔他们没拒绝?”   “怎么拒绝?他是现在极地宫的教主,苗疆四脉的主位,还是西极的第四大恶人。他要来,师叔他们哪敢拒绝?”   说话的人缩了一下脖子,悄悄回头看了树上的红衣男子,咽了咽口水:“可咱们也没见过谢黎昕,又怎么知道他就是谢黎昕?”   他好友气极了,抬手冲他后脑勺上挥了一掌:“你是不是刚刚被师叔骂傻了,那种容貌、那身红衣、还有垂下来的铃铛,就是傻子也知道是他!好了走吧走吧,不就是多绕点路吗?多走一点又不会怎样,可要是不小心惹到他,那可是会死人的!就是可怜今日那些清扫落叶的人,还好我们没排在今天。”   这边声音渐渐远去,那边声音慢慢靠近。几个手持扫帚的少年弟子推攮着一个白净少年:“今天你就打扫这里听见没有!”   白净少年百般不愿,被他们推着又惧又怕:“不,不……”   拒绝的话还未说完,他身后的众少年狠狠道:“你要是敢拒绝,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!”   他们说完这话,白净少年胆怯的缩了缩脖子,不再敢言语。   众少年很满意,将他推倒离垂下的红衣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,不敢继续往前,纷纷小心翼翼的悄悄逃开。   唯有被推到这里的那个少年人,犹受惊小鹿般拿着扫帚望着前方悠悠垂下的红衣与铃铛。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,几乎快哭了。   树上的红衣人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动作,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熟了。   站在原地观察了他许久,少年人见他一直不动,微微大了胆子,又想着速战速决,咽了咽口水踮起脚尖悄悄向他走去。哪知,他刚刚一动,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,猛地一把将他拽住!   少年人吓了一跳,差点叫出来。回头时原本胆怯的双眼顿时闪闪亮起,张嘴就要喊:“小……”   拉住他的蓝衣少年飞快捂住他的嘴,瞪着眼睛无声的比口型:“要死了!你叫什么叫,吵醒他我们俩都要完!”   经他提醒,少年人也立即后怕起来。见他这幅模样,蓝衣少年恨铁不成钢,使劲将他拖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躲着,才轻声骂道:“你是不是傻子,他们这样欺负你,你就不会反抗一下!平时也就算了,可今日这样过分,你还妥协!真是要气死我!!!”   少年人同他一起躲在灌木丛中,明明是被他骂着,面颊却是红红的:“谢谢,谢谢……”   蓝衣少年见他用手挠头,更加恼怒:“你还笑!真是气死我!”   说到“真是”两个字,两人都是一愣,连忙压低身子。因为红衣男子躺着的树下,款款走来一个白衣人。他面容淡漠,双眸极黑,分分明明看见树上垂下的衣裳和铃铛,不仅没避开,反而温温柔柔扬起一丝笑颜。   躲在灌木丛中的两个少年吓了一跳:“完了!此人莫不是不晓得谢黎昕来碧玉山庄?”   少年人抬手搭在眉间遮蔽着阳光,犹豫道:“他是哪个峰的弟子,我看着很面生啊。”   话刚落音,两人面色都是骤然一凝,齐声道:“要死要死!这人居然停在树下不走了!”   这厢两个少年急的如火上蚂蚁,那厢林怀君眯了双眼,站在从树上垂下的红衣旁,顺着红衣往上看。   树上的美艳男子依旧不动,绯红的衣裳被风悠悠浮动着,慵懒而自在。   林怀君仰头看了一会,伸手拉住他垂下的衣裳,缓缓道:“找到了。”   话毕,树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,慢慢从树上坐起来,低头浅笑道:“来的好慢,我等你等得好久。”   林怀君还抓着他的衣裳:“明明是你违规,说好的不许藏在树上。”   谢黎昕扬起笑颜,乖巧道:“我错了我错了,你现在抓到我,等会换我找你。”末了,朝他伸出一只手:“来,我现在给你赔礼道歉。”   林怀君松开他的衣裳,握住他的手:“如何赔礼?”   谢黎昕握住他的手轻轻一使劲,林怀君借着这股力量,一脚蹬在树干上轻松坐在他旁边。   将他拉到树上,谢黎昕神神秘秘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食盒递给他:“我做的赔礼。”   林怀君接过食盒,看他一眼,将食盒打开。食盒一开,他双眼骤然一亮:里面全是排放整齐的白色小兔。小兔用糯米捏成,每一只都格外小巧,格外精致。   捧着它们,林怀君喜不自胜,回眸对谢黎昕道:“你做的?”   谢黎昕扬起眉:“自然。道长快尝尝,要是你喜欢,我天天给你做。”   林怀君又低头看向小兔,看了半天也舍不得下嘴:“太好看了,吃了反而觉得可惜。”   谢黎昕唇角弯起:“这些都是用糯米捏成的,要是道长不吃,那才是可惜了。”   闻言,林怀君看向他,缓缓道:“谢谢。”   “谢谢”二字一出,谢黎昕唇角扬得更高,不似往常那样对他说“你我之间不必言谢”,而是意味深长道:“道长既然要谢我,那我现在就要讨谢礼了。”   林怀君捧着食盒道:“什么谢礼?”   谢黎昕双眸漂亮狡诈,一把将他压在树干上,压低声音诱惑道:“你说呢?”   林怀君双颊一红,想推他却推不开:“不要乱来,那边还有下学的弟子。”   谢黎昕看也不看他说的那处,很霸道:“有树挡着他们看不到。况且我在这里,我倒要看看,哪个不要命的敢往这里看一眼。”   又凑近一分,他继续道:“再说了,从前道长敢当着数万恶人的面主动亲我,怎么如今却胆怯了?那天浅阳尊殊殷他们,可是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看着呢。”   林怀君听了,身子一怔。   谢黎昕觉得好笑,还想继续说话,一张柔软的唇却忽地封住他的唇。   感受到这阵柔软,谢黎昕双眼一睁。而后立马回过神,一把揽住他的腰身,防止他掉下去,一面深深、重重的加深这个吻。   这两人在树上热烈深吻,灌木丛中的两个少年却吓得浑身僵硬,面色绯红。纵然双腿像被数万蚂蚁啃食般又痒又麻,但两人一动也不敢动,生怕被树上的两人发现行踪。   那边林怀君和谢黎昕久久才分开双唇,此时天有些微热,两人面色都有些红。急促喘了会气,谢黎昕用另一手摸上林怀君的手,再一次凑过来低声道:“道长你看,那里有两个偷看我们的小老鼠。”   林怀君心脏一悬,连忙看他说的那处。这一看,果然看见两个低垂的脑袋。   谢黎昕抱着他微微扬声:“那边的两个小子,站出来。”   藏在灌木丛中的两个少年身子一怔,犹豫了一下,偷偷抬头往他们在的树上看过去,以此确定谢黎昕说的是不是他们。   对上两双漆黑雪亮的眸子时,两个少年心中“咯噔”一声,一凉凉到底。   谢黎昕和他们对视着,轻轻抬了尖巧的下巴:“过来。”   两个少年迟疑了半天,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站出来。   他们原以为此次肯定完了,不想走过去后,谢黎昕却道:“来清扫落叶的?”   两个少年一顿,不明白什么意思。但既然是他问,还是点点头:“嗯。”   谢黎昕半抱着林怀君,轻声道:“扫吧。”   两个少年继续点头,点了一会,两颗脑袋突然一顿,百般惊讶的双双抬头看向谢黎昕。   他们看谢黎昕,谢黎昕却没看他们。   而是重新将林怀君压到树上悄悄咬耳朵:“道长。”   林怀君被人看着,浑身都有些绷紧。小声答复:“什么。”   谢黎昕又道:“道长。”   林怀君听他声音有些沙哑,捧着食盒的手不免抱得更紧了些:“什么?”   这次谢黎昕停了很久,很久后才张开嘴,声音更加沙哑:“我想要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夏季微风凉,池塘上蜻蜓翩翩,池塘内游鱼嬉水。   而池塘岸边的树上,烈阳映着一张红到快要滴血的脸。艳丽暧昧的红,从他的脸上一点点的蔓延,犹如水中激起的涟漪,层层晕开。   最好,莫过于——持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更到这里,本文就算完结了。这些日子,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陪伴~ 新文《千岁金安》四月一日开,因为这一本是一本治愈系甜甜欢乐文,所以选择在愚人节时开,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一丝欢乐~ 此文待家师修改完毕后,也会有一些修改,还请大家注意。 最后,祝大家天天开心,时时幸福!也提前祝大家愚人节快乐!